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時間下午13:12,川蜀開往京都的航班正式起飛。
天氣很好,班級準時沒有延誤。
小掌櫃兩人的身份證件一律是蜀山的人事部門負責辦理——這次出差理論上還算是公事,所以社會身份方面,宗門把個人證件辦理的很足。
第一次坐飛機——看着窗外萬里層雲的小掌櫃露出了和來時紅衣一樣的表情。然而這份新奇感落在張野三人的眼裡終歸只能換來一句圖樣圖森破,因爲他們都很清楚,接下來就是三個多小時的漫長等待——在狹小拘束的機艙裡,加上剛吃過高檔酒店以後形同嚼蠟的飛機餐。
這趟空中旅程……註定了沒有預想中那麼美好浪漫。
下午16:32,飛機降落,看着臉色蒼白甚至微微伴有嘔吐眩暈感的小掌櫃,紅衣的臉上露出了專屬於過來人的釋然笑容。
跑堂小哥的狀態還算好,但是顯然也不太喜歡這種漫長的封閉式旅行。爲了防止身體不適張野特地給他們選擇了靠窗座位,然而即便如此,這倆人依舊是艱難捱過了這數個小時的時間。
“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舒展一下身體,待會兒領你們去吃好的。”
張野笑着拍了拍小掌櫃的肩膀,後者立刻擡起頭,勉強打起一絲精神說:“吃好的?又是星級酒店嗎?”
“別想了!哪那麼好的待遇?天天給你吃星級酒店?”張野苦笑着白了她一眼,“先出機場吧,我安排的人應該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聽到這話的跑堂小哥不由得一陣側目,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仍舊低估了張野張先生的經濟能力。
在他看來“安排的人”這幾個字基本就等同於張野在這邊有屬於自己的勢力。有屬於自己的勢力是什麼概念?那不是一方小霸主一樣的存在嗎?
他張野不會真的這麼牛吧。
要不考慮一下給他打工?
他的心頭微微一動,還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確認了虛實再做論斷也不遲。
然而他的這種考量註定了只能是無端的臆想,因爲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無情的告訴了他這方面純屬是自己想多了。
張野的確是安排了人接機。
一老一少,老的看上去五十多歲,比較平庸的樣子……這個平庸不是謙辭,而是實實在在的平庸,基本大街上找一羣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扎堆,他混在裡頭是外人根本找不出來的類型;少的看上去比較非主流,染了一頭黃毛,神情比較老實,但打扮就是明顯的街頭小混混之流。
至於他們派來接機的車……哼哼哈哈嘿嘿,一輛挺着個大肚子破破舊舊的小麪包車——除了這個可觀的載人容量以外跑堂小哥是真的想不出開這種車來接機的理由,他尺八的身軀坐進車廂都伸不開手腳,可想而知一羣人擠在一起是多麼磕磣的一副畫面。
“張先生啊……這個就是您派來接機的人啊……”
小掌櫃動了動眉角,看着張野就差把“失望”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倒不是說他們的千金之軀坐不起這樣的車,實在是上午下午接到的待遇差距太大,是個正常人難免都要吐兩句槽。
張先生也愣在原地凝固了好久,仔細擦亮了眼睛才勉強相信這真的是黃毛開來接自己這幫人的車。
這回面子丟大了。
張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應該是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不要一張嘴就罵人。
“你倆過來。”
他朝着一臉諂媚的黃毛老周招了招手。“我問你們,這怎麼回事兒?”
“啊?……”
黃毛臉色一變,在老闆的質問之下立刻露出了一絲神色上的慌張。
“別給我裝傻!”張野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把問題丟給了更爲老實沉穩的老周,“我昨天不是打過招呼嘛?說了今天要接客人,你們就不能弄輛好點兒的車?”
“那啥……忙着訓練……給忙忘了。”
老周低着頭,臉色陰沉的像是積雨雲。
“……你們還真是有上進心啊。”張野微微哽咽着喉頭,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這羣人。
“老大,咱還是先回去再說吧,這事兒怪我,實在是忙忘了。”黃毛撓着頭,一臉的歉疚,“有什麼話咱先回去再說成不?賓館酒店什麼的已經給貴客們訂好了。車的問題實在是沒想起來,要不這一路上咱就先將就將就?”
“你先等會兒。”張野聽出了事有蹊蹺,雙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爲什麼是賓館?我讓你們租的房子呢?”
“……”
黃毛的臉色終於崩了。
“房子……”他支支吾吾地說,“房子的事兒咱回去再說……不過有一點您放心!租了!絕對是租了!您老的吩咐,拿到錢以後我們立刻就去招呼了!”
“哦,這樣啊。”張野露出了平靜的微笑,“我記得我走前給了你們五十萬來着。現在還剩多少啊?”
“……”
“……”
兩人雙雙不言,一個個的表情,十分難受。
“崩了。”
張野把手一攤,除了滿臉的微笑,再做不出其他任何表情。
五十萬啊!!!
這麼大一筆款項!
他才離開多久??大半個月!大半個月這五十萬就這麼沒啦?!!
你們一個個是去賭博啦!!
“那個張兄……”旁觀的跑堂小哥似乎嗅出了一點不對勁的味道,他感覺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意,而這股殺意的源泉,無疑就是此刻小宇宙不斷昇華凝聚的張野。
“要不咱有什麼話還是先等回去再說吧……”
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理智告訴他,這種時候還是先勸勸架比較好。
“這事兒跟你無關。”
張野把手一揮,阻止了外人繼續插手的可能,“說,錢給我花到什麼地方去了?不交代清楚,你們自己掂量後果。”
“老闆您先消消氣成不……這事兒是這樣的。”黃毛露出了一絲苦笑,眼看已經紙包不住火,索性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
“您走之後,五十萬一到賬,我們就立刻留意起了身周可能有的租房信息。結果好死不死,不出三天就碰到了一處理想的‘居所’。
“房子坐落在城郊北隅,地段有些偏遠,但好在僻靜。而且地方我們都看過,非常豪華!整個就是一大別墅,自帶圍牆院落的那種。”
“又是鬼宅?”張野冷笑,心說這麼好的條件,不是鬼宅你們也租不起。
“是,而且據說這房子邪得很,裡頭的‘煞’極其兇猛,不是命格硬的人連住都住不起。”黃毛點了點頭,“房主是個老頭,不出租,只售賣。市估三百五十萬的房子,一折出手,只賣三十五萬的價格。”
“這麼便宜?有點意思。”張野笑了兩聲,三百五十萬的價格能壓到一成出手,可想而知這房子裡的凶煞是多麼嚇人。這種天上掉餡兒餅的買賣,明顯是住又不能住、放在手裡又睡不踏實的玩意兒,房主纔會急於脫手。
“你們買了?”他眼睛一擡。
“是,我當時自作聰明,想着這麼好的房子,雖說一下子花了五分之三的存款,但一買到手您肯定十分高興。而且鬼宅嘛,我們本身就是抓鬼的,能有多難?就算靠我們收拾不了,事後您回來了也一定沒問題。然後就急着聯絡房主,把交房手續辦了……”黃毛吸了吸鼻子,越說聲音越小。
“好極了,事前看都沒看過?”張野問。
“看過,確實是有兇靈,但是那兇靈不厲害,被我們找出來以後,隨便貼張符就給他封了。誰能想到這些都是表象,真住進去了我們才知道這房子有多邪!交完房後第一晚,我們一羣兄弟連睡都沒睡着!牀底、櫃子、客廳……所有能容納人的地方,放眼望過去全都是邪靈,數量極其龐大!別說是壓制,這樣的陣仗連交鋒都不敢!一入夜,我們幾個弟兄連滾帶爬逃了出去,四眼兒和大河還都不小心受了傷,到現在還在醫院裡躺着。”黃毛說道。
“傷的重不重?”張野問。
“四眼是中度腦震盪,大河是幫弟兄們擋刀子,大面積出血創傷,不過都不致命,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黃毛吸了口氣。
“除了醫藥費,剩下的錢呢?”張野不緊不慢的問。
黃毛不說話了,接下來接腔的人是老周。
“這房子的兇險程度超乎想象,不僅沒撈到好處,反而相當於一下子摺進去三十多萬。我們沒敢把事情告訴您,但資金出現了這麼大虧空,您回來的時候明顯不好交代,於是我們哥兒幾個就想了個餿主意……拿這剩下十五萬,出去放了貸……”
“啊……好極了。”張野點了點頭,“結果沒想到我提前回來了?於是從昨天到現在,這一天的時間裡都在忙着收貸、這才忙忘了租車是吧?”
“……”
倆人不說話,不過看錶情,張野知道自己大概猜得是沒錯了。
“讓我猜猜看哈,”他一陣冷笑,“這餿主意,是黃毛一個人出的是吧?”
“是大家一起想的。”老周急忙辯解。
“行啦周老,你也不用幫他說話了,你們這羣人的性格什麼樣我還不瞭解?”張野笑笑,“也不怪你們,不過這種事,一發生就應該和我打聲招呼。”
“我們沒想着讓您在外頭還要替家裡操心……然後就覺得自己惹出來的禍,應該自己把攤子收拾乾淨……”黃毛揉了揉鼻子,“老闆我錯了。全是我一個人的錯。這筆損失,往後的日子我給您當牛做馬。”
“行了。自責的話就不用說了,說多了全都是你來我往的做樣子,沒啥實際意義。”張野看了他一眼,“先把客人們送去賓館酒店,然後帶我去一趟你們花三十多萬買回來的鬼宅。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房子兇險到這個地步,傷了我手下兩員大將。”
“我們不急着去酒店。”
小掌櫃露出了一絲壞笑,“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倒是也對這鬼宅產生了一絲興趣。要不先去那兒看看吧,現在還這麼早,總不能一去酒店就立刻上牀睡覺不是?”
“你確定?太危險了吧?”張野皺了皺眉,順帶瞥了瞥一旁的跑堂小哥。
“我攔不住她。”小甲很無奈的聳了聳肩,“你也知道,當店小二的哪能左右掌櫃的意見?一起去吧,正好帶上我,保護掌櫃的安危,順便也看看能不能幫上你們的忙。”
“好極了。”張野笑笑,轉頭看向了黃毛老周,“叫其他弟兄們準備一下晚飯,可能要等的久一點,讓大家餓肚子的人先吃。至於你們倆,帶我們跑一趟鬼宅。”
“好嘞!”
黃毛一個點頭,帶着老周飛速爬上了車。兩人一個負責發動引擎一個負責通知弟兄們。對於這羣人來說老闆的迴歸,就相當於這個團隊擁有了凝聚一起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