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約既成,又訂好了方案,第二天,大家各司其職,忙碌起來。
一大早,苟金福就穿衣起牀,預備出門辦事。羅大妮聽到身旁的動靜,睜開迷糊的眼,輕聲說道:“昨晚半夜纔回,怎麼不多睡會兒,天還沒亮呢!”
苟金福邊穿鞋邊回道:“東家交待辦的事宜早不宜遲,我還得好好打聽打聽,你多睡會兒吧!”
一聽苟金福嘴裡吐出“東家”兩字,羅大妮清醒了大半,扯住他的袖子低聲問道:“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想到高青的囑咐,苟金福將羅大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隨即便笑嘻嘻的說道:“還真有件事兒要你做。吶,你來江南也有兩年了,周圍的街坊鄰居你應該都熟悉了吧?從今天起,你再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嘮家常時,就裝作不經意的問她們,聽沒聽過有一種叫‘琥珀釀’的酒。只問別答,等過幾天,我教你怎麼回答你再說。嗯…這事兒你把萬里家的也叫上,問的人越多越好,記住了嗎?”
雖然不知道苟金福要她這麼做的用意何在,但羅大妮知道定與高青要做的事有關,遂仔細問了一遍,記清楚後,也穿衣起了牀。
羅頌賢去了陶家布莊,依他和陶海峰的交情,陶家半賣半送的將布莊裡積壓的壞布、髒布還有過季的花布全都給了他,花掉紋銀八十兩。
陶海峰曾旁敲側擊的向羅頌賢問起,爲什麼要買這些布?羅頌賢卻神秘莫測的反問他,喝沒喝過一種叫“琥珀釀”的酒?待陶海峰要細問,他卻又打着哈哈將話題岔了過去,惹得陶海峰心裡癢癢的,但又無從下手。
當羅頌賢將布運回高青所居的院子,跟她說起陶海峰的反應,高青“嘿嘿”笑着說道:“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你等着,不出三天。他定會再來問你的,到時該怎麼說,你心中已有數了吧?對了,你不是說他們家裡還養着些清客相公麼,也去他們中間好好‘宣傳’一番。還有,萬里那兒可要準備好,那些在書院就讀的學子們以及社會上的文人墨客可是咱們能不能打響頭炮的重中之重哦!”
羅頌賢低頭沉思了會兒,才鏗鏘有力的說道:“放心吧,一定不會出岔子的,相信今天下午就能見分曉了!我這就去給他幫忙。”說完。便風風火火的往半閒莊趕去。
羅萬里從大清早起來就忙得不可開交。先是將一些富戶家訂做的糕點緊趕慢趕的做出來。讓小夥計送走;接着就到對街的書鋪裡。請老掌櫃寫了副上聯帖在大門右側的柱子上;然後搬了張四方桌放在大門外,又準備了一套文房四寶,才笑容可掬的站在桌子旁,對着南來北往的人流敲鑼打鼓的吆喝開了:“不才小子萬里。前兩日偶得一上聯,冥思苦想良久,始終沒能對出上佳的下聯,因此今日特別將上聯張貼在此,希望各位有識之士幫小子對個工整又貼切的下聯。當然,小子不會讓各位白做,對出了且拔得頭籌者,小子將有重謝!”
剛開始,人們只是好奇的看着、聽着。當聽到羅萬里最後說出“有重謝”時,一個個便激動的蜂擁而至,很快就將半閒莊圍得水泄不通,其中猶以落魄文人、貧窮學子居多。
這時,只見被圍在最裡面的一個年輕學子仰着頭。搖頭晃腦的將貼在柱子上的上聯唸了出來:“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他的話音剛落,人羣裡就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叫“好”聲與熱烈的喊“妙”聲。然而,隨着時間慢慢流逝,聲音漸漸低至不可聞。
羅頌賢趕到的時候,眼前就是一幅無聲勝有聲的畫面。只見有的人抓耳撓腮作冥思狀,有的人三五成羣聚在一起討論,有的人左顧右盼的持觀望狀,但俱是一副認真的樣子。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只有零星幾人勉強寫了下聯,但看來看去都不是那麼盡如人意,所以寫好的又作廢了。
烈日當空,許多人已是汗流浹背,羅頌賢看了看或站或坐的文人、學子,招過羅萬里耳語一陣,接着就見羅萬里朝在場的衆人拱了拱手,帶着歉意說道:“爲了小子偶得的上聯,真是辛苦各位了!所以,爲了感謝各位,小子會提供免費的茶水。而且,寫出下聯的幾位可入內邊休息邊思考,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衆人聽後,無不交口稱讚,那幾個寫了又作廢的人反倒躊躇了一番,最後纔在一位老文士的帶領下走進半閒莊。
將這幾人迎進來後,羅萬里、羅頌賢讓夥計利索的端上茶果糕點,好吃好喝的招呼起來。初始,這幾人因囊中羞澀不好意思伸手,但在羅萬里說這些東西是他請他們免費品嚐後,他們才丟掉拘束,邊吃邊小聲議論開來。
隨後,又陸陸續續有很多聞訊而來的學子、墨客,他們無不是絞盡腦汁想了又想,卻自始至終也沒有上佳的下聯對出來。
如此這般,到太陽西斜時,不大的門店裡只坐了勉強湊出下聯的八個人。羅萬里絲毫不以爲意,面對這八人,他彬彬有禮的朝他們道了謝,還特意請他們留了姓名,最後從櫃子裡搬出一個小罈子,用酒提漏將他們八人面前的酒杯舀滿,眉飛色舞的說道:“這是小人無意中得到的一味酒,色澤鮮豔,味道柔和醇香,特請各位嚐個鮮,也算是答謝各位今日的辛苦和幫忙。”說完,執起自己面前的一杯,先幹爲淨。
八人面面相視一會兒,那位老文士作爲代表端起酒杯,有些慚愧的朝羅萬里說道:“掌櫃的太客氣了,也言重了,真是羞煞我輩也!老朽磋砣經年,到老還能得遇這樣的佳聯,實乃幸事。說起來,該是我們感謝掌櫃纔對,請!”話畢,一口飲下杯中酒,臉上立即浮現一抹驚訝之色。
剩下的七人見老文士喝了酒,也紛紛對羅萬里道了謝,脖子一仰,酒順着喉嚨下了肚。咂咂嘴,回味半晌,竟覺出意猶未盡之感。
他們連同那位老文士都眼巴巴的望向羅萬里,卻見他不慌不忙,笑眯眯的將壇口封好,寶貝似的放到櫃子裡,才轉過身無可奈何的說道:“在下也想請各位盡興,但只得了這一罈,喝完了就沒有了,還請各位多多諒解纔是。”
聞言,八人皆露出失望、遺憾、不好意思的神色,接着就熱切的向羅萬里打聽起此酒的來歷和名字。但羅萬里一直支支吾吾沒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告訴他們此酒名叫“琥珀釀”,偶然得之。
最後,見實在問不出什麼,八個人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半閒莊,卻暗自打定主意去別的地方詢問一番。
這天過後,半閒莊“懸賞求下聯”一事經過苟金福手下的有心渲染以及百姓們的口耳相傳,很快散播到整個蘇州,搞得人盡皆知。前往半閒莊對下聯的人越來越多,來人的身份也越來越不凡,到後頭,幾位才學出衆的大儒竟也蒞臨了小小的半閒莊。
懸賞五天後,始終沒有好的下聯出現,但羅萬里那壇“琥珀釀”在一滴不剩的進了幾位大儒的肚子後,已聲名遠播。
不光如此,在羅頌賢買布的三天後,陶海峰邀了蘇州城裡與他交好的一幫公子哥兒,專門在知味居訂了一桌酒席,將羅頌賢請了去。
酒酣耳熱之際,陶海峰看着微醺的羅頌賢,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哥倆好的問道:“老弟,那什麼叫‘琥珀釀’的酒聽名字就知道不凡,我問了這幫好兄弟,他們都不知道。你就發發善心,給老哥我說說,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好不好?”
羅頌賢抿了口酒,不露聲色的將桌上這些人看了個遍,發現他們雖然裝醉裝得挺像,但在陶海峰開口詢問時,卻個個都豎直了耳朵。
想到高青曾經的“預言”,羅頌賢心裡充滿了欽佩和喜悅。好整以瑕的看着衆人,他眯着眼睛,聲音清亮的說道:“不是聽來的,而是有幸見到也嚐到了。嘖嘖,那個滋味兒,那種香味兒,真是讓人垂涎欲滴呀!可惜的是,已經沒有了,不然我定要拿來讓你們嚐嚐不可!”
這兩日,陶海峰早就聽說了一則小道消息,說是半閒莊“懸賞求下聯”,那些沒能拔得頭籌、獲取重謝的人心裡連半點不甘和失望都沒有,原因就是他們到最後都喝到了一種名叫“琥珀釀”的酒。
想到羅頌賢與羅萬里既是兄弟,又是爲同一東家做事的大小掌櫃,陶海峰覺得以自己與羅頌賢的交情,他如果想討一杯“琥珀釀”喝,羅頌賢是不會拒絕的。哪想到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很“殘酷”,將他的味口吊了老高,到頭來卻跟他說,酒沒了,怎一個“衰”字了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