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看不見?”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靠在近處的百姓們,連阜懷堯和連晉都是微微一驚。
原因無他,只因這個少年行動絲毫不見阻礙。
即使被人說成是瞎子,他也並不見生氣的模樣,反而好脾氣地“看”向齊晏紫的地方,淡笑道:“沒錯,姑娘,我確實天生雙目失明。”
說話間他已經循聲靠近,這下便能清楚地看清那雙眸子的暗淡無光。
連晉暗道一聲可惜。
阜懷堯則是隱隱記得自己似乎聽說過這麼一個類似的人物。
齊晏紫反應過來自己的唐突,這個有勇氣面對十幾個地痞的少女這會兒卻是一下子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微頓,臉更紅了,“我只是、只是見你笑得好看,多看了幾眼,一時忘形……”
布衣少年愣住,臉上也是閃過一絲微紅,旋即他才搖搖頭,脣角仍是挽着的,“沒關係,我相信姑娘沒有惡意。”
對方的笑容實在是太乾淨太純粹,齊晏紫看得微微怔了怔。
阜懷堯看向他,道:“方纔我聞得小兄弟一番關於農事的高談,甚是敬佩,所以才冒昧想要與你結識,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不過是些許經驗之談,聞聲便知兄臺氣度不凡,敬佩二字實在過獎,”少年連忙謙虛道,“我複姓歐陽,單名佑。”
阜懷堯微微挑眉。
他果然就是因爲雙目失明而無緣太學院選拔的那個歐陽佑,前段時間剛被衛鐸舉薦,進了工部做個小小官員。
“久仰了,”阜懷堯淡淡道,“我叫姚淮,是衛鐸的朋友。”
無語了一下某個年輕帝王萬年不變的無趣化名,連晉雖然不清楚這是什麼人,不過也知和衛鐸有關又讓阜懷堯感興趣的必不是簡單角色,於是道:“我姓連,也是衛鐸的朋友。”
歐陽佑微微意外,“原來姚兄和連兄是衛大人的朋友,失禮了。”
菜場可不是說話的地方,加之齊晏紫也買完了菜,他們一行幾人很自然地往外走去。
見歐陽佑步履平穩地避開障礙物,齊晏紫一臉敬佩。
連晉則是轉頭對阜懷堯做口型——他是練家子。
阜懷堯點頭,記得衛鐸說過歐陽佑曾經和江湖遊俠學過武功,大概也正因如此所以耳力感覺更加靈敏,讓常人難以看出他身有殘疾。
連晉和阜懷堯走在前面,刻意加重步子讓歐陽佑能夠跟上。
歐陽佑心裡明白,不由得會心一笑,然後微微側頭對着旁邊放慢腳步走在自己身邊的少女,猶豫了一下,還是大着膽子問了,“不……不知姑娘芳姓大名?”
齊晏紫眨眨眼,畢竟是江湖兒女,沒了剛纔的尷尬之後就顯得自然得多了,聞言便大大方方地注視着他,道:“我叫齊晏紫,晏嬰的晏,紫色的紫。”
即使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少女的目光,歐陽佑微怔,然後又笑開了。
連晉看熱鬧看得高興,用胳膊肘戳戳旁邊的白衣帝王,用眼色示意——人家王八對綠豆看對眼了,別棒打鴛鴦了~~~
阜懷堯無奈,他剛纔只是臨時一念罷了,並沒真的想給阜遠舟再提那納妃的事情。
等出了菜場,四人的位置便發生了些變化,歐陽佑和阜懷堯走在了一遭,說起了農事方面的問題。
歐陽佑雖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不過他談吐不凡,又和衛鐸認識,想必非富即貴,也不像是有惡意的,歐陽佑便也沒藏着掖着,兩人相談甚歡。
“宿州向來是玉衡的糧米之倉,糧食產量供應無數百姓,但是近幾年來無天災人禍,宿州糧產卻屢屢減少,歐陽公子可知這件事?”阜懷堯問。
歐陽佑頷首,“略有耳聞。”不過他之前到處漂泊之時,倒是還不曾到過那裡。
“那你覺得是何原因?”
“依我拙見,可能是土地肥力問題。”
“土地肥力?”
“沒錯,即使宿州號稱糧米之倉,氣候適宜,土地肥沃,但也抵不過年復一年的大量農耕,久而久之,土地肥力不足,糧食產量自然就下降了。”
阜懷堯微微憂心,“這樣的話,豈不是情況還會繼續惡化下去?”百姓將士吃不飽永遠是一個王朝的致命傷。
“那倒未必,”歐陽佑道,“若是法子得當,還是能夠讓土地恢復過來的。”
這方面阜懷堯涉足很淺,他只是拿決策的主兒罷了,聽歐陽佑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他心裡已經決定提拔此人。
聽了一會兒,連晉聽得頭脹腦昏,只好作罷,正想和齊晏紫說說話轉移轉移想要打呵欠的感覺,忽然就注意到前方一陣混亂,似乎一羣人在圍觀着什麼,不到片刻就爆發出一陣驚呼聲,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殺人了”什麼的。
連晉和阜懷堯迅速地對視了一眼。
先是打架後是殺人,今個兒是什麼情況?
百姓們都喜好圍觀,場面一下子就混亂了起來,不少人擠來擠去,阜懷堯一不小心就和連晉他們分開了,被人羣的浪潮推進了圍觀的圈子最裡面。
他下意識看向場中的空地。
紅。
鮮豔的紅。
濃密的黑。
手握峨眉刺的紅衣女子橫屍街頭,豔麗的血液和黑色的發一起鋪在了青石的地面上。
在她旁邊,還有幾個武者,均是一刺穿心,斷了呼吸。
阜懷堯微微皺起了眉,然後猛地就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一驚,猛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