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涵月有孕的消息在整個漓月皇宮傳遍了,各種賞賜源源不斷,包括皇帝皇太后,包括賢貴妃,包括宮裡大大小小的宮妃,一個個都送上了恭賀的禮物,一時之間飛羽殿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我命雯心將檀木薰香點上,挨着小榻歇息起來。不知怎的,最近每到夜間就心慌難忍,夜不能寐,怕是一月之期將至,體內可怕的戾氣在蠢蠢欲動了。猶記得妖孽說好了每月給我送解藥的,怎麼他忘了嗎?轉念又一想,他雖爲王爺,可我乃後宮妃嬪,我又要怎麼同他見面呢?思及此,胸口竟是悶的慌,連着睡意也一併消散的無影無蹤。
睜眼瞧去天已暗了下來,屋內也已盞了燈,起身吃了些東西,看了會書,突然想起一事來,便是招了青煙進來,問道:“陛下今夜去了哪裡?”
“陛下今兒個晚膳是在飛羽殿用的,如今尚未離去,怕是……要留在那了。”青煙果然稍微收斂了些,雖語氣仍舊不好,到底也少了幾分怨氣。
我唔了一聲,卸了頭上的珠釵,望着鏡中人的臉,恍惚間有一絲不真實。
輕撫了撫胸口,朝了一旁的雯心及青煙兩人道:“我心口有點難受,出去走走,你們都別跟着。”未戴一根珠釵,我披了件外衣便是朝外去,宮人見我臉色不好,自是不敢跟着,只青煙卻是攔着我着急道:“小姐身子不適就留在殿中吧,奴婢去請太醫過來瞧瞧。”
我揮了揮手,“不用了,我不過是出去走走,一會就回來,你們就安靜的待着吧。”她這才作罷。
晚間的清風雖有些淒寒,卻也讓我的腦袋有了幾絲清醒,我這幾日來一直擔憂飛羽殿那邊會有什麼風波,卻未想一切風平浪靜,皇太后似乎也很高興,對於安景涼的第一個孩子尤其的看重,居然還特例許了安景涼晉封杜涵月爲昭儀,冊封大典就在七日後,看來這宮裡一時半會是有的忙了。
緊了緊身上的外衣,獨行在幽靜的宮道上,止步擡頭望向浩瀚的天空,今夜星光甚好,一輪明月如圓盤般掛在空際,憶起當年父母走時也是這樣月圓清明的時候,如今這麼多年過去,那一幕卻像是昨日發生一般,歷歷在目,不自覺心痛襲來。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大半年,我從沒像今日這樣思緒難平,也不知到底是體內戾氣在作怪還是我潛在的多愁善感,總覺得心裡堵得慌,平日裡在那些宮人面前我自不敢流露半分,眼下只我一人,便不用再強忍,迎着冷風,眼淚控制不住的順流而下,卻不知到底是爲了什麼才哭,只覺得思慮往昔,一路走來,如此艱辛。竟不知這漫漫長路該要如何走下去,難道當真要被困在這幽寂的深宮中不得逃脫嗎?
我想起昨日晚間爲自己卜的那卦,卻是甚不明瞭,我爲別人測字算命,到最後卻連自己的命也算不出來,是該幸呢還是該悲?不覺嘆了口氣,隱隱有些後悔當日爲何選擇進宮了,若不是的話,我如今不知在哪個地方逍遙快活呢,也不用每日憂心忡忡,杞人憂天。
皇宮甚大,素日裡我不曾多走,如今轉了一大圈,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裡,待得回過神來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極其陌生,我心下一驚,忙收了眼淚,這該不是來了不該來的地方吧?可不得了,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纔剛想走,眼前卻閃過一團白影,大半夜的突然冒出來一個東西,差點沒把我嚇死,我定睛一瞧,原是一隻碧眼白貓,如今正待在離我兩米開外的地方,幽藍的眸子在夜色籠罩下越發的透着一股陰森,我雖愛貓,可眼下在這樣漆黑的夜裡看到着實有些透心涼,我本不予理會,只這白貓卻是緊緊盯着我,往前躍了一步,回頭又來瞧我,好似在指引着我往前走。
我往周遭瞧了瞧,附近沒有一個宮人,淒涼到了極點,瑟瑟的夜風吹的我好一陣顫抖,我雖然怕的很,可卻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跟着它往前走去,不過幾步之遙,我擡頭仰望,硃紅宮門之上“梅安宮”三個大字在月色的反射下閃着細細的光芒,梅安宮?怎麼這麼眼熟,好像聽誰說過,細細想了想,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這記性,
越發差了。
“誰?”一聲厲喝倒是把我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卻見宮門口一個小丫鬟正一臉戒備的瞧着我,那眼神足足把我嚇退了好幾步,怎的像鬼魂似的,無聲無息就這麼出現了。
“你是哪一宮的,不知道這裡是禁宮嗎?是不是不想活了?”與那張稚嫩的臉完全不符的老練口氣直直的逼向我,此時我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禁宮?天吶,都說皇宮裡頭最不可接近的就是禁宮了,多少宮闈秘密藏在那扇宮門之後,我怎麼好死不死的竟跑來了這個地方,當真是見了鬼了。
“說,是誰派你來的?”小丫鬟見我沉默不語,又上前幾步,我被逼的差點跌在地上,小丫鬟一把抓起我的手,眼裡閃着凜冽的光芒,“你到底是誰?不說我就把你給殺了。”
“我……我是未央宮的蘇美人,我……我不知道這裡是禁宮,我馬上就走。”甩不開她的手,只能哆哆嗦嗦的回答,這丫頭好大的力氣,抓的我手腕上估計要青紫一片了。眼下我不是貪生怕死,只是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啊。這殺人不過頭點地,尤其是在這宮中,想要殺個人何其容易,我可不想這麼快就死。
“我管你是什麼蘇美人李美人,都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跑來這裡做什麼,未央宮離這可有十萬八千里呢,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話嗎?”那丫鬟步步緊逼,咄咄逼人,可我說的是實話啊,只不過我也不知爲何竟就來了此處,不過話說回來,皇宮再大也就這麼點地方,且條條宮巷錯綜複雜,我來這裡也是很正常啊。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若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那你說吧,你到底想把我怎麼樣呢?是直接殺了分屍呢還是把我綁起來慢慢折磨?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待在這鬼皇宮裡,要不你趁早就把我解決了吧,我還得謝謝你呢。”
心裡氣不過,這丫頭也真是的,長的倒是蠻可愛,可這性格嘛,實在太兇,我又沒把她梅安宮怎麼了?也沒偷她搶她東西,有必要這麼跟我作對嗎?這宮裡的人可當真不好相處,是不是看誰都不安好心啊,看來我以後必不會再輕易出殿,省的碰到如她這樣處處不饒人的宮人!
小丫鬟顯然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剛剛還高漲的氣焰一下子便沒了,指着我支支吾吾的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我趁她不注意,一把甩開她的手,也顧不上手腕處傳來的疼痛,只想着此時不溜更待何時,便是做好準備等着下一秒往左手邊方向跑去。
“哈哈哈……好會辯駁的一張巧嘴。”一聲爽朗的笑聲從殿內傳出來,下一秒,眼前便出現了一個老婦人,身着寶藍色雲雁細錦衣,披着一件縷金刺繡百蝶紗衣,款款向我走來,丫鬟見了她便低頭行禮後往一邊退去。
我對她倒是不感興趣,眼下我瞪大了眼睛盯着的是她懷裡的白貓,敢情這貓就是梅安宮的,虧我還怕它成爲別人肚中之物,要是早知道,我定不會跟着它走了。
“姑娘是哪個殿中的?這麼晚了,怎麼會到此處?”一聲問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轉眼望向眼前之人,才注意到她的面容,好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膚白如雪,眼眸含笑,如若不出聲,我還以爲是看到仙子了,可那聲音卻着實暴露了她的年紀,看來,是保養得當,應該也已過了三十了,可這面上卻是一點都瞧不出來。
“大膽,太妃娘娘問你話呢,還不回答?”一邊的小丫鬟尖細的聲音又朝我喊道。
我卻是一驚,什麼?太妃娘娘?這宮裡只有一位太妃娘娘,那便是勤太妃,公子的親生母妃,眼前這位難道就是嗎?羌族部落的公主,當今勤太妃?
“芍藥,不得無禮。”她慢悠悠的止了一旁那丫鬟,爾後又笑看着我,“更深露重,此處非姑娘久留之地,還是早些回去吧,以後也萬別再踏足梅安宮半步了,這對你可沒半點好處。”似是關心,可我卻是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冷的讓人發抖。只我卻一想,若她真是公子的母親,自然這性情也是同公子一樣的,怪不得了,皆是喜怒不形於色,果然是在宮裡待久了的人。
雖看上去面善,可
能在宮裡混的定都不是凡人,眼下我不知她心中到底是如何盤算的,只能點頭應道:“謝太妃娘娘叮囑,我即刻就走。”說罷,便是轉身就離開,只聞身後重重的宮門被關上,我停步轉頭朝那又望了眼,不覺渾身一陣戰慄,看來今夜是難眠了。
也不知自己最後是如何尋了回鴛鸞殿的路的,只記得回來後我就命宮人服侍了歇下,青煙與雯心見我疲憊,自也不問什麼,本以爲定要輾轉反側一夜了,卻未想竟是無夢到天明。
接下來的幾日我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度過的,除了杜涵月被冊封爲昭儀那日我不得已出殿恭賀,其餘時間便只管待在殿中,便是乾坐着也不願再出殿,雯心與青煙急的不得了,還以爲我病了,偷偷爲我請了太醫,我也不爲難她們,便讓太醫瞧了,也不知那太醫是不是爲安我心,便是沒病也給我開了幾副安神的湯藥,我哪裡肯喝,總在青煙和雯心不注意的時候全往殿中的蘭花上澆了。
這日閒的無聊,突然想起明日就是現世父母的忌日,如今在這裡,自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卻也不能不做點什麼,便是想着抄幾本地藏經也好,抄了一下午,手臂都有些痠痛,略略停了停,取過一旁雯心遞來的茶水,慢慢的喝了幾口。
雯心站在一旁,瞧了瞧絲帛上的毛筆字,說道:“美人今日怎麼想起來抄寫經文?可是因爲最近皇太后和賢貴妃都閉關誦經的緣故?美人可真是有心了。”
她不說我倒忘了,自打杜涵月被封昭儀後,她們兩個後宮最高位的人就開始長達一月的閉關,所有的事情竟全都不管了,我本還在想杜涵月處在風口浪尖上,若是有她們倆在,倒也不怕後宮中某些人的蠢蠢欲動,只如今這狀況,對杜涵月實在不利啊。
思及此,我收了手上的毛筆,吩咐了雯心道:“去準備一下,我要去趟飛羽殿。”
她自是滿心歡喜的應了。
因着一路過去還有些距離,我便是同雯心聊了起來,“雯心,你可知勤太妃她爲何會在禁宮嗎?”
我明顯察覺雯心身子一愣,然隨後卻是不慌不忙道:“美人怎麼好端端的問起了勤太妃?”
我道:“哦,不過是突然想起來,你不是在宮中已經十年多了嗎,應該比較瞭解,這纔想問問你。”
雯心聽我此言,方纔緩了一口氣,道:“勤太妃是淮南王的生母,因爲早前得罪了先皇,這才被遣去了梅安宮,梅安宮地處偏僻,說是禁宮,其實不過是遠了些無人會去罷了,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恣意亂闖,這纔將它當做了禁宮。且……”
雯心頓了頓,我側頭瞧了她一眼,道:“且什麼,你但說無妨,我又不是外人,便是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去問太后。”
雯心一聽卻是慌了,忙的擡頭擺手道:“美人可千萬別在太后面前提起勤太妃,這可是大忌。”
我一愣,竟不知這還跟皇太后有關,看來,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既如此,那你就把話說清楚,我若是知道了,自不會在太后面前胡亂言語。”
雯心微微擦了擦汗,這才緩緩說了下去:“奴婢進宮之時,勤太妃已經入了宮,所以之前的事情奴婢就不大清楚的,只聽聞勤太妃乃羌族部落的公主,因爲在宮內使用巫術,差點害死了先皇后,這才被先皇冷落,送入了梅安宮,本來先皇是要處死勤太妃的,然她被妖魔附體,竟是怎麼都殺不死……”雯心說到此處不覺顫抖起來,爾後再也說不下去,只朝着我道,“美人還是別打聽勤太妃了,怪可怕的……”
我皺了皺眉頭,關於巫術之事公子曾與我說過,可關於那妖魔附體,我卻是怎麼都不相信,復又想起公子曾與陛下說過的話,言語之間陛下絲毫沒有怪罪勤太妃的意思,陛下乃先皇后的親生子,若當真勤太妃曾想害死先皇后,陛下又何以這樣待公子?不是有些讓人匪夷所思嗎?
我邊走邊思腹着,很快便是到了飛羽殿,卻不想,此時來的不是時候,飛羽殿中笑聲朗朗,看來有很多人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