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光線很亮,一盞白色的日光燈就掛在門廳的屋頂,兩側牆壁上掛着幾幅韓國著名棋手的相片,有已經故去的前輩,也有正活躍於當代的名人。地上鋪着的是木質地板,比門廳地面高出約有十公分,門的左邊是一個一米多高兩米多寬的鞋櫃,裡面已經整整齊齊地擺了幾十雙各式各樣的鞋,有大的,有小的,小的不足四寸,大的差不多快到一尺,可見道場的客人很雜,各種年紀的都有。
房門的上方拴着一個銀白色的小銅鈴,門一開,銅鈴震動發出聲音,聲音雖然不大,卻是非常悅耳。
聽到鈴響,屋內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很快,一位年紀大約在二十三四歲上下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了出來(當然,只能說是猜,因爲現在這個時代單憑外表去判斷一個女人的真實年齡比解開歌德巴赫猜想難度小不到哪兒去。)
“您好。”年輕女子微微鞠躬問好,聲音很軟很甜,非常好聽,不過可惜的是王一飛聽不懂。
“您好。”程曉鵬連忙還禮答道,
“呃,中國人?”中國人和韓國人雖然都屬東亞黃色人種,都是黑頭髮,黃皮膚,黑眼睛,可面貌上還是有些不同之處的,比如韓國人眼睛普遍比較小,鼻子比較高,膚色比較白,眉毛比較細,臉比較小,仔細觀察是可以分辯出來的,而且程曉鵬和王一飛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從國內帶來的,與本地人穿着也有很大不同,所以這位年輕女子本就有些懷疑,現在再聽到程曉鵬入門級別的韓語,馬上便猜出了兩個人的身份。
“對,我們是中國人。看見這裡.有圍棋道場,所以想參觀一下,請問可以嗎?”程曉鵬結結巴巴地答道,雖然前言不搭後語,好在總算是把意思表示清楚了。
“噢......,你們是圍棋愛好者?”程曉鵬覺.得自已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但這位年輕女子是不是真明白了只有天知道。
“呃......,是的,我們倆都很喜歡下棋。”.程曉鵬口語不行,聽力還算可以,這是通過聽錄音,背書本學習其他國家語言者的通病,覺得今天自已和王一飛是偶然來到這裡,沒必要把真正的身份亮出來,以普通棋迷的身份,或許能看到更多韓國圍棋道場最真實的一面吧?
“呵,歡迎,請進。”後退半步,年輕女人再次微微一躬,示.意二人沒有問題。
入鄉隨俗,旁邊擺着那麼多雙鞋當例子,他們兩人.還能不清楚這裡的規矩?脫下鞋來放進鞋櫃,程曉鵬和王一飛穿着襪子走上木地板。
“請走這邊。”年輕女人帶着兩人向裡走去。
過道不是很長,三四米後向右一轉,眼前是五十.多平的一個房間,房間裡三行六列,整整齊齊擺着十八張棋桌,靠牆的一面立着的全是書櫃,裡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圍棋書刊,雜誌,不少棋迷正在這裡下棋,年紀大的,滿頭華髮,年紀小的,還揹着玩具槍,不過絕大部分還是以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居多,每個人都專注於棋局,除了棋子落在棋盤上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便只有棋迷們偶爾的輕咳,全不似國內棋社道場那種鬥嘴多過鬥棋的熱鬧景象。
“兩位請自便,如.果要下棋的話,請先進行登記。”壓低聲音叮囑了一句,年輕女子再鞠一躬,隨後退到門口旁的矮桌後坐下。
既然是自便,那就隨便溜達了,看來韓國的道場也是不下棋就不用付費,這和國內的情況基本一樣。
王一飛是棋手,注意的是圍棋,所以就在對局大廳裡東看看,西瞧瞧,看看韓國普通棋迷的水平怎麼樣,而程曉鵬是記者,更關心的則是道場本身的情況,所以和王一飛打了個招呼,自已順着過道繼續向前參觀。
道場不是很大,除了這間大對局室,前面還有兩個房間,一間較小,大概也就十幾平米的樣子,從門口的窗上可以看見裡邊有桌有椅,有電視還有電腦,牆角還擺了一張摺疊彈簧牀,估計可能是道場的辦公室兼休息處,另外一間稍大一些,粗看大約在二十幾平,佈置格局和外邊的大廳基本相同,只不過棋桌,棋具,明顯要高級一些,七八位年紀大約從**歲到十三四的少年正坐在那裡或打譜拆棋,或在作死活題,每一位都是全神貫注,連頭也不擡一下兒,房間那頭坐着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也同樣是低着頭在批閱一些類似於考卷的東西。
哦,這可能就是高級教室,專門用來培訓有志於圍棋的少年棋手的地方吧?
這樣的情景程曉鵬在國內一些比較正規的道場棋校見過。
既然是正在訓練中的教室,那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當記者的也有記者的道德,不能爲了滿足自已的好奇心就影響別人的正常訓練。
再往前就是洗手間,洗手間外就是陽臺,陽臺外就是黑夜中萬家燈火的城市,看來是逛到頭了。
返回對局大廳,見王一飛還在那裡津津有味地看普通棋迷們在棋盤上拼鬥,程曉鵬於是來到那位開門的年輕女子旁邊。
“小姐,請問裡邊的那個房間是特別教室嗎?”猜測總歸是猜測,要想知道正確的答案,還是得問知情人。
“哦,是的,那是鉉道場的授課教室,想成爲韓國棋院院生的圍棋少年就在那裡接受訓練的培訓。普通客人一般都在外邊的大廳,如果您想下棋,我可以幫您安排對手。”以爲程曉鵬有意下棋,年輕女子問道。
“呃......,呵呵,那倒不是。今天晚上還有別的事情,不能待的太久,不過以後只要有時間,我一定來下幾盤。”程曉鵬有點兒不好意思,光看不買,商場裡的促銷員最煩的大概就是這種類型的客人吧。
“噢,沒關係,我們隨時歡迎。”年輕女子答道,齒如扇貝,笑臉似花,態度自然,沒有一點不滿的表現,搞的程曉鵬更不好意思了。
“呵,對了,不知裡面那位老師是誰?是職業棋手嗎?”掩釋不安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話題轉移,程曉鵬問道。
“是的,裡面正在上課的是李永浩四段,也是這家道場的負責人。”年輕女子答道。
“這家道場的負責人?咦,不對呀,這家道場不是叫鉉道場嗎?”記者本能,程曉鵬發現了問題。用負責人名字中的一個字做爲道場的招牌是常見的做法,這家道場的負責人既然叫李永浩,那麼叫浩道場才符合常識。
“是呀。噢,您大概不知道,李永浩的弟弟叫李永鉉,他是韓國四小天王之一。”看出程曉鵬的疑問,年輕女子笑着答道。
“什麼?”程曉鵬大吃一驚。
他萬也沒想到這家道場居然和韓國現在風頭最勁的年輕棋手有淵源。
不過仔細想來,其實倒也並不奇怪,不光是韓國,在中國和日本,完全靠比賽下棋就能過上好日子的人也是極少數的一部分,所佔比例大概連總數的百分之十都到不了,所以絕大部分棋手還是要靠一些比賽以外的手段來謀生。李永鉉是正當打的一線棋手,當然不可能有多餘的精力和心情放在道場經營上,那麼他的哥哥借用一下他的名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所謂打大旗,做虎皮,單憑李永鉉這三個字,大概就能招來不少學生吧?
這邊,程曉鵬和看場的年輕女子聊天,那邊王一飛也出了狀況。
有一盤棋結束了,坐在棋盤左邊的一位三十出頭中年男人獲勝,掀開棋盤,把壓在下面的幾張鈔票裝進兜裡,對面的對手則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和對方說了句什麼,然後起身離開座位,走出了鉉道場。
“押彩?這裡也有玩彩棋的?有意思。”這樣的場景王一飛在國內也見過不少,沒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韓國首爾也有這樣熟悉的場面,他感覺很有意思。
中年男人沒了對手,擡起頭來向四周張望,對局大廳裡只有三個閒人,程曉鵬正和那位看場的年輕女子說話,就王一飛沒事兒可做。
“小孩子,來,咱們玩一盤。”中年男人伸手招呼道。
“呃”,王一飛一愣,對方說的是韓國話他聽不懂,不過這種叫陣的方式他卻是明白的。
和自已下棋?呵呵,更有意思了。
“中國人?”見王一飛發愣,似乎沒有聽懂自已的話,中年男人用非常生硬的漢語問道。
“嗯。”王一飛點了點頭。
“來,下一盤棋,友好交流。”中年男人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呵,韓國的圍棋道場和中國的圍棋道場相似的地方還真多,有趣。
王一飛心裡想道。
看看牆上掛着的電子錶,八點整,下一盤棋的時候足夠了,反正回去也沒什麼事兒,不如拿這個人開開心。
想到此處,先點了點頭,再指了指門口的程曉鵬,表示自已得先去說一下。
“呵呵,去吧。”中年男人明白了王一飛的意思,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