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言也不擺架子,從鸞車中出來,向唐謙、方獨海兩人各自回了一禮。
三人都是化劫境的修爲,雖然實力相差巨大,畢竟還是以道友相稱,樑言態度真誠,與兩人寒暄,讓唐謙和方獨海心中最後的那一點顧慮也消了。
“樑宗主高山仰止,令人敬佩!”方獨海由衷道。
唐謙也是笑道:“樑宗主此行若是加入了玄心殿,今後我部大軍可由樑宗主調遣。”
“好說,好說。”樑言微微一笑。
這纔是他想要的結果。
其實以他的實力,無論是“玄黃微塵陣”還是“春泥無鋒陣”,都可輕鬆破去,只是這樣一來,反而中了天邪魔君的詭計。
此人挑撥離間,引誘這些守關將領與自己爲難,若是沒有點真本事,在路上吃了小虧,等會盟之時自然臉上無光,哪裡還好意思說什麼加入玄心殿?
但如果依仗神通,一路衝殺過關,雖然自己是痛快了,卻不免落個“肆意妄爲”的名聲,還與這些守關將領交惡,到時候就算入了玄心殿,恐怕也不得軍心,沒有多少部隊服從自己的調令。
這算半個陽謀了,無論過關還是不過關,都中了天邪魔君的奸計。
樑言心思通明,怎不知道其中厲害?是以他沒有魯莽行事,而是說服方獨海,讓他來幫自己叫門,如此可省去諸多麻煩。
此舉,也是要樹立自己的形象。
南玄大軍雖然號稱千萬,但真正屬於七山十二城的修士恐怕只有兩、三萬,其餘都是各地散修或者別的宗門修士,這些修士加入南玄大軍之後也在觀望,看哪一山哪一城更值得歸附。
樑言雖不好權利爭鬥,但不代表他不精於此道,心有九竅,萬化無相,箇中厲害,一眼便知。
“此去南玄大營,還有八、九處城關,其中有不少將領是我的好友,方老哥可持我信物,屆時都會放行。”唐謙說着,從袖中取出一枚印章,交到了方獨海的手中。
方獨海大喜,笑道:“唐老弟人緣極好,有了這枚將印,我也更有把握叫開城門了。”
唐謙微微一笑,又向樑言行了一禮道:“這雲夢關只有我一人鎮守,實在脫不開身,無法陪樑宗主同去,還請恕罪。”
“無妨。”
樑言擺了擺手道:“道友肯把將印借出,已經是幫了樑某大忙,而且我有方獨海隨行,想必一路順利。將軍還是守好雲夢關,此乃頭等大事,疏忽不得。”
“那是自然。”唐謙笑道。
三人談笑一陣,也不再耽擱,唐謙大開城門,引樑言和玉竹山衆女過關。
過了雲夢關,山勢更加陡峭,卻因“渾天嶺”大陣壓制,衆人無法高飛,只能沿着陡峭山勢向前進發。
如此又行了八十九萬裡山路,沿途經過五個城關。
果然都是唐謙的熟人,有唐謙將印在手,再加上方獨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樑言一路兵不血刃,過了五關,直往南玄大營而去。
這天清晨,樑言正在車中閉目打坐,忽有所感,召方獨海來問話。
“此去南玄大營,還有多少里路?”
方獨海想了想,回答道:“約莫還有六十二萬裡,如果一切順利,以現在的行軍速度,大約還有十日。”
“還有十日麼”樑言沉吟了片刻,忽又問道:“前方是什麼城關?”
這回方獨海犯了難,搖頭嘆道:“這卻是不知了,方某執掌伏龍關,負責後勤,從未被徵召去前線,因此這附近的城關都不熟悉。”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前線了?”
“可以這麼說這裡靠近南玄大營,雖然不是廝殺的主戰場,但也有可能遭到偷襲。”方獨海沉吟道。
“怪不得!”樑言雙眼微眯。
“怪不得什麼?”方獨海只覺沒頭沒尾,心中疑惑,下意識地問道。
樑言在車內把手一指,沉聲道:“西北方向有血腥之氣,應該有一場大戰,依你所言,極有可能是北冥軍來偷襲。”
“啊?”
方獨海心中一驚,急忙運轉功法,順着樑言所說的方向凝神感應,卻沒察覺出半點異常。
“怎麼我卻沒有一絲感應?”
正自驚疑不定,不遠處忽有香風襲來,卻是南幽月騎了青鸞,落在車前,輕聲道:“西北方向似乎有異,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樑言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同爲南玄,皆是盟友,既然路過,還是得幫襯一下。”
“也好。”
南幽月得了樑言的旨意,立刻向後方傳令,玉竹山衆女修都掉轉了方向,隨樑言的鸞車往西北方飛去。
也就片刻的功夫,過了五百里山路。
遠遠看見一片毒雲,浩瀚如海,遮天蔽日,覆蓋了百里方圓。
毒雲籠罩之下,見一城關,高聳雄奇,橫在十數座山峰峰頂,城門上有三個大字,乃是:“金靈關”。
金靈關前,廝殺正酣!
只見毒雲翻滾,無數人影衝出,卻是一個個無頭殘軀,通體墨綠,手臂奇長,身上長滿膿包。
金靈關中早有修士衝殺而出,與這些無頭怪人戰作一團,各種法寶、神通層出不窮,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樑言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果然是毒人!”
原來這些無頭怪人並非第一次見到,當年在鈞天城中就交過手,只不過那次出現的是紅色毒人,品級比這種墨綠色的毒人要高多了。
這種毒人的戰力一般,但勝在數量衆多,前方金靈關的守城修士纔剛剛斬殺數百,後面毒雲翻滾,僅片刻的功夫又冒出一千,根本殺不完!
“看來是北冥軍的一次偷襲。”
不等樑言發問,方獨海就在鸞車外解釋道:“南玄北冥在渾天嶺對峙,雙方都布了大陣,每座城關都是一處樞紐。除了正面廝殺以外,也經常會有這種偷襲之事,不過這種偷襲很難取勝,過不了多久就會有附近的援兵趕到,所以一般都是試探,看看對方的主力在什麼位置。” “原來如此。”樑言點了點頭,臉色不置可否。
只見下方戰場之中,喊殺震天,無窮無盡的毒人猶如潮水般涌來,卻被三千多個修士擋在城門外,成了僵持的局勢。
漫天毒霧之中,各色寶光、神通縱橫,直殺得毒液亂飛,鮮血淋漓。
這中間有一道劍光尤爲出彩,形似青螭,劍氣呼嘯,上下翻飛,每次往戰陣中一卷,就有數十個毒人被斬,屍骨無存,直接化了飛灰。
“當真是驚豔!”南幽月、紅雲等人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微微點頭,讚了一聲。
鸞車中的樑言卻是笑而不語。
這劍光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青螭劍”!
只見人羣中有一倩影,穿青色道袍,頭髮向後高高束起,眉心處有一抹紅蓮,在毒潮中仗劍起舞,英姿颯爽,不是李希然又是誰?
這是樑言的第二個弟子,同時也是白玉城城主之女,兩人關係極好。
當年他離開無雙城,赴碎墟山之約時,李希然就已經是金丹後期的修爲了,如今一百五十多年未見,此女也成功突破瓶頸,到了通玄初期。
雖然是通玄初期,但她有樑言傳授劍道玄機,經過一百多年的錘鍊,也終於煉罡成丸,神通實力遠非一般的通玄真君能比。
“不錯。”樑言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
除了李希然以外,城牆下方還有不少熟人。
其中一人方臉紫衣,祭一口金山,周圍毒人猛攻不斷,卻是破不了他的防禦;另有一人,狗頭人身,手持三柄長刀,只攻不守,與那紫衣人配合默契,殺得毒人陣中屍橫遍野。
“方立人和不聞居士也在。”
樑言微微一笑,這兩人卻是熟悉了,當年他還在南垂的時候,就是這兩人聯手對抗九幽盟,破壞了九幽盟的計劃。
當年他們就是金丹巔峰,在南垂傲世羣雄,談笑殺人,只是卡在這個境界多年,數百年再回首,終於也雙雙突破,終了通玄真君。
“宗主,要不要派人過去幫忙?”南幽月在車旁低聲問道。
“不急。”
樑言笑了笑,並沒有下去幫忙的打算。
原來他早已看出,這些毒人雖然數量龐大,但一時半會還奈何不了金靈關的修士,其實她們之所以出來殺敵,多半是爲了歷練,否則只需閉門不出,利用城牆禁制作爲掩護,這些毒人就是來送死了。
這一點從金靈關只派了七名通玄真君領兵,化劫老祖都未露面就能看出來,恐怕是讓這些通玄真君出來歷練,積攢戰功的。
“李希然的劍法比以前老辣多了,應該是這段時間歷練的結果,我不用急着出手,讓她趁此機會練練手也好。”樑言心中忖道。
金靈關前,雙方鬥得激烈。
毒人數量雖多,進攻卻毫無章法,金靈關只三千修士,但在七位通玄真君的帶領下,進退有度,打到現在陣型始終不亂,所以傷亡極少。
就在這時,毒雲中忽然傳來一聲怪笑,緊接着虛空裂開,飛出一匹絲絹,罩住了戰場上空。
那絲絹甚是怪異,本來空白一片,但在半空中吸收了四周靈氣,居然現出一隻只邪異的眼睛,隨着眼睛一開一合,戰場中就有一名修士爆裂,化爲血霧!
“不好!”
李希然識得厲害,急忙按住劍光,與方立人、不聞居士對視一眼,各自率領所部兵馬,往金靈關城門退去。
“嘿嘿,既然來了,不如作我血食,何必掙扎?”毒雲中傳來桀桀怪笑,片刻後虛空裂開,從中伸出一隻枯槁大手,抓向了城門前的衆人。
“妖人休得猖狂!”
金靈關內一聲大喝,兩道遁光同時出現。
其中一人腳踩荷花,娉娉婷婷,滿城生香,乃是玲瓏宮宮主夏芷容!另一人身穿九宮道袍,背一口桃木劍,看上去有些老不正經,卻是雲錦宮的風玄子。
面對這隻枯槁大手,兩人幾乎同時出手。
只見夏芷容法訣急掐,周圍飛出無數花瓣,在半空中凝聚出一隻百花大手,與那藏身毒雲的修士正面對了一掌。風玄子則趁機施展“乾坤一氣手”,穿梭虛空,去抓那毒雲中的本體。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大笑聲中,那枯槁大手猛地放出綠光,將夏芷容的百花手掌戳出數千孔洞,隨後巨力涌來,“砰!”的一聲炸響,百花凋零,神通消散。
“唔”
夏芷容悶哼一聲,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顯然是吃了個暗虧。
與此同時,毒雲中又有一枚金鑽射出,角度詭異,速度奇快,猛地洞穿了“乾坤一氣手”,頓時猶如泄了氣的皮球,縮小了數百倍!
“啊!”
風玄子一聲慘叫,急忙把手臂從虛空中抽回,手掌恢復了本來大小,只是手心上有一個焦黑的孔洞,黑血狂涌,血流如注!
“鑽心刺,好歹毒的法寶!”
風玄子臉色陰沉,道門玄功運轉,全力逼出體內的毒血。
“哈哈哈,金靈關就你們兩個鎮守麼?看來老夫今日可以破關,替北冥毀去一座樞紐!”
大笑聲中,三道遁光同時從毒雲中現身。
爲首的是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後面跟着一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嬌媚,兩人並肩而行,看上去是一對道侶。
“黃雲閣唐吉,兩儀城白峰、蘭向英!”
雙方都是打過交道的熟人,風玄子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不好辦了.”風玄子眉頭緊皺,暗中傳音道:“那白峰、蘭向英還好對付,這唐吉卻是高手,就算我倆聯手也未必佔得便宜,如今以二對三,怎有勝算?”
夏芷容還算鎮定,臉色平靜,暗中傳音道:“金靈關也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危險,我等不必硬拼,只需攔住唐吉老賊,把下面這些晚輩送入城中,再閉關據守,等待來援即可。”
“言之有理!”
風玄子微微點頭,緊接着擡手一拍頂門,腦後刷出三道霞光,分作青、金、銀三色,正是他的“三曜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