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出了一身冷汗。
再也顧不得許多，她一把掀開了牀前的紗幔，屈膝跪下，叩拜在地。
“皇上恕罪……是奴婢，沈千夜……”
這一瞬之間的變化，實在太快，南宮燮和璟臨都震驚當場。
璟臨想不通南宮燮怎麼會識穿了他的話，更沒料到千夜會爲了保護他，而直接暴露自己。
如今，千夜已經俯首認罪，就等於頂下了剛纔冒充懿妃的罪名，是爲了保護璟臨。
若是璟臨現在不走，等南宮燮發覺他在此，和千夜私會，事情就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璟臨不願丟下千夜一個人面對南宮燮，又怕自己暴露時，連累千夜連南宮燮的寵信也失去了。
思量之下，他的目光轉向那扇離他並不太遠，並且敞開的高窗。
南宮燮愣了一下，不由怒火中燒，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千夜的手，拽着她跪直身子、擡起頭。
他望着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見她的眼神是那麼驚慌而且無辜，心就有一絲軟了。
“啊……”
千夜被南宮燮抓住了手，那恰恰是白天孫二反鎖她手臂的時候弄傷的地方。
她本來是可以忍住，但是爲了博取同情抵消南宮燮的怒氣，就暗存僥倖地低呼了一聲。
南宮燮低頭一看，她手上雖然已經做過熱敷消腫，但是那紫青的痕跡還在，看得他又怒又疼。
他慢慢放開她的手，負手喝問道：
“沈千夜，你夜闖後宮禁地，假扮懿妃騙朕，該當何罪！”
千夜見南宮燮竟然放開了她的手，那就代表他的內心對她還有一點憐惜。
但是一個皇帝，被一個比他小二十幾歲的小姑娘騙了一回，還將其當成自己的寵妃，說了那麼多情話，又訴苦，又立誓，實在是太沒面子。
南宮燮能忍得下這口氣，他也就不是南宮燮了。
千夜不知道璟臨到底有沒有懂她的意思，把握機會離開關雎宮。
她心裡忐忑不已，不敢激怒南宮燮，便只好比平日更加溫馴。
“皇上容稟，奴婢斗膽潛入關雎宮，是因爲懿妃娘娘。”
南宮燮被千夜戲弄了半天，着實惱恨這個古靈精怪、膽大妄爲的丫頭，可他就算氣得吹鬍子瞪眼，聽見千夜這麼說，還是被好奇心打敗。
相信千夜有風險，不過事關懿妃，南宮燮倒是忍不住想聽聽。
“因爲懿妃？到底怎麼回事，容你解釋。”他皺着眉頭問。
千夜低垂螓首，心裡想着，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讓南宮燮相信她，而且不怪罪她呢？
她望着南宮燮的龍袍下方那一雙金色的龍靴，只見足尖的金龍張牙舞爪，目光銳利，一張血盆大口、森然龍齒，在黑暗中更顯猙獰，就明顯地體會到伴君如伴虎的危險。
她腦子轉得很快，剎那間就已經想了兩三個理由，但卻不敢輕易說出來。
關於懿妃，她瞭解的太少，豈敢毫無依據瞎編亂造？即便是懿妃的親生兒子璟臨，都又露出馬腳的時候。
不過想到剛纔南宮燮識破璟臨的情景，千夜就更是迷惑。
璟臨一直僞裝的很好，聲音也沒有發生變化，語氣也正常，爲什麼當他說出“陰陽相隔”那句話的時候，南宮燮忽然就識穿了他？
難道是因爲懿妃有什麼其他的信仰？所以，她纔不會說出“陰陽相隔”、“九陽匯聚之軀”，“若相見，她就會魂飛魄散”這種話？
若不是，那南宮燮又是從哪裡看出璟臨的破綻呢？
千夜小心翼翼，遲疑了片刻，知道在回答南宮燮的時候，儘量不要提及馨妃的死，或許這樣，能不重複璟臨的破綻吧。
她擡頭說道：“奴婢夜裡發夢，夢見了懿妃娘娘，她說，今夜此時，要我來關雎宮，解一個結……奴婢本來不敢因爲託夢這種荒誕之事而闖入後宮禁地，但夢裡的懿妃娘娘，簡直就是活生生站在奴婢的面前，連發絲都很清晰……奴婢心裡驚疑不定，不敢違命，思慮再三還是來了。”
南宮燮聞言大驚，從他震驚的眼神裡，千夜看到的不是懷疑，而是相信。
撒謊撒到這個階段，千夜的心都揪起來了。
“
你說……懿妃要你解一個結，是什麼結？”南宮燮睨着千夜，試探地問。
千夜握了握拳頭，說道：“懿妃娘娘並沒有明說，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剛到這裡，皇上就來了，所以奴婢猜測這個結，應該是皇上的心結。”
君心難測，難得不是測，而是沒有人敢揣測聖意。
南宮燮惱怒地把千夜從地上拽起來：“解朕的心結？朕的心結就是她，她一走，連隻字片語都不曾留給朕，朕的心結，她不來解，讓你來又有何用？”
他痛苦地說着，彷彿在怨恨懿妃拋下他而去。
是啊，十多年的情分，她說自縊就自縊，爲了一個孩子，她拋棄了寵愛她的丈夫，和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女。
如此狠心，怪不得南宮燮耿耿於懷。
千夜看着異常痛苦的南宮燮，忽然想起父親沈鎬來。
她三歲時，母親病逝，沈鎬那時候一直在邊關，回到家中，跪在髮妻的靈前，也說過這種怨恨她撒手人寰、拋下丈夫和幼女的話。
一想到那情景，千夜喉嚨裡哽得難受。
“皇上……奴婢知道，馨妃娘娘想要奴婢來解什麼結了……”
“你知道了？”
一臉悲苦之色的南宮燮，看着千夜，不知道她又要胡言亂語些什麼，半信半疑地問。
千夜點了點頭：“皇上可記得《長恨歌》中的幾句話？尤應了今夜情景……”
說着，她輕啓朱脣，柔婉低念：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長恨歌》中，描寫了楊貴妃的生平，從楊家有女初長成，一直寫到安史之亂中，她被逼在馬嵬坡自縊。
故事本該就此結束，只是詩的後半部分，比較理想主義地續了一段傳奇，內容是，唐明皇李隆基派方士尋找貴妃，找遍天宮，找遍黃泉，最後終於在蓬萊仙山上找到了她，那時她卻已經是字喚太真的蓬萊仙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