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妖王一指點在胡悲雪眉心,施法極快,片刻已有結果。
胡悲雪只覺一股冷流在體內遊走一遍,驟起驟落,手指隨之脫離面門,她虛脫般癱在白城妖王腳下,這完全是驚嚇所致。
據她所知,這世間的搜魂搜識之術,但凡用在自己身上,重則斃命當場,最輕也會壞了修行根基,可她並未察覺到任何異狀,也不知是否會留下後患,故而畏懼難減。
“哎,終究是這樣的下場。”白城妖王閉目回味胡悲雪所經歷的一幕幕畫面,寥發了一句感嘆:“他們早已經死絕了,不可能有誰活下來,我期望越大,失望只會越深。”
死絕了?他們是誰?胡悲雪心有疑惑,卻聽老祖宗不是在對自己講話,也就沒敢迴應。
“快起來!”白城妖王收斂心緒,恢復了他冷若堅冰的常態,垂頭下望:“你膽子這般小,老祖我都提不起栽培你的興致,不過你能替老祖辦妥一件差事,仍有得造化的機會。”
“讓老祖失望了。”胡悲雪慌忙跪叩,紅着臉說:“別說一件差,就是一千一萬件,孩兒也願意去辦。”
“那座橋,是吾族之物,如果我沒有料錯,它應該還在幽山鬼府裡邊,你須再去一趟,找到那座橋,送一個信物給它。”白城妖王袖袍一抖,懸出一根似杵似鞭的寶貝,這寶貝上結滿白紙片,紙呈符形,他摘下一張,捏在指尖祭煉。
“老祖宗,幽山鬼府像是被入微了,孩兒目前已經恢復本體,非但進不去,找也找不到。”胡悲雪願意辦差,但這差事嚴重超出她的能力範圍。
“那猴頭的入微法術僅僅學了皮毛,老祖我隨手即破。”白城妖王彈了彈手指,把白紙片貼在胡悲雪額前,驟一接觸,立刻融身於無形:
“這是哭喪符,把你法力注入符中,能助你平安趕路,到了幽山鬼府,也可迫使鬼府顯出原形,你也不用尋找那座橋,它感應到符力會主動接引你,只要它攝走了這張符,你的差事就算辦完,屆時留在它身邊,它會給你一番造化。”
胡悲雪聽的一陣迷糊,也不知老祖宗在打什麼啞謎,她自然也不敢詢問,專心辦差就是了。
“老祖宗,孩兒現在就走?”
“恩,去罷!”
胡悲雪遵照吩咐,把妖力送入哭喪符,肉身‘呼’的下墜,竟是融入大地,她明顯察覺到,心念一動,便可隨意地遁,她忍不住驚呼:“這符真是神奇!”
“休要聒噪!”白城妖王又一甩袖,她已經遠在百里之外了。
待她走後,白城妖王離開雲牀,似她一樣鑽地遁行,身影再出現時,已經脫離白城道場,站在一座山谷的入口處。
這入口的兩側皆有巨石橫亙,這就是棲俠府的東部門戶了。
白城妖王朝裡張望一會兒,藏匿行蹤衝了進去。
谷中綠意盎然,林木茂盛,隨處可見猿兒奔跑嬉遊,猴兒爬石攀藤,白城妖王在棲俠府找了一個遍,終在一座樓閣外發現蕭念仁與古見柔,他二話不說擒拿兩妖,攥在手上就要離去,忽聽一聲炸雷般的吼叫傳過來。
“好你個刁屍,又來冒犯我家領地!”
只見一團霞光從閣中飛出來,落在白城妖王出沒的位置,竟是一頭骷髏怪物,它渾身上下都是晶瑩寶玉,雙手舉着一把丈許高的大傘,不由分說朝地猛砸:“刁屍看打!我劈死你,劈死你,劈你個七竅冒煙!”
他如同沒頭蒼蠅一樣,不停的原地打轉,一邊轉,一邊砸傘,直砸的地陷三四丈,他才忽然停住,擡手撓起腦門:“咦?刁屍跑到哪裡去了?”
白城妖王就在他身側,靜靜凝望着他。
目中浮露哀色:“撐傘童子,你現在也變成了屍,以後我們就是同族了,不要再喊打喊殺!”
“原來你在這!”骷髏怪物扭過頭,惡狠狠撲過來,舉傘又砸,結果太過使力,大傘啪!的斷爲兩截。
骷髏怪物登時一怔,忽然蹲坐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老爺啊,我把你的傘弄壞了,這可如何是好呀!”
聽着它哭,白城妖王頓覺一股悽意涌在心間,這傘只是紀念品而已,心想曉樓老爺真就死了嗎,他雖是最晚封聖,但那上御天眷,盡歸他一個,連他都躲不過那場大劫,我家帝君怕是無誰能夠倖存了。
他孤自長嘆,轉身要走,骷髏怪物忽又躥起來,指着他喊:“把那兩頭刁屍放下,潑猴讓我守着他們,你怎麼敢來搶!”
他冷哼一聲:“潑猴你讓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嗎,如果你家老爺還在,非把你貶成畜生不可!”
“你們這些刁屍也是畜生,你還有臉罵我,呸!”骷髏妖怪譏諷說:“潑猴能把我家老爺的寶貝尋回來,如果你也能,我就給你們刁屍看家門!”
“吾族不發兵,他們尋個屁!讓那潑猴馬上回來,告訴他,他等的寶貝已經到了青騰山!”白城妖王拋下這句話,即遁出了棲俠府。
…………
同一時間,積雷大澤的無花山外。
綿延無際的妖族隊伍正在跋涉遷徙。
雄鷹展翅,鶴鳴長空,雀、燕、鵝、鳩各色飛禽,排着整齊隊列朝着西方飛行,族羣少有也有上千種,每一族都拉出一條宛若彩虹的空中長廊,這廊上則盤踞着數量衆多的走獸地妖。
隊伍的最前列,由一頭青雀領航,她法名青芳,七十餘年在千針林與麻平、嬴山等妖將義結金蘭,並招納嘍囉開闢領地,在楓柏海小有威名。
此番袁小青到東澤招募妖兵,她出力最多,幾乎把潛伏在東澤的所有老前輩全部拜訪一遍,目前願意響應袁小青的妖族足有數十萬之衆,全在這股隊伍裡。
而這只是先頭第一批,等袁小青所做的承諾兌現以後,到時就是風雲際會的局面,妖師妖王都會傾巢而出,陸續趕赴青騰山。
那麼,袁小青的承諾到底是什麼呢?
青芳的背上,搭建有一座木屋,俠姿盤膝坐在屋中,她身側擺着一口丈許高的大鐘,鐘身通體殷紅,偶有血筋脈絡浮露,就彷彿鮮血祭煉而成。
這鐘扣在地板,俠姿看不到內部情況,也聽不到鍾內的聲音,但她知道袁小青在裡邊。
屋子裡除了她和袁小青,便再無旁妖了。
她心想,早前小青與踏山猿嬴山閒聊,得知嬴山身上有一顆星斗,這是星宿猿白天薇留下的本命魂星,而七十餘年前白天薇被老師帶走,至今下落不明,本命魂星顯示白天薇早已隕落,這些年嬴山一直在打聽好友死因,到底與老師有無關係?
袁小青正在鍾內探查,而且已經有了結果。
鐘頂上浮現了白天薇死前的一幕,還有落星鍾。
“落星鍾果然在他手上,他到底用什麼辦法藏匿了這口鐘的氣運,竟然連落星鍾衍生的七口子鍾都感應不到?你這個老師,給我們製造了極大的麻煩,萬一他在‘十二重樓洞天’開闢之前找到東遊翅的藏匿地點,觸發了流霜始蠻的逆寶,這一戰我們就會輸掉!那寶貝他絕對不能碰,碰一下就完了,蠻族已經有了九目神燈,再加上一件始蠻逆寶,我們將永無翻身的機會!
我沉睡的時候,你抓了兩頭屍妖,你明知他們與你那位老師有關係,卻故意攜着我趕來楓柏海,你這麼做有可能把我們全部害死。”
這聲音起於鐘壁的一道猿影。
袁小青抓耳撓腮,看着猿影說:“你吩咐什麼俺都可以聽,但你不能對付俺老師!”
“他有什麼值得你孝敬呢?”猿影道:“這頭星宿猿是怎麼死的?被滅口了!你老師只會保自己的命,不會管猿族,我們目前面臨的局勢不允許明哲保身,誰這麼做,誰死的快!如果他先找到東遊翅,一定會逃離東洲,而東遊翅出世,流霜逆寶也肯定會被蠻族所得,你知道那時會有什麼樣的災難嗎?妖族會被殺絕!天地枷鎖會被打破!洪荒聖賢的捨身也會付諸東流!”
他不止一次對袁小青灌輸過這種言論:“諸聖留下的這些寶貝,必須無畏者才能繼承,只懂保己的猿,沒有資格拿!”
袁小青挑挑嘴角:“俺老師不會看着俺死的!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收俺時先教這句話,讓俺反反覆覆背了數年,假如你說的局面出現,俺老師肯定會救俺,也會救姿姐,還有大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兄,不信俺和你打賭!”
猿影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他的師德上!他能殺掉星宿猿,就能殺掉你!”
“你不要總是猜忌他!”袁小青警告道:“你沒有見過俺老師,對他不瞭解,他只保他認爲應該保的親族!如果你繼續對他仇視,即使你是一頭好老祖宗,將來也會被他收拾掉!”
“你竟然這麼信任他?”猿影忽然大笑:“他才長了你幾歲?壽元不過兩百多年,即使讓他得了落星鍾與東遊翅,再把三聖洲的雷棒也取到手,你覺得他面對我有勝算嗎?小青,我知道你對老師有感情,我可以不難爲他,但他必須交出落星鍾,隱姓埋名去過他的小妖生活,這場大戰用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