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沈末的做事風格是誰教出來的,只要是經他手辦的事,沒有一件不穩妥。像現在辦理國林公司的股權轉讓,他連面都沒露,卻把事情一二三板是板眼是眼的安排好,我從籤合同到入駐國林公司只用了一週的時間。當我重新回到熟悉的辦公室,看着公司依稀幾位面熟的老員工時,覺得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沈末不在我身邊了,可他爲了安排的一切還在有條有序的運轉着。
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拿到股權的,也想知道爲什麼股權會在喬仁的手裡,更想知道他現在遇到了什麼事,爲什麼一出國就再也沒露面,他到底在幹什麼……這一堆的問題盤在我的腦袋裡,把我的大腦整得跟盤絲洞一樣。我開始給他發郵件,如他給我發的那樣,每天固定時間一封,可不管我寫什麼,即使我寫上我把無名居燒了,準備把西山茶舍賣了,他也沒反應。
他真的消失在我的生活裡,可是又無時不刻都在我的生活裡。就像是沈末的眼睛天天盯着我一樣,甚至爲了造出了與方建國媽媽偶遇這樣的戲碼。
週三早上八點,我如往常一樣去公司上班,剛走到公司樓下就看到一輛電動車撞到了一個老太太,然後那輛電動車揚長而去。一會兒功夫,自行車道上圍了一圈的人,但是卻沒人肯上前把摔倒在地上的老太太扶起來,我多管閒事的毛病犯了,把車子停好,下去扶老太太。
一扶之下,我和老太太都驚呆了,我們是熟人。這個被撞的老太太是方建國的媽媽。
我是一眼就認出了她,而她是看了我幾眼以後才認出來:“程紫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上班,您傷得重不重?”我彎下腰看她的腿。這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因爲他是方建國的媽媽,我也跟着叫了一年多的媽,再怎麼樣也有真感情在裡面。
圍觀的人看到我們認識,都覺得事情沒意思了,閒話幾句都散了。
我把她扶到路邊的花壇旁檢查了一下傷,小腿上破了一大塊皮,血流了不少,但是用手按了按骨頭,倒好像不疼的樣子。
“阿姨,我送您去醫院吧。”我說。
“不用,不用,我這腿沒事,等會買個創可貼粘一下就行了。”她忙擺手。
“那怎麼行?”我看着她的腿還在流血,算了算好像得需要一塊和衛生巾那麼大的創可貼才能粘得住這樣的傷口,“不去醫院容易發炎的。”
“不行,我這有急事呢。”老太太看了看手錶,愁眉不展的嘆了一口氣,“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真是作了孽了。”
“再怎麼急的事也要把腿包紮一下,上點消炎藥。”我看了看暗,想了一下總不好把她一個人扔在馬路上,馬上給何連成打了電話請假,然後說,“我請好假了,帶您先去醫院,等一下您有什麼事我送您。”
“不用不用,我這傷不礙事。”她一個勁兒的推辭。
“您也聽見了,我都請好假了。”我假意生氣,“再怎麼樣也要先把您送到醫院,不然明天我就得上頭條,說我撞了老太太不負責。”
她無奈的笑了笑說:“程紫你這姑娘啊,跟我那兒媳婦一樣,刀子嘴豆腐心,話又急又快,就是心眼兒好。”
“沒事,走吧,附件就有一個社區醫院,我送您去。”我扶着老太太上了車,到醫院掛號包紮,然後開了一些外用和內服的藥,我把她重又扶上車子。
“程紫,我自己坐車去辦事就好了,你別開車接送,我心裡過意不去。”老太太說。
“沒事,您腿都受傷了。”我執意要送。
或許是因爲我拿到了國林公司的經營權,或許是方建國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面對他的媽媽,我內心深處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她看我堅決異常,不再爭執而是嘆了一口氣說:“哎,說出來丟人。”
我沒追問她要辦什麼事,只是很平常的看着她。她嘆氣以後,等了好大一會兒才說:“我要去昌平監獄,看我兒子,那個不爭氣的。”
一句話她分成三段,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完,讓我心裡覺得怪難受的。一個老母親在這個年齡去監獄探望自己的兒子,這件事讓人看着就心酸,但是如果知道了她兒子爲什麼進去,估計多數人都會說一句罪有應得。
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於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導航上搜了一下昌平監獄的地址,然後把車子開了出去。
“其實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見你,知道你是沈末的妹妹,建國做出這樣的事,讓我這個當媽的無地自容。”她在車子駛上京藏高速時才慢慢開口,“建國是我一手帶大的,真的想不到他會做這種事,惡意投毒啊。”
老太太嘆了一聲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在剛纔遇到她的時候,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沒想到她什麼都知道,現在換我開始有點尷尬了。在這種時候,非要送方建國的媽媽去監獄裡看她的兒子,左看右看,我都有點故意看熱鬧的嫌疑。”
“阿姨,對不起,我以爲您不知道詳情,所以才執意要送您,我不是成心的氣……”
“我知道,別說程紫姑娘,今天能遇到你,我也挺意外的,不過既然老天安排你來了,那就一起去吧。”老太太打斷了我的話。
我沒想到,沈末在一週前說會讓我見到方建國是以這種看似巧合的方式。
方建國剃了個光頭,整個人落寞了不少,眼睛裡的銳氣也沒了,遠遠看過去灰撲撲的一片。
他遠遠看到我,臉色動了動,然後詢問似的看向他的母親。
老太太看到兒子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說:“我在路上被人撞了,是程紫姑娘給我送的醫院,怕耽誤來看你的時間,她特意送我過來的。最初,人家不知道我是來看你,你別多想。”
方建國垂下了眼眸,拉起老太太的手,低聲說起什麼來。
在這一刻,我這樣遠遠看着他們母子,心裡的第一感受居然不是痛快,而是隱隱的痛。方建國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現在的落魄和當初的趾高氣揚形成了鮮明對比,讓我覺得刺眼。
“程紫。”我正在愣神間,方建國的媽媽向我招了一下手。
在進來時,我也用身份證做了登記,所以能在會客室見到方建國。
我走過去時,方建國的媽媽側了一下身讓我在她旁邊坐下,對我說:“建國想向你道個歉。”
我一挑眉,有點不相信,方建國屬於那種煮熟的鴨子嘴硬的人,他不可能向我道歉的。
老太太看着我們兩個,似乎期待我們能說些什麼。此時方建國看了他媽媽一眼說:“媽,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程紫說。”
“嗯,好。”她應了一聲走的遠一些。
方建國很認真的盯着我看了幾眼說:“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開心?”
“這應該只是你的揣測,我並不開心。說實話,我倒是期望故意投毒的事情沒有發生過,那幾天我基本上睡不着,因爲害怕有人中毒身亡。說實話,我倒不擔心飯店關門和賠償,我擔心的是不管是什麼人的離世,都會給他和他的家人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精神上的,物質上都有。”我看着方建國,“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把人命當成兒戲,居然做出這種事。”
“他們自願,他們聽說可以這麼簡單的掙錢,自願的。”方建國看着我,“你這種出身大概不瞭解人爲了錢可以做出什麼樣的事,你更不知道爲什麼有人會爲了一臺蘋果手機挖出自己的腎,你更不知道女人爲了生存下去可以出賣自己的身體。”
他的話連珠炮一樣,我此時才明白方建國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錯了,他理直氣壯,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給那些人創造工作機會。我心裡對他的那一點憐憫,被他這樣一問頓時消失了。
“方建國,你真的總是以自己的思想去揣測別人的想法,這樣會失真的。很多人是爲了一些外在的條件出賣自己,但是他們出賣的只是自己,而你是出賣的別人的生命,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我看着他搖了搖頭,“我不理解的是,搞垮無名居對你有什麼好處,爲什麼你會這樣鋌而走險?”
“什麼好處?”他笑了笑,“非要有好處才能做這件事嗎?你儘管否認,我也能確認,我的婚禮是你和沈末設計破壞的,只不過你們做的隱蔽,讓我找不到證據罷了。你知不知道這個婚禮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人生最好的機會讓你們這樣破壞?你知不知道爲了這個婚禮我拿出我所有的誠意,包括我精心經營的公司?”
他的聲音略微擡高了一些,把不遠處守衛的目光引了過來。
我看着他:“那你要怎麼看你所付出的一切,你所付出的真的是自己的東西嗎?”
“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意思。”我馬上住嘴。剛纔被他一問,我竟然站在林靜言的角度去回答這個問題,簡直太笨了。
“我知道,你鄙視我所擁有的一切,覺得我是靠女人起家的軟飯男。”方建國笑了起來。
我這纔想到,他一定以爲沈末把他與林靜言的事告訴了我,不安從心頭褪去,我安心的直着他,看他還要說什麼。但是方建國沒再說什麼,因爲探視時間到了,他的媽媽從遠處走過來,握着方建國的手就開始流眼淚。
我躲到一旁,看到他們母子分別以後,就直接開車把老太太送回了家。
沈末說得沒錯,方建國真的是屬於那種見了棺材也不落淚,死到臨頭還想着翻身的人。
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又是滿滿的不安,他如果出來了會怎麼樣,不計一切代價的報復我嗎?
今天下午三更還有一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