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鬆了口氣,其實她真的是有點擔心小姐會喜歡晉王,奪人所愛不是君子所爲,女子更不能這樣做。若是小姐真喜歡晉王,倒是晉王也對小姐動心了,阮家那邊又來找麻煩,小姐豈不是坐實了狐媚之名?可是小姐不是因爲喜歡晉王,才吩咐她和嬴略做這樣的事,那又是爲了什麼?於是不解問道:“那太師府的馬,是怎麼回事呢?”
寶扇沉思了一會兒,並沒有說出原因。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日後報復魏珅麟和阮家。她不能告訴若安她是借身還魂活過來的,而且“寶扇縣主”好不容易纔醒來,她不想讓定山王失望。子不語怪力亂神,若是衆人知道一個死人居然可以死而復生,這在京城將會引起怎樣的恐慌?她不敢想,也不去想。
她嘆了,道:“父親將你與嬴略安排在我身邊,我便是你們的主子,日後我吩咐的事你們儘量完成便是,至於理由,還是別問的好。”她看着若安的眼,怕她不願放棄詢問,又道:“我發誓,我所做的一切,絕不會害了定山王府。”
若安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立即跪下,“奴婢絕無責怪小姐的意思。”
寶扇看着她的動作,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是伸手去扶她起來。
“小姐……”
“別怕,有些事,我想以後再慢慢跟你們說,至於現在,先保密。你和嬴略答應過我,絕不會說出去的,連父親也不能說。”
若安知道小姐心裡藏有秘密,可是這麼大的事居然連郡王也要瞞,她真的不明白小姐到底在想什麼了。可是她答應了小姐,就不會背叛小姐,“奴婢自當遵從小姐的吩咐。”
寶扇微笑,“雪蘇現在在我房裡,你去瞧瞧他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若安聽了,暗道不妙,雪蘇少爺不是應該去祭祀了嗎?怎麼又跑回來了?要是被郡王知道,非得把他的小屁股打開花不可。
見丫鬟匆忙離去,月心才蹣跚走來。
寶扇見他,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他卻微笑,一手放在寶扇的肩上,輕輕摩擦了幾下,指尖又順着她的肩膀往下滑,最終點在她的心口上,寶扇一個激靈,立刻反握他的手。他問道:“你這小心窩裡究竟藏着什麼事?連我都聽不得?”
寶扇沒有言語,她既然不會與若安說,更不會與月心說。
今日羣馬瘋魔之事,其實是她一手安排的。
棘州乃是西胡與東胡接壤的重要地界,各種奇怪可怖的物事十分盛行,尤其是毒物。
她曾聽定山王提起過一場戰役,那一仗是他出徵以來以來第一次戰敗,之後也有第二、第三次失敗。戰敗的原因,就是歸咎於毒物。
西胡勇士素來驍勇善戰,但是缺乏謀略,屢屢敗退,都屈倒於定山王用兵如神。也許正是如此,纔會想出下毒那樣的詭計。
聽定山王說,彼時兩軍交戰,騎兵衝鋒陷陣,不多時我軍所有戰馬竟不約而同的發起狂來,不得已,騎兵下馬,如此一來戰鬥力大幅度下降。那時他們一面要躲避敵人的襲擊,一面還要防守戰馬的肆意攻擊。那一仗,天朝被打得落花流水,可謂是出征以來最丟臉一次。直到軍醫多番查證後才得出結論——所有的馬都中了毒。
這毒藥是由兩種藥物合成的,一種是可以直接食用
,稱“玄惑”,一種是磨成粉狀後加以鼻息,稱“魑魅”。這兩種藥物分開時對人畜均是無害的良藥,可是結合在一起,便會產生瘋魔之亂。
軍營的食物雖不若皇宮內院檢查嚴格,但是做菜嘗味是必不可少的。藥物放入飯菜之中會使飯菜變質,火頭軍嘗過以後絕不會將這樣的食物端給士兵食用。而且西胡細作也難以混入天朝軍營,這正是爲何當時西胡沒有直接對天朝士兵下毒的原因。他們只得在軍營附近的草場上施放“玄惑”,一旦戰馬吃了那些青草再上戰場,開戰之時,西胡士兵只要在空氣中播撒“魑魅”,被戰馬吸食後又與馬體內的“玄惑”相融,便能讓戰馬進入瘋魔狀態。
後來軍醫研製出剋制此毒的解藥,我軍才得以解脫。定山王特意保留了一些,交由黑騎鐵衛保管,據說將來還要拿到太醫院入載典籍的。
昨日她吩咐嬴略將此藥拿出,嬴略是猶豫過的,不過卻沒有拒絕,這讓她頗感意外,也從而得知,嬴略其實有點愚忠。她拿這毒物來做什麼,他也不過問,自定山王把嬴略送到她身邊以後,嬴略就已經將重心轉到了她身上,以至於她吩咐不許將此事告訴定山王,他也答應。這讓她對嬴略很放心。
她讓嬴略將“玄惑”放在阮家的馬廄裡,並囑咐他今日一定要在主神道上播灑“魑魅”,阮家的馬爲何會瘋魔?就是這樣而來的。
原本她也想先挑晉王府下手,可是一想到晉王府防守森嚴,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直接挑阮家下手。一來可以打擊太師府,二來又可以吸引魏珅麟對她的注意,引起阮霧汐的妒忌,若是把計劃施行在晉王府,恐怕不會有這麼好的結果。
她發誓,折磨過她的人,必須也要受盡折磨,魏珅麟是,阮霧汐是,父親阮子胥亦是!
月心一怔,他方纔看到寶扇眼底閃過一絲憎恨的,於是俯身吻了她額角流下的一滴冷汗,把她的意識從沉思中帶回來。
“不說便不說了,回頭我自個兒辦法,就是對你又騙又哄也要查出來。”他溫柔的撫慰着寶扇的臉,讓寶扇呆滯了一下又推開他,他將寶扇摟入懷中,在她耳旁道:“我只想對你好,別拒絕我。”
在她耳邊噴張的熱氣讓她無所適從,她會臉紅,也會害怕,但是好像沒有像二人初識時的那般抗拒他了。難道女子失貞,連心也會丟……這話是真的?
“瞧這眉兒皺的,快舒展開來,免得將來烙下了印子,會不好看的。”月心伸手撫平她的眉心,動作輕輕柔柔,泛着點兒涼意的指尖在她光潔的額上動作,讓她心跳加速。
她驀然驚怕,閃着漂亮的星眸問他:“你是喜歡我的臉嗎?”然而話才說完,她便後悔了,她爲什麼要問他這樣的問題?他從來只會揶揄她,更沒正經過,這樣的登徒子……真是討厭……
他勾了勾脣,笑容莞爾,“是,沒錯,我喜歡你這張臉,男人見了沒有不喜歡的,不是麼?”
月心的誠實讓她心裡五味雜陳,要知年華易逝,青春易老,她現在的美又能維持多久?如果她有一天變老了,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說喜歡她了。
月心暗中觀察着她的神情,嘴上的笑容越發深刻,直到寶扇無意的嘆了口氣,他才戲謔道:“我這人雖不迂腐卻也死板,認定了一個人就認一輩子,我喜歡
你的臉就喜歡一輩子,哪怕將來變醜了也一樣喜歡。在蘆葦蕩那夜我可是第一次,你若是吃幹抹淨就想丟下我,我可不幹!”
寶扇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精神一下子便提了上來,粉拳捶打在他胸口,怒嗔道:“那夜明明是你用強的,怎麼又賴到我身上了?你真無賴……”
見她臉色潮紅,語氣洶洶,不知是真怒還是假怒,月心笑着安撫道:“是我無賴,是我無賴,若我不無賴怎麼能把你拐到手?”說着把她的一隻玉手握到脣邊咬了一下。
“你屬小狗的嗎?怎麼咬我?”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心裡的滋味卻怪怪的,好像有點甜蜜的感覺。
“你家那小祖宗方纔不也咬我了?我不過是在你身上討回公道罷,若你委屈,便也咬我一口得了。喏,往這兒,狠命了咬!”他點了點自己的薄脣玩味道。
“無賴……”寶扇低頭,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也許,她是喜歡他了,雖然她從沒見過他的臉,雖然她不夠了解他,雖然他油嘴滑舌……可是,她大概就是喜歡他了。唉,難怪孃親常與她說,嘴巴壞的男人要防着,她已經栽了。
月心摟着她,心中也是十分滿足,只是老天不作美,雨說下就下,兩人好不容易燃起的熱情就這樣被撲滅了。他好笑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最終也催促她趕緊回房,免得着涼。
寶扇沒走多遠,突然想起什麼,他好像沒說清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然而當她再回首時,哪裡還有月心的身影?
半個月後。
今日豔陽高照,來柳月湖岸納涼的遊人有許多。
畫舫內,若安端來一碗冰鎮梅子水,見小姐坐在窗邊,手指忽起忽落的撥弄着琴絃,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月心公子了。起初小姐帶她和嬴略來到這艘畫舫時,他們也是十分吃驚,沒想到小姐居然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御用皇商。只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位月心公子。
祭祀那日到現在,已是半月之後了。
寶扇已經半個月沒有見到月心了,青非告訴她,月心在北方的生意出了問題,可惜她不懂生意上的事,也幫不了月心,只能靜靜的等他回來。
她擡手撫了撫髮髻上斜插的白玉小扇,想着這是他送她的禮物,不免一笑。
若安不想打擾小姐的思緒,在旁站了一會兒,直到寶扇醒來喚她何事?她才走了過去,“小姐,天熱了,喝點梅子水解暑吧。”
“好。”坐了半日,寶扇也覺得有些口渴。冰涼的梅子水順着喉嚨滑落,一股清涼的感覺立即蔓延全身,沁人心脾。
這半個月來定山王府不斷有客上門,幾乎都是圍繞着她的婚事。不少官家夫人也來邀她過府聚會,但她都以身子不適爲由拒絕掉。魏珅麟雖然沒有來過,卻命管家給她送來了做手絹的料子,算是落實了他在玄州隨口說的一句客套話。不過她轉頭就把這些東西賞給了家僕,魏珅麟送的東西,就是再怎麼名貴她也不會稀罕。
祭祀出亂一事,寧遠帝交由魏珅麟和瑞王調查,他們查出了羣馬瘋魔的原因,卻查不出幕後黑手,此事讓朝廷陷入了緊張的氛圍,因爲毒藥源自外族的關係,一干顧命大臣便懷疑此事是與西胡或東胡有關,什麼樣的猜測都想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