靨穿愁從朱雀大道、玄武大道和青龍大道一路蜿蜒過去,抵達城門後再繞回朱雀大道以北作爲終點,形成一個近似環形,蘇日暮是按着順序去拆中心樞紐的,拆到最後就又倒回了朱雀大道。
這次的事實在影響巨大,天儀帝接到消息之後就當機立斷,準了連晉派遣大量連家軍入城,對外宣稱是修繕京城大道,維護房屋,以策安全,而府尹府五百衙役則是以入夏撒藥防蟲的理由行動,人多力量大,所以拆了中心樞紐後一切便是人力的事情了,各個地方的機關被搬走,地道被填平,基本在入夜之前都恢復了原本的秩序,只有朱雀大道以北這邊還在忙碌。
恰巧阜遠舟看到阜懷堯被劫持那時硬是用蠻力毀了諸多弩車,弄出的巨大響聲驚動了不少百姓,楚故便順水推舟說是大道年久失修,修繕過程中出了些許意外,然後再官府出資將沿路百姓安頓好。
百姓不知其中艱險曲折,只道朝廷這回實在修繕得及時,不然失修的道路摔了人就不好了。
阜遠舟本在想有連晉楚故莊若虛等人在,能出什麼亂子?不過等到了朱雀大道,他就不這麼想了。
在楚故等人向阜懷堯彙報的空檔裡,確認了這回守衛絕對不出意外之後,阜遠舟便到處找找蘇日暮那個嘴皮愛惹事的傢伙有沒有被人滅口了,不過等他看到甄府那個叫什麼鷓鴣的影衛旁邊綁着紗布吊着半個胳膊的白衣書生,立刻就怒了!
“這是怎麼回事?!”阜遠舟閃身過去,揪着蘇日暮皮笑肉不笑地怒問。
他就不信了,他走的時候蘇日暮還是完完整整一隻活蹦亂跳的,這麼多人在,還能有什麼人能傷了這個傢伙不成?!難道連晉莊若虛宮清這些高手都是吃乾飯的嗎?!
被揪住的蘇大酒才擺着一張純良又無辜的臉,眨巴眨巴眼睛問道:“什麼怎麼回事?”
“誰在跟你繞彎子?!”阜遠舟瞪他,恨不得在那張臉上補上兩記老拳,不過想到這酒鬼已經四肢少(……大霧……)一肢了,就大發慈悲不辣手摧草了。
“那什麼,就一個不小心嘛……”
“不小心?!我看你遲早會把小命不小心丟了!”阜遠舟氣不打一處來。
“喂喂……”說話要不要那麼不客氣啊喂……
蘇日暮這邊的動靜也驚動了阜懷堯那邊,連晉瞧見了,摸摸鼻子走過來,乾咳兩聲,拱手道:“三爺息怒,真是非常抱歉,蘇公子是因爲下官受傷的。”
之前阜遠舟爲了找回阜懷堯而提前離開了,連晉走不開,便在這邊盯着場子,有些擔心阜遠舟的大哥會不會出事的蘇日暮飛快拆完機關後,朝四周一看,差點忍不住罵娘了——子諍你這個笨蛋,你忘了我現在是不會“武功”的書生嗎嗎嗎???
於是連晉自告奮勇去把人從層層銳利的竹刀陣裡帶出來,不過沒想到這江亭幽實在是卑鄙,這靨穿愁最後一箇中心樞紐明着放在外面,竟是還有一個藏在暗處,兩人還沒有出來,暗藏的陣法就毫無聲息地發動了,連晉不如阜遠舟那樣和蘇日暮呆久了對機關比較敏感熟悉,差一點就被長箭扎個對穿,蘇日暮及時把他推進死角里,不過因爲不想暴露武功,沒用護體真氣,拉人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中了一箭。
聽罷了事情過程,阜遠舟斂了怒氣,有些歉意地看向紗布吊胳膊的好友。
他當時因爲阜懷堯的事情險些連機關都忘了,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蘇日暮暗暗衝他翻了一個白眼——少作這副死人臉,他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閨女要阜遠舟整天護着不成?
阜遠舟看得立時就是青筋暴起——要不是你丫的裝不開花的水仙,我至於整天管着你麼?!
蘇日暮嘴角一抽。
阜遠舟冷哼一聲。
衆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無聲的交流。
阜懷堯衝蘇日暮頷頷首,道:“勞煩蘇公子了,閣下爲京城百姓奉獻諸多,不勝感激。”
蘇日暮受不住了,連忙擺手,“不用扣那麼大的帽子下來,小生舉手之勞罷了。”
他是嘴欠慣了,受不得別人的好意。
倒是阜遠舟用死亡視線瞅他一眼——對我皇兄這麼不禮貌,作死啊?!
蘇日暮暗地裡狠狠再度白了他一眼——除了你皇兄能不能惦記點別的?!
阜遠舟又是一聲冷哼,不過沒哼出聲。
嘖嘖,他纔不會承認自己重色輕友呢!-_-#
阜懷堯並不在意他們之間的波濤暗涌,問蘇日暮:“蘇公子,關於這個機關,”他看了看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街面,“你瞭解多少?”
蘇日暮用完好的那隻手摸了摸下巴,也明白阜懷堯想要問的是什麼,道:“靨穿愁這個機關架設起來起碼要兩到三個月時間,在路下面打地道,直接把材料運進去按順序裝好就行,整個機關最難的部分只是在中心樞紐,要連接每個機括,把這個做成功了,其他的都好辦了。不過……”蘇日暮低頭,跺了跺地面,“這動靜可不會怎麼小。”
畢竟是要動土動地板的,能不出聲麼?
阜懷堯的目光轉向連晉。
連晉會意,道:“地道是通往城外深山的,那裡的痕跡顯示,早在半年左右之前曾經有大量的人駐紮在那地,盤旋數月有餘,具體是什麼人,臣尚未查明。”
半年前……
那時候朝廷三個皇子三足鼎立,寧王黨和肅王黨鬥得如火如荼,太子黨坐山觀虎鬥,是誰那麼大能耐,能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在人來人往的京城大道下面動手腳?!
楚故忽然道:“爺,京城四條大道半年前曾經動過工的。”
這話實在冒出來的有些突然,阜懷堯愣了一下。
倒是阜遠舟反應得快,“楚大人說的是車馬道那件事?”
楚故頷首,“正是。”
這件事阜遠舟自是比阜懷堯清楚,因爲他那時和阜崇臨同掌工部,此事就是工部負責的。
京城人流通量大,車水馬龍的,儘管官府三令五申不準在城內馳馬快奔,不過還是三不五時就有人被撞傷擦傷碰傷什麼的,楚故每逢遇到這種事都覺得頭痛無比,於是往上面報去,工部的人一琢磨,就想出個辦法,在大道兩旁規劃出一部分地區,將那部分墊高了,在車馬多時以供行人行走,這樣就大大減少了人馬車相撞的機率。
這事兒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當時阜崇臨已經視阜遠舟爲眼中釘肉中刺,對他恨之入骨,兩人也鬥得正是激烈之時,所以這份差事也是爭上了好一會兒,後來被阜崇臨搶到了手。
建築車馬道的事情是阜崇臨的人一手包辦的,其他人的目光也放在朝廷太子肅王寧王三人勢力之間的爭鬥上,不曾去多留意一件一件塵埃落定了的事。
靨穿愁鎖住了三條大道的咽喉,甚至圍住了城門,阜崇臨想要起事的話,正好拿來阻擋剿殺皇城軍。
這麼一算,時間地點條件什麼的就都齊全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當時阜遠舟不覺得是一件多大的事兒,如今想來,難道靨穿愁這玩意兒是當時阜崇臨搞出來的?!?
除了不在京城的連晉,阜懷堯、蘇日暮和莊若虛被他們一提醒,也想起車馬道的事情。
同樣也聯想到了那個謀逆自殺的二皇子——打敗大莽進軍玉衡的有功者之一,神威將軍阜崇臨。
阜遠舟望向自家兄長,眉頭禁不住微微皺起,“皇兄,二皇兄他……”
知道阜遠舟想說什麼,阜懷堯眸子中異色一閃,“當時,他確實是斷了氣的。”
雖然那時候他在擔心阜遠舟是不是被阜崇臨滅了口,不過見他服毒倒下之後還是有去探他的氣息,也讓手下人看着他的屍首,以防他是假死。
阜崇臨犯謀逆之罪,按玉衡律法本該受千刀萬剮暴屍荒野之刑,但是他有功勳在身,阜懷堯也念在這是自己的二弟,反正人死如燈滅,也就沒有對他的屍首再做什麼,按着皇子禮節厚葬了他。
蘇日暮突然插進一句話來:“如果靨穿愁真的是那個什麼二……咳咳,肅王殿下弄的,豈不是就意味着他早就認識江亭幽了?”
衆人都下意識沉默了一下。
經過這段時間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場的人對江亭幽這個名字實在熟悉得在聽到之後都有一種不出意料的“果然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的感覺,自然而然的,也想到了當年掌上輕扇那和他的扇子一樣出名的毒術。
如果現在有人說江亭幽會做一種讓人死了又復生的毒藥,他們都不會動一下眉頭了。
“會不會是龜息功?”連晉問。
“龜息功是會身體軟而不僵的。”阜遠舟道,又看了一眼阜懷堯。
阜懷堯搖頭,也不避諱什麼了,直接道:“崇臨是死後第四天下葬的,已經僵硬後又變軟了,正是因爲確認他真的死了甚至開始腐爛了,朕才下令下葬的。”
而且,說不通的是,如果有這麼個殺手鐗,阜崇臨起兵造反的時候幹嘛不使出來?這般威力,若是皇城軍和增援的連家軍被剿殺了,帝位不就手到擒來了嗎?
楚故和莊若虛都有些頭疼地對視了一眼。
怎麼一個死人還出來攪合了……
還是說,有人在借死人的名義在搞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