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眼前一亮,向那少年看去。一看之下,也有些意外,這位士子,實在年輕,一身青衫看起來儒雅大方,卻似乎未曾見過?
“你是?”
“微臣阜璟,金秋殿試甲子。拙見,還請大王慎重考慮。”說着,那阜璟一揖到底,讓人看不見他的臉。
秦朔“嗯”了一聲,轉動着手中的墨玉扳指:“阜卿所言甚是,甚合朕意。貴相,這些禮物恐怕得要再擡回去了。”
“公主,你說那阜璟到底是什麼人吶?”小琴將一盤特意命御膳房用不剝皮的紅豆磨成粉做出來的蓮形紅豆糕擱在桌上,奇怪地看了眼它夾在衆多菜色中的古怪樣子。
“阜璟?”秦無衣洗着手,還沒來得及擦手,便抓起那蓮形紅豆糕狠狠地咬了一口,待滿嘴都塞滿紅豆糕,感覺到那紅豆糕入口即化,又將鮮甜的紅豆味道充滿她的口腔,這纔想起來要回答小琴的問題,“聽他自己介紹,是今年秋季新考上來的殿試甲子第一名。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呀,這紅豆糕做得一點也不地道!”
秦無衣皺着眉頭將剩下的紅豆糕擱了回去。真是苦惱,自從那日在貴祥酒樓吃到一次那隻什麼“啾啾”的紅豆糕以後,她竟然就愛上了那味道。雖然她以前也經常吃紅豆糕,自己做也喜歡用不去皮的紅豆做糕,可不知道爲什麼,好像就是沒有那隻寵物吃的好。
真是氣人吶。
“怎麼了公主?不地道?這可是洪老御廚根據您說的特意做出來的,他的手藝,您還說不地道啊?”小琴睜着大眼,繼續佈菜,然那眼神裡,滿滿的都是無奈了。洪老御廚,那是什麼人?秦宮麪點除了他,就沒誰了。
“公主,一定是你的嘴刁了!”小琴將餐具一起擺好,揮揮手讓侍女們都下去。
“是嗎?”秦無衣皺眉,“也許吧。”什麼時候去跟黎湛取經怎麼做紅豆糕吧?不然萬一到時候嫁到天黎去,想吃,還吃不到呢……
於是一個時辰後,秦宮中大家都在午休的時候,神武門附近一口小井便冒出了兩顆小小的腦袋。
“公主……今天外面的人好像特別多誒……”小琴緊緊地抓着枯井邊上的藤蔓,不敢往下看。除了怕黑,她還恐高啊,可是公主爲什麼每次都要選這種她很害怕的方式出宮?!
上回跟着採辦的出宮,差點被發現了,還好公主拽着她跑得快。可現在這個時辰,誰出宮啊?沒進沒出,她們要越過那麼高的一道城牆,談何容易?
“你們!都加緊四周看看,任何一個可疑的人都不能放過!”一個爽朗而響亮的聲音響起來,兩顆腦袋趕緊往下低。
雖然時隔半個月,但這個聲音秦無衣還是十分耳熟的,畢竟因爲她的事情,害得他丟掉了禁軍副統領的職位。那個魏權本來就對她印象不怎麼好,現在要是看到她,豈不直接把她拎到父王面前去!
小琴緊緊地貼着井面:“公主……咱們一定要現在出宮嗎?”她怎麼覺得最近出宮的頻率有點高呢?
“一定要今天!”秦無衣咬咬牙,再過半個月她就要被嫁到天黎去了。那個王后都來通知她了,說什麼女孩子家,特別是甚爲一個公主,必須要在出嫁之前把該會的禮儀都會了,什麼說話吃飯走路就算是打噴嚏,也要打出淑女的風範。所以,她就找了宮中最老資格的一位老媽子,來“特意”教她學習禮儀。
於是乎,今天可以算是她最後一天逍遙的日子了。這時候不出宮,等到明天,就沒機會了!
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秦無衣悄悄擡頭,果然看見魏權帶着一隊禁軍已經往拐角去了。
“快!就是這個時候!”秦無衣拉拉小琴,率先貓出了井。
“喂,公主,等等小琴!”小琴因爲害怕自己掉下去,所以那些藤蔓就多纏了些在身上,於是乎,秦無衣刺溜一聲出去的時候,小琴還在井口拼命地解藤蔓的章魚纏。
“快點!”秦無衣“唰”得一聲掏出匕首,匕首在陽光下晃出一道亮麗的光線迅速地斬斷了小琴腰上的藤蔓,然而也正因爲這一下晃,悲劇了--
“誰!”
城樓上守城的亢正極其敏感,幾乎在秦無衣掏出匕首的那一刻便感覺到了這股微弱而幾乎不可感的利器之氣,於是一轉頭,正看見秦無衣拉着小琴呈兩隻小貓偷星之後要溜的姿勢定格在牆角那口常年不被暴露,且成爲秦無衣出宮最佳出口的枯井邊上,雙雙睜大眼睛睜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而那口枯井,因爲常年長着藤蔓的關係,枯死的沒枯死的藤蔓一年又一年一層又一層地覆蓋了井口,所以如果秦無衣這時候不突然冒出來的話,是一定不會被發現的那種。
然而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亢正三步並作兩步地從城樓上下了來,彼時秦無衣已經自動切換好了裝失憶的模式:“誒,亢統領,你也在這裡啊?”
小琴鄙視地看了眼自家公主,她真的發現她家公主演戲的功夫越來越登峰造極了,而且現在入戲的速度那是越來越快,切換的速度也是極快,對着誰都是不一樣的版本。
亢正執着他的那柄重八十八斤的方天畫戟威風凜凜地走了過來,強烈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逼得他眯起了本來很有優勢很顯帥氣的丹鳳眼。
“無衣公主,你怎麼溜達到這裡來了?”
亢正的聲音是屬於那種洪亮型的,當胸而出的聲音大老遠就能聽見的。雖然亢正極力地放輕語氣,但他的聲音,卻還是太過有穿透力,引得城樓上本來打算兢兢業業靜心職守的小兵們都看了過來。
秦無衣咧着嘴:“是呀,本公主就是飯後不消化,然後想着多走走,消化消化。呃,現在,已經是那個午休時間了,本公主尋思着消化得也差不多了,這就回去了。小琴,走!”
亢正看着秦無衣的嘴巴開合開合,還沒來得及插上話呢,秦無衣已經拽着犯了花癡的小琴走了。
“誒,公主……”
任由亢正那麼大嗓門怎麼喊,秦無衣都義無反顧地走了。
亢正看着秦無衣拉着小琴漸漸消失在背影,眯着的丹鳳眼執着地睜着,半晌都不曾離去。他瞥了一眼牆角的那口枯井,默默地走開了。
城樓上守城的士兵們無奈地搖搖頭,唉,老大啊,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混進宮來了啊,人家,一拍屁股不久就要出嫁去啦。從此一個在秦泱,一個在天黎,那是多遠的距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