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覆蓋了康熙四十四年的冬天。待到雪融之季,便又是康熙四十五年的春年了,選秀的一年了……
不過在蘇簾眼中,選秀不算什麼大事,淑慎即將臨盆纔是一等一的大事。這頭選秀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那頭淑慎也已經老老實實呆在自己院子裡,不敢胡亂出門了。
素來主持選秀的是太后和太妃們,不過太后年邁,太妃們也年輕不到哪兒去,故而一些瑣碎事務玄燁便交由四妃協理。三年一度的選秀,已經進入初選的環節,玄燁已經吩咐了四妃,叫她們各自挑選一二個秀女給前頭幾個成年的兒子。不過要四貝勒府的秀女,玄燁卻不似往常叫德妃看着辦,而是特特請太后甄選。
蘇簾心思一恍,四貝勒府滿軍旗出身的,除了嫡福晉就只有淑慎了,剩下的不是漢軍旗就是包衣旗。玄燁此舉,分明是對德妃的偏心相當不滿了。且看十四阿哥的後院,嫡福晉完顏氏、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庶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全都是著姓大族之女。相比之,四貝勒後院,除了嫡福晉,便沒有出身太高的。
蘇簾不由想到了那個乾隆的媽鈕祜祿氏,今年她也十三歲了,正好是足歲,必然是要參加的選秀的。若是按照原本的李氏,鈕祜祿會被賜到四貝勒府做侍妾格格……蘇簾摸了摸下巴,她要不要從中攪一棍子?
想了想,蘇簾還是搖頭了!算了!反正這個小鈕祜祿氏跟她也沒什麼仇怨,雖然蘇簾遊戲不爽鈕祜祿宜興比曾經利用過芬兒的舉動,可說到底,也不算什麼生死大仇,她何必在如此緊要關頭壞了人家想要對胤禛投懷送抱的計劃呢?
蘇簾這麼一個恍惚,未來乾隆的媽便被賜到四貝勒府做侍妾了,與她同爲侍妾的還有管領耿德金之女。是個漢軍旗秀女。聽說,這倆丫頭都才十三歲……蘇簾忍不住暗暗吐槽,十三歲的蘿莉啊,這可是專門選了給四貝勒生兒子用的……蘇簾忍不住就呵呵了,這是要叫四四玩蘿莉養成嗎?
兩個新格格入門之後,淑慎就已經抱着沁儀能夠來宮裡請安了。
春暖時候,淑慎在四貝勒府後院臨盆了,生了個女兒,是個粉雕玉琢的丫頭,取名沁儀是胤禛的第二女。纔不到二個月大的孩子。還是襁褓中小小的軟軟的樣子,皮膚吹彈可破,小嘴脣嘟嘟吐着奶香泡泡,着實惹人憐愛。
淑慎只生個格格,四貝勒自然有些失望。可是四福晉還有李氏、乃至剛剛入門的乾隆他媽,估計都開心死了!
蘇簾其實也挺開心的,如今四貝勒府後院怕是有得鬧騰了,淑慎生了個格格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椒房中。九重春色的香几上,琺琅牡丹紋方盆中,一株春蘭嫋嫋舒展出素白的花瓣,吐露幽然芳香。淑慎就坐在香幾側的如意繡墩上。一身柳芽黃繡着四季平安的旗服,外頭罩一個對襟掐牙短襖,素淡優雅,雙手交疊在膝上。徐徐回答道:“那個新來的耿氏倒是木訥的,鈕祜祿氏倒是嘴巴極甜——不過爺卻都瞧不上眼的樣子,一個月都只去她們屋裡一二次罷了。”
蘇簾抿嘴一笑。胤禛是個何其看中規矩的人?之前在泰哥兒的滿月宴上,胤禛已經覺得鈕祜祿氏不知矜持,如今又怎麼會寵愛呢?不過是看在是太后選的秀女,而且是玄燁下旨賞賜的,不好一進門就晾着罷了。故而鈕祜祿氏耍盡百寶,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淑慎又道:“而且福晉瞧着十分厭惡鈕祜祿的樣子,也不曉得她是如何吃罪了福晉。另外一個耿氏,福晉倒是待她親和,甚至頗有幾分看中呢。”淑慎眼中微微不解,愁眉不展地道:“我是越來越看不清福晉的心思了……”
蘇簾笑道:“看不清不打緊,你只需記得遠離是非,也遠着些四福晉厭惡的那個鈕祜祿氏就是了。”
淑慎點頭道:“福晉終究是四爺的嫡妻,淑慎明白這個道理。”
是啊,嫡妻。這樣的身份永遠不會改變,四貝勒若有一飛沖天的一日,站在他聲旁的也永遠只能是四福晉。旁人再爭,頂多也只能爭她百年之後的事兒,若是現在就想與嫡福晉爭,那就是找死。蘇簾只但願,那鈕祜祿氏看得清這一點,懂得隱忍。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她隱忍,四福晉也不會相信她真是個良善之輩了。有這麼一個嫡福晉虎視盯着她,只怕鈕祜祿氏這麼一個小小格格的路不會好走。
一場好戲,怕是要上演了。
只是,這場戲沒有蘇簾預料地那樣精彩,鈕祜祿宜興比入府第三個月開始,就被胤禛拋諸腦後,另一個耿氏倒是賴得嫡福晉照拂,還有些許零碎的寵愛。而鈕祜祿宜興比對此也沒有做出什麼爭寵的舉動,反而將自己緊閉在院子裡,除了每日向嫡福晉請安,便不再出門半步,做足了安分小妾的模樣。
她這副樣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叫所以人都以爲她是個安分怯懦的人,當然蘇簾除外,四福晉也除外。可饒是四福晉萬分警惕,還是沒阻攔得了鈕祜祿氏的得寵。
那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兒,蘇簾從淑慎口中得知,原來鈕祜祿宜興比這些日子縮在自己院中,是在閉門抄寫佛經,而且是割腕取血,抄寫血經——爲已故孝懿皇后抄寫的血經文。直到孝懿皇后忌日的九月二十二日那一天,正好四貝勒帶着四福晉打算一起進宮去奉先殿祭拜,她突然冒出來,捧着厚厚的一沓子血經,哀求四貝勒替她帶去奉先殿燒給孝懿皇后。
“百遍血經?”蘇簾挑挑眉,“她倒是夠肯下血本的!”
淑慎神色凝重:“原以爲她只是安分之輩,卻沒曾想——竟是如此有心機之輩!自那日之後,爺便重新恩寵與她。”
“哦?有多寵?”蘇簾玩味地笑了笑,“能跟你比嗎?”
淑慎苦笑了笑:“也差不離了。”這話,油然帶了幾分酸澀的味道。淑慎自從進了四貝勒府門,胤禛一直十分寵愛,除了規矩體面上越不過嫡福晉,其他地方都是四貝勒府後院數一數二的。又因她是蘇簾的侄女,性情溫婉、也通曉些詩詞,故十分趁胤禛的口味,所以胤禛對他不只是寵愛,甚至頗有幾分是做可以談心的紅顏知己。如今,鈕祜祿氏用手段獲得她丈夫的寵愛,讓淑慎心裡很不是滋味。
蘇簾卻笑了:“無妨!四福晉自會修理她,你完全無須插手。”
淑慎又道:“鈕祜祿氏與李側福晉走得很近,的確叫福晉十分惱火。”
“哦?”這個鈕祜祿氏倒是極聰明,看得福晉對她的厭惡,便與李氏結爲一黨,互爲依存。而淑慎,也是厭恨李氏的,當初她失去的孩子,是永遠的恨和痛。故而總算李氏解禁,淑慎也從未對她有過半分和顏悅色,這樣的狀況,四貝勒也是睜一隻眼閉隻眼。而李氏雖然解禁,膝下有三子,卻再也得不到胤禛的半分憐惜,故而她也需要一個得寵的人幫她!恰恰,鈕祜祿氏是最合適的人選。
淑慎還勉強算是嫡福晉一黨,再加上一個小耿氏,而李氏與鈕祜祿氏爲一黨,這四貝勒的後院,也是兩派爭鬥得厲害啊!
“姑姑,不是我妒忌心重,而是那鈕祜祿氏——着實有些上不得檯面!”淑慎蹙着蛾眉道,“也難怪福晉厭惡她,我看了也着實生不出半分好感。”
“哦?”蘇簾挑挑眉,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自從她得了爺的寵,近芳閣便是夜夜笙歌,靡靡之音,着實低俗!”淑慎說着,眼底極爲厭惡的樣子。
“鈕祜祿氏還會唱歌?”蘇簾微微驚訝道。
淑慎冷笑道:“何止會唱歌,還專愛唱那些‘柔情蜜意’!!怪不得當初福晉斥責她不知廉恥,如今看來是一點都不錯!”
“額……”鈕祜祿氏該不會是在唱情歌吧?還真是多才多藝啊!只不過這種事兒,放在後世,的確是才藝兼備,可是這個時代,正經人家的姑娘格格,哪兒有自己咿咿呀呀的?落得豈非與風塵女子一般低賤了?
蘇簾不由狐疑,胤禛何等重視規矩,怎麼會容忍鈕祜祿氏?還是鈕祜祿氏身上帶着主角光環,做什麼都會贏得男主的青睞?可也不對呀,二年前在芬兒的公主府上、泰哥兒的滿月宴之日,胤禛可是絲毫不加辭色!
思忖了半晌,蘇簾還是想不明白,看樣子有空得好好問問,該不會是胤禛自己變了口味了,居然喜歡上唱情歌的蘿莉了?
淑慎似乎積壓怨氣已久的樣子:“若只是那些靡靡之音便罷了,可她竟然把同住一屋的宋格格給攆了出去!真是太沒有規矩了!宋格格雖然也只是個格格,出身也不高,可好歹是最早伺候爺的人,早年更是給爺生過兩個女兒!如今她身子有舊疾,早近芳閣住了那麼多年了,鈕祜祿氏才進門多久?竟以她生了病會給自己帶來病氣爲由,將她給趕到了西跨院角落的一處小樓!”
蘇簾聽得皺眉頭,這般舉動,簡直就是一朝得志便張狂!!原以爲這個鈕祜祿氏是挺有心計的人,如今看來,不過是個蠢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