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
“你放手。”胤禟皺了皺眉頭，直接說道。
胤俄抿了抿脣，嘴脣有些輕微顫抖，輕聲說道：“我們談談好不好。”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有些喑啞，胤禟皺了皺眉，並沒有反駁，胤俄知道他是同意了，鬆開手徑自朝着阿哥所走路。
他們兩人雖說如今都出宮建府了，可是阿哥所的院子卻是還在的。
“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胤禟沉默了片刻，直接說道。
胤俄看着小九面無表情的臉孔，只覺得難受，嘆了口氣，只是問道：“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麼？”
“記得。”胤禟擡起頭來看着胤俄，清楚的說道。
“……”胤俄反駁不了，看着那雙眼睛，只是扭過頭去，是的，他是這樣說過的啊，小九也正是這樣做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胤俄現在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
突然，胤俄一把將小九拉了過來，緊緊的抱着他，想要將他嵌入自己的胸膛一般，胤俄在他的肩胛處蹭了蹭，聲音有些喑啞的說道：“小九……你真的記得我們的約定麼……”
“是的，我記得。”小九沉默了片刻，這樣說道。
“那好，我信你。”胤俄抿了抿脣，雙手握住他的肩膀，手臂上的青筋清晰的在眼前閃現，胤俄擡起頭來，看着胤禟，咬牙道：“你記着你說過的話。”
胤禟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
胤俄點了點頭，看着小九離開的背影，面無表情，他該相信小九的。
兩人如今這樣的情況，康熙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卻也是不贊同的，胤俄能夠看得出來，他最寵愛的兒子依然是太子，內務府中許多的事情康熙都交予了太子打理。
幾個阿哥之間看起來也甚是融洽，胤俄想起了八阿哥，以前太子和大阿哥並不是十分的融洽的，可是近幾年來卻並沒有發生過什麼爭吵。
或許是八阿哥暗中提點了大阿哥的吧，可是，胤俄撇了撇嘴，大阿哥一向不聽人勸的，難道就憑八哥說些什麼，他就能改變主意？
胤俄自然是不信的。
下江南的事情，終於還是提上了日程。
成年阿哥都準了隨駕，胤俄已經許久沒有同這麼多人一起出去了，他心中也是高興的。
坐船，胤俄並不陌生，但是小九似乎頗有些難受，有些暈船，整日裡總是昏昏沉沉的。
“小十。”八阿哥臉上有些憂慮，說道：“小九的情況還是有些不太好，你去瞧瞧吧。”說着拍了拍胤俄的肩膀，輕聲說道：“十弟，小九他……心中也不好受。”
胤俄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說着就走進了小九的船艙，看着躺在牀上，臉上仍然有些蒼白的小九，慢慢的撫上他的額頭，有些冷汗，看起來問題不是很大。
“只是吃不下東西麼？”胤俄看了看小九，輕聲問道。
“……”小九的胳膊搭在額頭上，遮擋了他的臉色，他並沒有說話。
胤俄將他的手拉了下來，不理會他的掙扎，道：“我們不慪氣了，好不好？”胤俄也不在意他的無視，只是繼續說道：“我看到你如今的樣子，真的很難受。”
“……”小九扭過頭，不看他。
“我去給你做些吃的，好不好。”說着胤俄就站了起來，走出艙門，剛巧八阿哥端了些梅子湯過來，說道：“怎麼樣了？”
“只是有些暈船，不礙事的。”胤俄搖了搖頭，扯出了一絲笑容，說道。
“給你。”說着將那梅子湯遞到胤俄的手中說道：“去讓他喝一些吧。”對着胤俄笑了笑，這才說道：“剛剛四哥找我有些事情，八哥先過去了。”
“嗯。”胤俄點了點頭，又重新走了進去，說道：“小九……起來喝點梅子湯，不至於那般的難受。”
“不想喝。”胤禟緊蹙着眉頭，搖了搖頭說道，“八哥剛剛來過了？”
“嗯。”胤俄點了點頭，說道：“他問問你怎麼樣了。”
“我能有什麼事情。”胤禟搖了搖頭，說道：“你也先回去吧，我沒什麼事兒。”
胤俄沉默着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出了船艙，望着天空，胤俄心中有些無奈，若是當初自己沒有說那樣的話，如今他們是不是不會變成今日這般的模樣，胤俄忍不住猜測道。
待見到沈寧之後，胤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白白淨淨的小夥子，如今瞧起來皮膚有些發黑，看起來倒是更加的健康了。
“十爺。”沈寧看着胤俄笑着說道：“可是將您盼來了。”
“你瞧起來過的還不錯。”胤俄看着沈寧笑着點了點頭。
“託十爺的福。”沈寧笑呵呵的說道，“若不是幫十爺做事，我們兄弟幾個哪裡能有今日啊。”
“好說好說。”胤俄笑着眯了眯眼睛。
“十爺請，在聚賢樓弄了些吃的，特意爲十爺接風洗塵呢。”
“這感情好。”胤俄隨着沈寧的手勢走了上前，看着這聚賢樓的風格點了點頭，說道：“這是你弄的？”
“呵呵。”沈寧笑着點了點頭，樂呵呵的說道：“全靠十爺指教呢。”
沈寧是個很有頭腦的人，這一點，胤俄從來不曾懷疑過，此次見面，胤俄詳細的詢問了上冊出海所得的利潤，除了給自家便宜老爹的，沈寧他們留些，胤俄手中掌控的已經足夠多了。
他想，有了錢財，若是他以後同小九一起生活，這樣纔不至於太過於難過的。
轉眼，時光飛逝。
這些年，胤俄幾乎很少在京中呆着，康熙隨着內庫的銀錢不斷的增加，對這個兒子終究是有些心疼的，他既然想要在大清的江山之上到處走走，到處瞧瞧，他也沒有拘着他，隨他的意了。
胤俄看過了上輩子沒有來得及看過的山水，走過了他曾經夢想着走過的地方。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對於胤禟的感情，似乎並沒有因爲時間的變化而消失，卻是如同陳酒一般，愈加的香醇，有時候，胤俄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他想不明白，一向對什麼都不在意的自己，卻又爲什麼獨獨對小九，割捨不下？
隨着每走過一個地方，胤俄都會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喜歡的東西給小九送去。
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琪雅，終其一生，他沒有給過琪雅想要的感情。
獨留那個女人，一年又一年的守着那個小院子中。
胤俄站在高高的高崗上，望着近到指尖的雲彩，深吸了一口氣。
“主子，京中傳來消息，讓您趕緊回京。”常順焦急的拿出一個信箋跑了過來。
胤俄揚了揚眉，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主子，您自己看吧！”常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似乎要哭了一般。
胤俄臉色有些難看，想了想，如今不過康熙五十年，有什麼事情需要這般着急的？太子也不可能出事啊，如今康熙最喜歡的最讓他驕傲的兒子依然是被他寵在手心中的太子啊！
“速歸，胤禟病危。”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字條，卻讓胤俄差點暈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翻來覆去的看着這張簡單的字條，胤俄驚叫道：“這不可能！這誰寫的！”那字跡讓胤俄又是熟悉，又覺得陌生，“前些日子還好好的！現在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主子！您冷靜些！”常順連忙安慰道：“我們先回去！奴才已經着人收拾東西了，若是真有什麼事情，也要我們回去之後才能知道啊！”
“不，這一定是騙人的！”胤俄搖了搖頭，咬牙道：“走，回京！爺倒是要瞧瞧，這是誰的手筆！”
他的心咚咚咚的跳個不停，怎麼也無法相信，這些年來，他同小九的關係，維持在最簡單的狀況，如同最平常的朋友一般，彼此都遵循着那份約定。
怎麼到頭來，會收到這樣的書信，不，定是有人在開玩笑的，胤俄心中亦是沒底，這樣的事情能開玩笑麼。
胤俄快馬加鞭的回到京中的時候，已經過了半月有餘。
看着九貝勒府上被白色的帷幔所覆蓋的時候，多日來的趕路，讓他腦中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待清醒的時候，胤俄眼前仍然有些發黑，眨了眨眼睛，這纔看到常順哭喪着一張臉，正在自己眼前，胤俄聲音有些乾澀，“常順……我剛剛做了一個夢……”胤俄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他，“我夢到小九死了……”
“主子……”常順哭着叫道：“你自己的身子快受不住了啊！”
胤俄頭有些發昏，掙扎着坐了起來，眼神發直，“屍體呢。”
“主子，皇上宣您進宮呢。”常順連忙拉住胤俄，道：“說是有急事。”
胤俄愣了愣，皺了皺眉，眼眸中精光一閃，連忙抓住常順道：“皇阿瑪可有說什麼麼？”
常順苦着臉，看着胤俄說道：“這個奴才就知道了。”
胤俄揮了揮手，坐起身來，走了出去，看着滿院子的白布，心中還是有些尖銳的疼，他略有些茫然的穿過院子，看着董鄂氏身着素衣，滿臉麻木的坐在靈堂邊上。
那董鄂氏看到胤俄，眼中似喜似悲，只消片刻，就轉開了視線，胤俄並沒有在乎，徑自的走到棺木前，閉了閉眼睛，手指緊握成拳。
不，這不可能是他！皇阿瑪一定知道小九在什麼地方！
胤俄又跌跌撞撞的朝着皇宮的方向跑去，他知道，那裡面躺着的不會是小九，也不可能是他！心在砰砰砰的跳着，有一種可能在他的心中徘徊了許久，可是他不敢相信。
他要親口去問問。
胤俄見到康熙的時候，那個男人正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神色平靜，胤俄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這才問道：“皇阿瑪……小九在哪裡。”
康熙擡了擡眼皮，看着胤俄對他揮了揮手，說道：“來，到朕這兒來。”
胤俄慢慢的走了過去，站住身子之後，康熙這才問道：“你可都想好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又道：“爲了胤禟，這麼多年來，遠走他鄉，你可後悔過？”
“不，不悔。”胤俄冷靜的說道：“我這一生，就只爲了他一個人罷了。”
“胤俄，朕也老了。”康熙突然說道，聲音中有些對時光的感慨，“這皇位，也該交給太子了啊。”說着看着胤俄道：“朕，最後在問你一次，你真的願意放棄你原本的一切，甚至是王爺之尊麼。”
“皇阿瑪。”胤俄平靜的看着高坐在上頭的老人家，他的阿瑪是真的老了，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一看他的阿瑪了。
“那，你走吧。”康熙頹廢的揮了揮手，說道：“永遠不要在回來了。”
胤俄知道，康熙這是默許了他和小九的關係了，所以纔會有小九的喪事，所以纔會召他回來。
他跪下來，對着這個老人，鄭重的咳了一個響頭，這才轉身離去。
隨着侍衛來到草原上的時候，在那片澄澈的湖水旁，胤俄看到了那個靜靜的佇立在邊上的男人，他還是如同記憶中的那般的模樣，淺淺的對着他笑，似乎，曾經的那些不如意，都不復存在一般。
胤俄看着他的樣子，嘴角不由的咧開。
自此以後，他終究還是等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