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滸縣, 鄉民們自然以最熱烈的方式歡迎了隊伍,駱叔帶回來的不僅僅是他們的兒子、丈夫、朋友,還有接下來入秋、入冬後的食物。與往年不同的是, 他們還帶回了一溜陌生人, 看着這些有的眉清目秀、有的高大威武、有的玉樹臨風, 還有的……竟然大着個肚子?駱叔一時之間也不好向大家解釋, 便讓衆人把隊裡的貨物卸下來, 叫人安排池硯他們去自己的家中暫時住下。
“珊瑚”,有個男孩興高采烈地跑到珊瑚的面前,“你終於回來了啊!”
“嗯”, 珊瑚有些不情願,身子往小南瓜那兒傾了傾。
男孩看珊瑚和這人關係不一般, 聲音中添了幾分敵意, 指着小南瓜問道, “珊瑚,他是誰?”
“拓達, 你快把手放下”,珊瑚有些不高興,這個拓達就是這樣,佔着是家中的獨子,竟然不願和商隊出去, 現下還對她的客人們這般無禮, “他們都是我們的客人”
“拓達, 你先回去吧, 把你家的東西給領了, 你阿媽還在等你呢”,駱叔也開口勸道, 除了他自己,這滸縣最大的門戶便是拓達一家了,他喜歡珊瑚也是全縣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可大家也清楚,這珊瑚卻一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
“那,我晚上再來找你!”,拓達見駱叔都發了話,只好悻悻離開。
珊瑚怕小南瓜心中不悅,便轉身和他說道,“阿南哥,你別太介意,我們這兒的人都是很好的”
“沒事”,小南瓜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慰。
駱家廳堂中,池硯正和駱叔在商量着事情。前頭看見鄉民對糧食和貨物的渴望,心中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駱叔,這一路走來,多虧了您”
“二少千萬不要這麼說,如果不是你們及時趕到,莫說我們的貨物能否安全到達,衆人的性命若是保不住,我老駱就是罪人啊!”
“你們隔幾年就要這樣來回一趟,豈不是耗時耗力?”
“那有什麼辦法,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我不這麼做的話,鄉親們吃什麼?都怪我們腳下這土地公,每年拜拜拜,可仍是顆粒不收。前頭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我肯帶隊出去,珊瑚的婚事還容得到我說話嗎?可是這趟回來,我真是不願意出去了,我們又不想拓達一家財大氣粗,我這兒又沒有男兒,也就是這時候你們在這兒我還能說得上話,明年我若開了口,說不在帶隊出去,怕是滸縣就沒有我的地兒咯”
“駱叔”,池硯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路上不方便,我還沒有正式地介紹過自己”
“二少的意思是?”
“燕地曲州的大變動您是否有了解?”,青龍跟着池硯這麼多年,不用他開口,也知道他的意思。
“在曲州呆過幾天,有所耳聞”
池硯大手一揮,示意青龍不必說這些,“我的意思是,如果在兩地之間開一條路,每年有專人流通貨物,免去尼恩的舟車勞頓,你說如何?”
駱叔有些摸不着頭腦,“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是說,既然有需要,何不我們直接送過來,這樣你們只需要坐在滸縣,便能獲得你想要的東西了?”
駱叔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他沉思了一會,問道,“二少如此慷慨,莫不是有什麼條件?”
“駱叔果然是爽快人”,池硯抿了一口茶,“這滸縣還是您當家,但是實際歸屬我燕地,如何?”
“不可能!”,駱叔大掌一拍,“這是我們祖祖輩輩守下來的地,怎麼能說給別人就給別人了?”
“不瞞您說,我對寧國很有興趣,您這地兒對我來說很有利,否則,如此興師動衆的事情,可不是什麼好差事,怕是寧國也不會開這個條件”
駱叔不得不承認,若是能省去這一趟趟的出行,他們省時省力,對誰都好,雖然池硯口口聲聲說自己仍是這滸縣的說話人,可怎麼都覺得這像是將這土地拱手相讓,他無奈,嘆道,“我考慮考慮”
“不可”,池硯卻一反常態,絲毫不給駱叔考慮的機會,“駱叔,休怪池硯無禮,這兒山高路遠,等楚青生產後,我們便會回到燕地,來到滸縣的機會不多,若您不是心甘情願地答應過,寧國離您這麼近,我怕生出太多事端,所以,若這決定是你思前想後勉強而爲,那麼便當我沒有說過吧”
“這,你”,駱叔情急之下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這心思一旦生了,要按下去可就難了,“會有大批將士駐紮我們滸縣?”
“我麾下領兵之人從不擔擾平民百姓一分”
“那是要在我們縣中搭什麼臺麼?”
“不會動及滸縣一物一人,只不過需要借一些東西,還希望您能慷慨相助”
“寧國這些年對我們也有恩澤,我們地處偏僻,也算是在它庇佑之下”
“若是真的庇佑,滸縣還會是這般落魄麼?您也到過我燕地,何處不是一派繁華景象?”
駱叔沉默了,池硯所言的確不假,寧國雖然不對他們出兵,可也未曾給予什麼物質上的幫助,就像是丟在草原上的羔羊,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我們兩國常年不合,您恰好處在其中,若是發展了你們,到時候被我們一舉攻破,他們怕是關口大開”
“我怕戰事一開,滸縣牽扯其中,後患無窮”
“我保滸縣安然無恙,並且日益昌盛,富貴榮華”
“你憑什麼保證這些?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安危,這是整個縣的命運啊!”
“我想,這個保證我還是做的了的”,池硯將扳指摘下往駱叔面前一推,“畢竟,我將是池家的當家人了”
駱叔思考着他的話,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震驚地看着他,池硯池硯,原來就是池天允的二字,自己怎麼與他隨行了一路,完全沒有意識到池這個姓在燕地意味着什麼。
“那你說的話當真?我們只需要將錢備好,自然有人送我們需要的的東西上門?”
“滸縣的牛羊質量極佳,你們若是想要以物易物,也未嘗不可,不過做生意的東西,我可不如您,這就得您自己定奪了”
“好”,駱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答應你”
池硯輕輕地一笑,與駱叔做了個揖,便往楚青房間的方向走去。謝子竹說得對,自古真英雄,都是愛美人,也愛江山的。
楚青正在熟睡,隆起的肚子與她瘦弱的身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駱叔早早安排了經驗豐富的穩婆在駱家住下,以便好好照顧楚青。穩婆表示楚青這樣的身子板能懷上也數稀罕事,不過這一路,小南瓜的施針起了很大的用處,以目前的形勢來看,要順利生產不算太難。
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池硯摸着楚青的肚子,心中十分複雜,如今,池天允只是苟延殘喘,燕地遲早是他的,願不願拱手相讓,還得他說了算。楚青和他們之間的糾葛太多深刻,要想禁錮她在深院大宅之中,怕也不是什麼十全之計,更何況,謝子竹如今對她們是恨之入骨,他的手上還有甄白薇的去向、太薇心法的秘密等一大堆的事情沒有解決,這孩子出生之後,他要如何安排母子倆,而他自己,又該身處何地呢?
“池硯?”
“醒了?”,池硯聽到她的聲音,便笑着看她,可不料迎上的確實一副冷若冰霜的臉。
“這是哪?你又爲何會在這?”
池硯看她眉目清明,眼珠子轉了一圈,像是在打量周圍的環境,她這是,又看得見了?
“楚青”,池硯試圖慢慢將手伸到她的眼前,卻被楚青一把狠狠地拍掉,又準備又迅速,眉眼中還帶有深深的厭惡。
“別碰我”,楚青往牀裡面移了一些,又因爲肚子的關係,顯得有些笨拙。眼前的人明明是孩子的父親,可是兩人卻如仇人相見,“離我遠一點,這個孩子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楚青,你別這樣”,池硯這下知道她是完全清醒過來了,她這毛病還真是古怪,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現在孩子要緊”
“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楚青醒來時,只覺得自己睡了近乎十年,可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最不願意看到的池硯,“快走!快走!”
池硯怕她動氣對身體不好,只好慢慢地退出了房間,小南瓜聞聲早已等在門口,池硯看了他一眼,便自行離開了。
“師姐,你醒了?”,他仔細地觀察楚青的眼睛和動作,看來這病症還真是消失了,人的身體真是太過神奇,怪不得師父如此癡迷。
“阿南,這是哪?”,她並沒有過多的喜悅或激動,也許那晚他衝動的表白就已經決定了他們之間的隔閡,她的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冰涼,“我們爲什麼會在這?”
“這兒是滸縣,我們今日剛到的”
“我前段時間是怎麼了?”
“這些我以後再和你說,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我是不是快要生了?”
“穩婆說快的話也就這半個月的事情”
“阿南”,楚青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小臂,“你答應我的,不要忘記”
小南瓜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撫,“師姐,我答應你的,從來都不會忘記。你放心,孩子不會留下來,但過程很辛苦,你千萬要保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