席夫人和甄氏都在?那就算不想見劉士衡,也得過去了。蘇靜姍吸了口氣,平復心情,換出個溫婉含蓄的笑容來,與塗明羽還禮,又道:“正想着到哪裡去尋老太太和二太太呢,不曾想就碰見了。”
塗明羽轉身在前引路,笑道:“她們兩位也正念叨七奶奶呢,可巧就來了。”
“娘也在嗎?”塗明敏和塗明非齊聲問道,然後朝前飛奔而去,跑了兩步,纔想起來蘇靜姍大着肚子走不快,又不好意思地折返回來,陪她慢慢走。
塗明羽責備她倆道:“莫要跑,一點兒女孩兒模樣都沒有,別嚇壞了詩書世家的奶奶小姐們。”
塗明敏和塗明非一點兒也不怕他,衝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纔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該有的個性和舉止嘛,反觀那些所謂淑女教養的小姐們,一個二個跟老古板似的,實在是無趣。蘇靜姍忍不住感慨萬千。
塗明敏看看前面的塗明羽,悄悄地對蘇靜姍道:“七奶奶,你別瞧我二哥教訓人,等上了校場,他最常罵我們的一句話就是——動作乾脆利落些,把棍子舞起來,別跟個姑娘家似的!”
塗明非附和點頭,掩嘴而笑。
敢情她們倆還學了功夫呢?這將門之家對姑娘們的教育,真是非比尋常。蘇靜姍又是驚訝,又是豔羨,忍不住道:“等我生完孩子,也跟着你們學幾招罷?”
楊柳和如玉一聽,很是不以爲然。她們家上有劉士衡,下有她們倆,若是想學功夫,何須跑到別人家裡去?
蘇靜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朝楊柳和如玉投去安撫的眼神,楊柳和如玉反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把頭垂下了。
其實她哪裡是真想學功夫,不過是羨慕塗明敏和塗明非無拘無束的生活罷了。
塗明敏和塗明非聽了蘇靜姍的話,卻極爲興奮,滿口答應,甚至還爲誰來當蘇靜姍的啓蒙師傅爭起了嘴。
待得繞過一片格外繁茂的桃樹,一小塊空地出現在眼前,空地上,鋪滿了自樹上飄落的桃花,幾張海棠式樣的小几就錯落着擺在那桃花之上。几上有酒水,有糕點,席夫人等或坐或站,或獨自賞花,或兩兩相談,氣氛極爲融洽。
塗明敏和塗明非見着塗家大太太吳氏,馬上齊聲喚“娘”,跑去讓她給評理去了。
“慢些跑,別摔着了。”塗家老太太白氏慈愛地望着她們,一點兒也沒有要責備她們舉止無狀的意思,只是見席夫人和甄氏面露訝色,方纔解釋道:“我們家的女孩兒,都是自小習武,瘋慣了的,還望老太太和二太太不要笑話。”
她們家的姑娘們,總歸都是嫁給同樣的武將之家,所以從小就沒有甚麼約束,倒是怕十八般武藝學得不夠好,出嫁後辱沒了孃家的名聲,這同文人家的姑娘們總怕詩書讀得不夠是一個意思。
武將家的家風同一般人家截然不同,這些,席夫人早就有所耳聞,但卻不知竟不同到了如此地步,因此心中忐忑起來。
甄氏心裡想的,同席夫人差不多,她看看塗家兩姊妹,再想想劉士貞,忍不住搖頭,悄聲對席夫人道:“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我看我們家的十四姑娘,同塗家就不是一家人。”
此話恰中席夫人心中憂慮,令她很是不快,道:“塗家正是想娶個文人家的姑娘,所以才願意同我們家結親,若十四姑娘同她們家的姑娘們一樣了,只怕她們還看不上了呢。”
就算不一樣,塗家也不一定看得上。甄氏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對席夫人的話很不以爲然。但她不敢反駁席夫人的話,只得朝旁邊走了幾步,去拉着蘇靜姍嘀咕。
蘇靜姍此時正藉着吃茶,在悄悄地打量塗家老太太白氏和塗家大太太吳氏呢。她二人身上的穿戴,並不算時下最流行的,但仔細看,卻能發現總有那麼一兩樣,是出自巾幗園。這是既是在向劉家示好,卻又不至於流於諂媚。看來武將之家的女眷習武和性格爽利,並不就等同於粗枝大葉,相反的是,她們的心思玲瓏得很。
甄氏拉着她,唧唧咕咕地說着些劉士貞同塗家不是一路人,塗家必然看不上她之類的話。其實蘇靜姍心裡想得和甄氏差不多,只是聽她一直這樣說,耳朵未免有些生繭,於是便道:“娘,人家只是請咱們來賞桃花,別的甚麼話可都沒有說。”
這倒也是,這樁親事成與不成,都只在大家心裡,就算塗家人瞧不上劉士貞,也不會傷了顏面甚麼的。這樣一想,甄氏就覺得自己真是操瞎心,馬上轉移了話題,指着遠處正朝這邊來的幾人道:“七哥兒他們剛纔去林子那邊比試武藝去了,也不知哪個贏了。”
蘇靜姍順着她所指一看,果見劉士衡等人由塗明羽引着,正朝這邊來。她把目光移了開去,道:“人家可是武狀元,他哪裡比得過。”
在甄氏心裡,自然是自家兒子第一,聞言便有幾分不高興,道:“我們七哥兒也不差,能文能武……”
蘇靜姍這會兒想想劉士衡就覺得不痛快,遂謊稱腰疼,挑了張離劉士衡他們所來方向最遠的小几坐去了。
但是,她不願理劉士衡,不等於劉士衡不想理她,只見一道如風的人影掠過,頭上還冒着汗的劉士衡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不管不顧地一個勁兒地問些你餓不餓,渴不渴,累不累,冷不冷,諸如此類的話,還自告奮勇地提議,要帶她去瞧一處特別好看的桃花。
一旁已是有人在發笑,蘇靜姍不願讓人看出他們夫妻倆正在鬧彆扭,只得笑着丟去個白眼,道:“這是在塗家呢,就算要去賞花,也是找敏姐兒和非姐兒,哪個要你帶路。”
塗明敏聽見她提到自己,便拉着塗明非,一人舉着個五彩斑斕的雞毛毽子朝她跑來,口中道:“七奶奶,看咱們踢毽子去!”
“好。”蘇靜姍笑着應聲。劉士衡連忙去扶她的胳膊,殷勤地道:“我送你過去。”
蘇靜姍想把胳膊抽出去,奈何卻大不過劉士衡的力道,兩人正較勁,忽見自桃林那頭跑來個小丫鬟,人尚未近前,口中已是大聲叫嚷:“不好了,不好了,劉家的十四姑娘落水了,快,快,趕緊去救人!”
劉士貞落水了?!塗家下人不少,怎麼卻要跑到這裡來呼救?此時雖是春季,卻是初寒乍暖之時,湖水還冰着呢,若耽誤的時間久了,就算不淹死,也被凍死了!蘇靜姍正與劉士衡較勁的手猛地一僵,緊張起來。
救人要緊,劉士衡馬上鬆開蘇靜姍的胳膊,邊朝湖邊跑,邊跟她解釋:“我先去救十四妹,回頭再來扶你。”
還扶甚麼扶,真是的!蘇靜姍對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伸出手來,由楊柳和如玉扶着朝湖邊去。
此時,男人們都已朝湖邊奔去了。女眷們也由塗家老太太扶着,一起朝湖邊急步而去。塗家老太太白氏一面走,一面向衆人解釋:“我們家的下人,幾乎全是北方人,就沒幾個會水的,所以她們才慌了手腳,要跑到這邊來喊人。”
京城人大都是旱鴨子,這個大家都曉得,因此也沒怪塗家甚麼,只是在心裡暗自奇怪,這好端端的,劉士貞怎麼就落水了呢?
蘇靜姍的體態雖說還不算臃腫,但到底頂着個孕婦的名頭,於是便只能慢慢地走,漸漸落到了後面。甄氏在一邊陪她,一面叮囑她慢些邁步子,不要着急,一面問她:“剛纔你十四妹是同誰在一起?”
蘇靜姍道:“還能有誰,塗家人都在這裡了,我們家……”
她沒把話說完,但甄氏馬上就明白了,剛纔在桃林空地上,除了劉士貞,就只有賈氏不在了,那劉士貞肯定是同賈氏在一處無疑。
甄氏的口氣,馬上就充滿了焦急,更帶着一絲的幸災樂禍:“哎呀,你五嫂可真夠不當心的。”
蘇靜姍看了她一眼,小聲地道:“娘,這話可不能亂說。”
甄氏竟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沒說錯,她身爲嫂子,沒能照顧好小姑子,害得她落了水,可不是不當心?”
這樣說也不算錯,只是甄氏這口氣,怎麼聽也是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看來她是因爲落魄久了,所以巴不得見到別人也下水,更何況這倒黴的人,還是與她多年不合,從來不拿她當婆婆尊敬的賈氏。
等兩人到得湖邊,沿岸已是圍上了一大圈的人。眼見得擠不進去,甄氏乾脆拉了蘇靜姍遠遠地站了,道:“你懷着身孕,別去人多的地方。”
此話是正理,蘇靜姍沒有反對,只是仍踮起腳,朝湖邊張望,焦急地問:“十四妹還沒救起來麼?”
楊柳把她交給如玉,跑去湖邊看了一會兒,回來捶胸頓足:“這個塗家二少爺,真是,真是,真是!”
“塗二少爺怎麼了?”蘇靜姍和甄氏齊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