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賜予北靜王府的月餅,水溶一個都沒嚐到,全部被老王妃供在佛堂裡。雖然他對月餅並不感興趣,但祖母一副“你要乖乖,不要趁我不注意偷吃月餅”的眼神真的很詭異。
他小時候逃課被父親教訓,在佛堂罰跪了一天,因爲不能吃東西,肚子又太餓了,他忍不住吃了供在佛堂裡的餅和果子。當父母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驚訝的眼神幾乎讓他想鑽到地底下藏起來,而祖母只笑呵呵地摸着他的頭說:“這是佛祖的旨意呢,我們家溶兒可是佛祖跟前的童子,佛祖捨不得讓他餓肚子!”
父親當時只好無奈地把他放出佛堂,又找了相熟的大夫替水溶診治,生怕唯一的獨苗、寶貝兒子吃壞了腸胃。所幸,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水溶嘴角一彎,臉上浮現隱隱的笑意。轉瞬想到今年中秋節又是和祖母兩人冷冷清清地度過,他臉上的笑意便消失地無影無蹤。月圓之下,拜月之時,祖母落寞孤寂的背影深深印在他腦海之中,揮散不去。雖然祖母一直不曾過問他在外的事情,但她應該心底都有數了。兩人目光每每對視,水溶總忍不住落荒而逃。他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孤臣的道路,這條路會越來越難走。
那天晚上,祖母最終沒有說讓他放棄的話,只是拍着他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祖母現在就想看一眼我的曾孫子,看完了,我就能安心閉眼了,可以下去見老頭子和你父母了,”她的臉上老淚縱橫,“你不要步你父親的後塵,這個北靜王府要敗就讓它敗了,從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你不要強求啊,孩子!”老王妃忍不住一陣內心悲痛,渾濁的淚水迷糊了雙眼,眼神卻沉重得讓水溶接不住。
水溶想不起自己當時臉上的表情了,大概笑得比哭還難看吧,他也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祖母的。
過了一夜,事情便翻了過去,老王妃睡醒第一句話便是問孫子:“乖孫,我放在佛堂的月餅,你沒動過吧?”
水溶哭笑不得地安慰老人家:“祖母你就是借孫兒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動了祖母的東西。”
老王妃乜斜了他一眼,臉上一哂:“你年紀小不懂,那可是皇家月餅,動不得,動不得……”
水靖進來問道:“少爺,這會要傳早膳嗎?”
水溶回頭朝他輕輕頷首。水靖手朝身後一揮,就有丫鬟們上前擺碗筷。水溶拉着老王妃落座,捏起銀筷子遞給她,掃了一眼席面,夾了個水晶蝦餃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裡:“祖母,早上有您最愛吃的蝦餃,您嚐嚐看。”
“別忙了,祖母還能動彈,吃了飯你去忙你的事吧。”老王妃慈愛地笑道。
水溶微微搖了搖頭:“孫兒今天不忙。”
他溫和而又固執地看着老王妃,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老王妃無奈一笑,順從地夾起蝦餃放入嘴中,一邊吃一邊讚歎道:“好吃,廚房老沈的手藝數十年如一日,一點都沒變。”
“主子,您這是誇他還是嫌棄他呢,老沈聽了這話可該哭了。”水靖站在他們身後,插科打諢道。
水溶擡眸看他:“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也下去吃飯吧。”
水靖垂下眼簾,束手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水溶陪着祖母有說有笑地吃了一頓早餐,老王妃嘴裡說着不要人陪,但是孫子特意留下來,她就樂得一早上合不攏嘴。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變成孩子了,變成需要家人陪伴的孩子了。
此刻榮國府裡,晴雯的心情也是苦逼的。因爲她接到了S007發佈的第二個隱藏任務:請宿主幫助好基友石榴擺脫封建包辦婚姻。任務獎勵暫時隱藏,不可見。
也是巧了,這天早起,襲人便不大舒服。她強撐着給寶玉更衣,伺候他洗漱用膳,不一會兒臉就更加白了起來,整個人也有氣無力的。
秋紋關切地問她:“你昨夜是不是着涼了?”
襲人蹙着眉頭,用手揉了幾下額頭:“可能昨夜天熱,我開了窗戶,後來沒有關上,興許吹了點風。我沒有大礙,休息一會就好。”
賈寶玉聽了這話,急道:“襲人姐姐,你快回去躺着,茜雪,你領了她回屋。”
“襲人姐姐你去休息吧,這還有這麼多人,難道你還怕我們都是笨手粗腳的不成。這裡就我一個笨人,麝月、秋紋可都是伶俐的。”晴雯接了襲人手中的荷包給賈寶玉掛在腰間,一邊笑嘻嘻地插話道。
襲人推脫不過衆人的盛意,只好回去躺着。晴雯接了襲人的工作,和麝月兩人將賈寶玉送到二門處,那裡自然有小廝接了他去西席那裡上課。
來接人的小廝除了茗煙,打頭的便是李貴。晴雯趁着衆人沒注意她,悄悄地打量了兩眼李貴。相貌倒也不壞,眉清目秀,行動之間也很穩妥,真看不出竟然是李嬤嬤那個不着調的婆子的親生兒子。
李貴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接了麝月手中的書袋,退開了幾步,輕聲道謝:“勞煩兩位姑娘了,寶二爺就交給小的們。”
李貴往前走了幾步,見賈寶玉還在原地磨蹭,回頭耐心地哄他道:“二爺,再不趕緊,誤了時辰,老先生要打手板的。”
賈寶玉後脖子縮了一下,似乎想起老先生的威嚴,頗有幾分忌憚,這才訕訕地跟了上前,往外院走去。
李貴在他身後兩步遠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着他。一行人漸漸走遠了。
這個李貴看起來,好像也不算太差,而且晴雯在他身上也沒有感覺到任何惡意。晴雯摸着下巴暗忖,雖然系統發佈了隱藏任務,但是她對自己的行動還是十分謹慎的,單看她這幾年的生活就知道了,除非必要,她是輕易不會去改變任何人的人生軌跡。
過後,晴雯不着痕跡地找了幾個丫頭婆子打聽了李家的消息,這纔拿出筆墨,把自己這段日子探聽的消息都寫了下來,寫完裝進信封裡封好。等吳貴來看她時,便把信給了他,讓他轉交給石榴。
石榴和家裡鬧了一場,過後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沖動,心裡有些後悔又拉不下臉,看了晴雯的信後,她更是心焦。自家人知自家事,石榴自知她對嫂子心裡有成見,所以只要從她嘴裡出來的話,石榴都不願意相信。其實這麼多年,她嫂子爲這個家默默地操勞了許久,她娘病重的時候,也是她嫂子守在牀前,把屎把尿的伺候到她娘過世。
等她哥哥說,那家人要帶着兒子上門拜訪時,石榴便鬆了口,願意去見一面。
這兩家都不是什麼高門大戶,禮節也沒那麼多,當下,雙方都看了對方一眼,心裡起碼第一印象是滿意的。石榴這會心頭的氣才全消了下去,等人走了,她嫂子打趣道:“這會,不跟嫂子甩臉色啦?”
石榴臉上瞬間飛紅,一揉帕子扭身便躲進屋裡。屋外傳來哥哥嫂嫂的說笑聲,石榴臉上越發燒起來,連耳朵和脖子都通紅通紅的,躲了半天,纔不再覺得臊得慌,敢走出屋了。
很快,兩家人便定下了親事,爲了表示對這門親事的看重,男方家特意在納采禮裡添加了活羊和一對大雁。石榴一家人都對親家的識大體感到滿意。吳貴提着幾個紅麪糰,上門告訴了晴雯這個喜訊,晴雯心裡直替石榴歡喜。
“石榴捎話讓你過幾天去看她,她要好好謝謝你這半個媒人。”吳貴捎了口信,便急急走了,他在廚房裡事情還挺多,這會也是趁着採買的時辰出門的。
晴雯臉上帶笑,樂滋滋地回了院子,麝月一向同她要好,便問她什麼事情高興,她也只是笑而不語。麝月恨得捶了她幾下,一會兩人又挨在一起頭對頭地做針線活,親熱得像對雙胞胎。
秋紋便取笑她倆好的時候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一言不合就又犟嘴起來,簡直是前世結下的孽緣。晴雯和麝月不約而同地一起朝秋紋翻了個白眼,惹得秋紋笑得直不起腰,捧着肚子只嚷痛。
夜深人靜時,S007的聲音在晴雯腦海裡響起:“隱藏任務完不成,你好像挺開心的。”它有點納悶。
晴雯不在意地回答:“反正獎勵也是隱藏的,這個任務做不做對我都沒有影響。”
“你真的對獎勵一點都沒有興趣嗎?”S007試圖誘惑她,“也許完成了這個隱藏任務,你就能知道那個還未解鎖的紅樓任務了。這樣,你也不感興趣嗎?”
晴雯乾脆問它:“你覺得我來到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這個問題,不是我之前留給你的嗎?”S007像看着神經錯亂的傻子一樣盯着晴雯。
“沒錯,這個是你之前問我的問題,你說只有等我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後,我才能解鎖紅樓任務,對不對?”
S007一臉狐疑地點頭:“沒錯我是這麼說過。”
“那我能說我現在已經找到答案了嗎?”
“不可能,”S007下意識反駁道,“就算你找到答案,也沒辦法解鎖紅樓任務,那個問題是我瞎編的。”
S007說完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嚇得立刻噤聲,裝死想找地方躲起來。
“別躲了,”晴雯翻了個白眼,沒好聲氣道,“我早就知道你在騙我。”
晴雯退出了系統,合上雙眸,把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發出安靜的不急不緩的呼吸聲,漸漸沉入夢鄉。活着就挺好的,健康地活着就足夠了,哪裡還需要什麼意義呢!或許只要能活着就是最重要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