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蠱催眠是祝由之法的一種,祝由之法,即包括中草藥在內的,借符咒禁禳來治療疾病的一種方法。“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祝由”的概念很廣,包括禁法、咒法、祝法、符法,以及暗示療法、心理療法、催眠療法、音樂療法等,並非僅僅祝其病由而愈其病。有些病原因已明,可是祝之不愈,這說明祝法不起作用,就要改用禁法,或符法,或配合藥物治療。而巫蠱催眠就是在使用藥物的前提下對患者進行淺眠催眠。
幽靜的竹籬苑,傳來陣陣詭異的鈴鐺聲,一波又一波,懾人心魂,小軒窗內,幽光閃耀,刺眼奪目,定眼一看,只見傅絕會長運功以內力催動牀榻几案上一面古老的青銅古鏡,青銅古鏡正對窗外一輪冰月,在傅絕內力催動之下翻滾旋轉,與幽黯月光交相輝映,反射的光芒恰好直射言芷珊陷入催眠的憔悴側臉,如月皎潔。
言芷珊很排斥上官鈺對她的治療,醒着的時候太過敏感,幾次趁她不注意企圖催眠她都以失敗告終,對於此等催眠術只是略懂的上官鈺實難面對面對她實行催眠,唯有通過這種半醒半睡的淺眠狀態進行潛意識催眠。
“只要你願意放下心中執念,一切將重新開始。難道你不希望他還活着?”上官鈺輕搖着手中銅鈴,一步一步引誘着她進入自己設下的陷阱。
“我當然希望他還活着!可我要怎麼做……怎麼做?”
“現在你回到十幾年前,你們相遇的地方,那裡梨花漫天,很美,此刻的你只有七歲,你獨自站在梨花樹下。而這一刻,你還沒有遇到他。你很難過,因爲你突然發現你們的相遇是一場美麗的錯誤,試想,若是你們從未相遇,你心愛之人就不會死。”
“若不曾相遇,他就不會死……”兩行清淚自言芷珊的眼角緩緩而下,上官鈺已知此刻是她意識最薄弱的時刻,正是他將催眠之術威力推向頂峰之刻,他以目光示意傅絕,不要停,一旦銅鏡停下,催眠術就會失效。
“對,現在你即將改變你們的命運……你放下了心中的執念,讓他從你的心裡靜靜離開,你們從未相遇,從未相逢,從未相知,從未相愛,一切不過是你的一場噩夢,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夜狼王,而你現在只需做到——放下執念,讓他從你的記憶中離去,你會忘了他的名字,忘了那一場虛幻的噩夢,你將得到救贖。”
“讓他走……得到救贖……”牀榻之上的女子,儼然接受了的催眠蠱惑,跟隨着上官鈺的話夢囈道。
而此刻在夢裡,卻是另一番世外仙境,梨花漫天的香徑,七歲的言芷珊癡癡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滯,望着那個在視線之中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一陣失魂落魄,有些話呼之欲出,卻像是被禁錮了靈魂一般,渾身無法動彈,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眼睜睜由着他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的身影越發的朦朧了,彷彿下一秒就會在她的眼前煙消雲散,忽而,他悠悠地轉過身子,那丰神俊朗的面容叫她的心生生一疼,他薄脣微微揚起,淡淡地對着她柔聲說道,“珊兒,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恍惚間,一個念想自她的腦海傾瀉而出,她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不——不要走!”七歲的身軀已然瞬間轉變,正是她這個年歲應有的模樣,清廋憔悴,雙眸中盡現哀慟。
她衝着那個在風中煙消雲散的身影,嘶聲吶喊着,“不——不要離開我,我不要忘記——不要——!”
感覺到芷珊意識的抵住,上官鈺大感不妙,若是再磨蹭下去唯恐她會淪陷夢中不得自拔,事已至此唯有強行催眠,催動忘情茶的藥效,強行將她從夢中喚醒。
上官鈺心一橫,厲聲蠱惑道,“只有忘了他,你才能得到救贖,你即將徹底忘記他並從噩夢中清醒來,醒來之後,你就會忘記他,忘記所有的痛苦,放棄執念!”生硬語氣裡暗藏不由拒絕的命令。
“忘記他,忘記痛苦,放棄執念……”在夢裡,瞬間言芷珊雙瞳染上了被蠱惑的妖藍色光芒,卻又在剎那恢復清醒,“不——不是的——不對,究竟是哪裡不對?”她的意識在不斷的掙扎,雙瞳之中的光芒周次反覆,滿是掙扎的痛苦之色,她煎熬地雙手抱着頭,渾身冷汗直流。感覺有什麼東西自她的腦海之中迅速流逝,這種感覺太熟悉,熟悉讓她不能呼吸,她想要抓住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
夜瀟凌的身影在她眼前模糊,不,她感覺又有誰要殘忍地將他從記憶裡奪走了,無數的記憶片段在腦海瞬間灰飛煙滅,半空中漂浮着他俊朗無儔的面容,微笑時,嗔怒時,寵溺時,冷漠時,憐惜時,凌冽時,柔情時,決絕時,還有那一張冰冷的銀面,在眼前被撕碎成千萬零星碎片,化作漫天的梨花雨。
而她手中不知何時緊握着一把銀色的匕首,也一點點在她的手中消失。
她突然感覺很害怕,失落地望着漫天花雨,失聲哭喊,“不要——”
“姐姐的樣子很痛苦,能不能不要……”靳冰冰坐在牀榻邊,忙着替言芷珊擦拭額間的冷汗,姐姐的身體忽冷忽熱,叫她忐忑的心愈加緊張擔憂。
“此等催眠術一旦進行,便無法停下。”
“真的無法停下?”傅絕從來沒見過那麼這樣的場景,言芷珊的臉色已經慘白到不能再慘白,渾身僵硬,冷汗更是流個不停,渾身都打溼了,連他都忍不住猶豫遲疑。
“若是在催眠進行到一半之時強行停止作法,被催眠者很可能將永遠陷入噩夢,再無法從夢魘之中清醒過來。”
“怎麼會這樣……姐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別再掙扎了好嗎?”
“言兒,你一定要清醒過來!”
猝然,她聽到兩個聲音輕輕飄來打亂了她的思緒,是傅絕和冰冰,他們的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
“我好難受……”她眼睜睜看着手中的匕首在一點點消失,直覺得昏天暗地,心裡空蕩蕩,好像正在失去什麼。
“現在你試着放鬆,什麼也不想……”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仍在繼續。“放輕鬆,你很快就不會再感覺到痛苦了……”
“不會再感覺到痛苦……”她不自覺地跟着那個聲音指示的去做,想要放輕鬆。
“言兒……言兒……放鬆……姐姐……放鬆……放鬆……”整個世界都漂浮着他們凌亂成了一片的聲音,嘈雜刺耳,猶如魔音不絕於縷,令人心煩意亂,有傅絕,有冰冰,有上官鈺的,他們都想讓她放鬆下來,不再掙扎了。
驀然擡眼,迷惘的妖藍色瞳孔望向這一片梨花花瓣飄灑的大地,爲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她在掙扎什麼,這樣想着,她的腦海頓時一個激靈,此刻手中那把銀色匕首下一刻就要消失了,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抽痛,一抹白色的魅影再度在腦海一閃而過。
怎麼回事?他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她隱約已經感知到了什麼,這種內心失落落、空蕩蕩的感覺太熟悉了。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怎麼可以再失去第二次?
“不,我不會忘了他的,不可以!瀟——夜瀟凌——夜瀟凌——”猛然間,她的手狠狠捏緊那一把轉瞬即逝的雪韌牙,被蠱惑的妖藍色瞬間恢復一片清明清澈,方纔的痛苦掙扎之色不再,反之折射出一種異常堅決的狠色。
她可以忘記過去,忘記所有人,甚至忘記她自己,唯獨要她忘了他,她做不到,便是死也不要忘記。若連這一點執念都泯滅,她這般苟且的活着還能剩下點什麼。
他們以爲,摧毀她對於他的記憶,迫使對他忘情,她便會清醒不再瘋瘋癲癲,卻不知對於言芷珊來說,如果沒有那些與夜瀟凌的記憶,她生命便是一片白紙,終將枯萎。那些美好的、感動的、痛苦的、悲傷的都是她生命之中最寶貴的回憶,帶着被流年薰染的淡淡憂傷和刻骨銘心,她不要忘記,再痛苦再悲傷也不要再忘了他!
她的意識在抵死反抗,寧死也不肯忘卻。
猝然間,一口鮮血從言芷珊的口中噴出,她整個人瞬間猶如遭受雷擊般立了起來,鮮紅的血液染紅一牀衾被,剎那間青銅鏡碎,一道殘痕自銅鏡正中間撕裂開,噩夢驚醒,她竟生生衝破了巫蠱催眠術。
究竟是如何偏執的意念才能硬生生衝破有史以來從未失效過的巫蠱催眠術。
衆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一時之間,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