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爺子的坦然認輸贏得了高青的敬重,但並未讓她露出開心的神情,因爲她還不知道這位老爺子是怎麼做的呢!所以老爺子單方面宣佈她贏了,令她有些勝之不武的感覺。
有了這樣的想法,高青收起隨意的姿態,尊敬的看着連靖認真說道:“老爺子,小子有個唐突之請,不知老爺子可否告訴小子,您拿五百兩銀子做了什麼生意?”
連靖正喝茶的動作一頓,嗬,還以爲她會爲贏了打賭高興,卻沒想到她最關心的是這個,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傢伙!
慢慢呷了口茶,連靖笑容慈祥的說道:“以爲老夫有‘放水’的嫌疑嗎?呵呵,老夫可不屑爲之。那五百兩銀子,老夫買了些茶葉、絲綢、瓷器,化名找了條海船,賣到離大周不遠的新羅國,賣得的錢又買了新羅國的特產運回大周,一來一回,得了近十倍的利。不過,跟你做的比起來,老夫這筆生意可就望塵莫及了。如此,你還對自己贏得打賭一事有疑問嗎?”
高青都聽呆了,旁邊的羅頌賢也是副意味莫明的樣子。連靖可沒想到自己的話竟引來兩人這樣奇怪的反應,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站在連靖身後的連大慶咳嗽了一聲,高青纔回過神來。不自在的摸摸耳垂,高青有些尷尬的朝連靖笑笑,羞赧地說道:“老爺子見諒,小子是因爲聽到您竟做起了海運。一時忘形了,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則個!”
聽話聽音,連靖一下子就抓住了高青話裡的重點,那就是“海運”二字。眼睛一亮,他情不自禁的坐直身子,興奮地問道:“怎麼,你這小傢伙也對海運感興趣?覺得它大有可爲?”
連靖如此敏銳又如此熱衷。在高青看來是理所當然,但對連大慶和那位羞羞答答瞟着羅頌賢的姑娘來說,卻是吃驚不小。
連大慶吃驚於此刻的老太爺突然變得像年輕時,充滿了活力和鬥志。那位姑娘則吃驚於自己從小到大,還從來沒看到過爺爺露出這種熱情、喜怒形於色的樣子。
當然,沒人會對這兩人的吃驚感興趣。高青聽到連老爺子提出關於海運的問題,內心深處興起與連老爺子合作的可能。不過,此時包廂內的人有點多,她如果想談關於合夥搞海運一事。還得清場才行。
於是,高青往四周瞟了一眼,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低下頭喝起茶來。連靖心領神會。微微頜首,朝年青姑娘與連大慶道:“穎兒,不是說有小姐妹邀你逛街嗎?還不快去!大慶,去給穎兒備車,順便去將我前日定做的東西取回來。”
年青姑娘,也就是被喚作穎兒的。依依不捨站起來,朝連靖行了個規矩的福禮,又目光沉沉的瞅了眼羅頌賢,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出了門。連大慶低低應了聲“是”,恭敬退下。
高青這邊。周杏、石榴本就沒跟着她進包廂,而羅頌賢是她的搭檔。也是她的代言人,她是不會讓他出去的。
羅頌賢眼觀鼻,鼻觀心,坐得紋絲不動。連靖看了,眼裡一抹精光即閃即逝,難怪這小子會對他的東家死心塌地,毫不動搖,原來他們之間的信任程度如此深厚呀!同時,他聯想到自己調查的關於高青的信息,彷彿明白了什麼。
室內只剩三人,高青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滿臉興味的問道:“老爺子,您五百兩的貨一來一回用時多久?航程順利嗎?這船是私船嗎?官府不管嗎?如果官府管制,得繳多少稅呀?”
一連串問題像打機關槍似的從高青嘴裡往外蹦,把連靖問得是暈頭轉向,根本不知先答哪個!而且,他對高青話裡海運怎麼和官府還扯上關係以及那什麼繳稅問題尤其困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瞧着高青兩眼放光,興致勃勃等着他回答的樣子,連靖,這位在江南商界被稱作“舌燦蓮花”的人物詞窮了,張嘴半天也沒冒出一個字。這一幕如果被那些把連靖奉爲“泰斗”的人瞧見,恐怕都會嚇得掉落一地下巴。
高青見連老爺子似乎被自己問住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表現得太急切了些。心虛的摸摸耳垂,她討好似的爲連靖斟滿茶,帶着歉意說道:“對不起,老爺子,小子有些着急了,實在是海運之事對小子的誘惑力太大了,您多擔待啊!”
連靖接過高青替他斟的茶,對她的直言相告,毫不做作越發欣賞,更在看到她那雙忽閃忽閃的杏眼裡閃過睿智的光芒時,增添了一絲喜愛之情。心裡暗歎,偌大一個連家,怎麼就沒出現高青這樣的人物呢?唉,她要是自己連家的人該有多好啊!
心裡如是想,面上卻是朝高青擺擺手,表示自己毫不介意,嘴上更是提出自己的疑問:“你說的‘官府管制’是什麼意思?我們做自己的生意,還要向朝廷繳稅嗎?”
高青聽得是一頭霧水,心裡也漸漸涌上一個念頭,難道這海運業還沒有建立起來嗎?連老爺子的行爲都是私人動作?啊,最近忙着“青山酒樓”開張一事,她讓羅頌賢調查的報告還沒來得及聽呢!
想到這裡,高青眼巴巴的望向羅頌賢,眼睛一眨一眨的,露出詢問之色。
被高青這麼一看,羅頌賢立馬自動自發的給她做起“科普”來:“東家,我打聽過,自前朝建國始,就一直施行海禁,而在當今聖上登基後,海禁已不像原來那樣嚴防死守,有了一定的鬆動,所以好多商家或個人、或家族買了船,組隊前往海外,做起生意來。當然,他們都是小打小鬧,最遠也只到南洋而已。不過風險也大,據我打聽來的消息,近一年裡,就有十幾艘船船毀人亡,那些船主家裡不是大傷元氣,就是傾家蕩產。所以,東家,你若真的想搞海運,我覺得需慎重行事。”
羅頌賢一席話讓高青發熱的腦袋瞬間清醒不少,但卻並沒澆熄她想參一腳的熱情,還間接給她指明瞭怎麼辦的方向。她思索良久,覺得這事兒還得從韓文謙那裡下功夫才行,有了官家的支持和護佑,相信海運業一定能興旺發達起來的。
而此刻的連靖卻是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瞅着羅頌賢。如果他沒聽錯,這個小子打聽到的消息是在這半個月內蒐集到的吧,不但詳盡分明,而且真實可靠,最後還加了自己的想法供參考,真正是不得了啊!他在羅頌賢這個年紀可做不到這麼周全。
心裡對羅頌賢讚歎有加,眼睛卻是盯着皺眉思考的高青。他是對這個小傢伙越來越感興趣了,在商業上展現出來的天賦,令他更想了解她到底是怎麼成長起來的,那顆腦袋瓜裡還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東西呢?
沒有打斷高青的沉思,連靖與說完話的羅頌賢都一聲不吭的坐着,靜待她的回神。
心裡有了一個較模糊的打算,高青擡起頭,衝連靖笑了笑說道:“老爺子,小子有些想法還不成熟,所以就不在今天拿出來獻醜了。但是小子也想討老爺子一句話,若他日小子也想搞海運業,不知有沒有那個能與老爺子合作的榮幸?”
高青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具體說出來,單單提起合作一事,讓明白高青一些底細的連靖眯了眯眼,心頭是又震驚又激動又無法置信。因此,猜到幾分高青打算的連靖在針對她的提議上是想也沒想的回道:“老夫本就有同你合作的打算,何來榮幸不榮幸?”頓了頓,他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到最後,說不定是老夫會感到榮幸,對不對,小傢伙?”
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高青沒有回答“對”還是“不對”,只是朝連靖舉起手中的茶杯,笑言:“小子以茶代酒,敬老爺子,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好!小傢伙,老夫相信,與你的合作將是老夫這輩子做的最穩賺不賠的買賣了,哈哈哈!”連靖撫須大笑,神情裡有說不出的暢快與滿意。
說笑一陣,在羅頌賢去上茅廁的空隙,連靖朝高青招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然後神秘兮兮的跟她提起了先前與她四目相視的女孩兒。
聽連靖說了半天,高青才弄明白,敢情今天還真的有相親的成份啊!那個女孩兒名叫連曉穎,是連靖三兒子的第五個女兒,家族裡排名第七,與那日的九小姐一母同胞。這位七小姐非常喜歡半閒莊的糕點,曾多次親自去半閒莊購買。有一回,羅頌賢恰好去鋪子裡幫忙,卻沒想正好遇到“惡霸調戲少女”的戲碼,他就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讓這位七小姐對他是一見鍾情,芳心暗許。
此後,七小姐往半閒莊跑得更加勤快,一看到羅頌賢時就變得目不轉睛,像發花癡似的。羅頌賢剛開始沒覺出什麼,但時間一長,他就發現不對勁了,因此就刻意的與七小姐保持距離,還常常不假辭色。
這樣做讓情根深種的七小姐傷心不已,但又無可奈何。喜歡孫女的連老爺子無意中知道了此事,便派人在暗地裡觀察、打聽了羅頌賢的爲人,沒想到他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連老爺子見才心喜,又沒有門戶之見,就想撮合羅頌賢同自己的孫女。
只不過他的方式不當,做得太過,現在已是黔驢技窮,希望高青能從中幫幫忙,看有沒有讓羅頌賢喜歡自己孫女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