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猜對了。”
小掌櫃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笑容。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是碰上了高手,所以也沒打算再隱瞞,最壞的結果無非也就是讓人家知道這間客棧的秘密而已。
“但是那又如何?就算猜到了這間客棧是蜀山與人界的連接口,沒有方法,不得其入,你又能怎樣?”小老闆娘雙手環抱在胸前,臉上掛着連連的冷笑,“從一開始我就說的很清楚。不要指望從我們口中得到半個字的答案。在其位謀其政,這點上,作爲這裡的守門人,我二位言出必行。”
“我也沒打算從你們口中探聽到什麼。”張野搖了搖頭,“我也說了,只是需要二位給行個方便之門。”
他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了那枚李江帆留下的銀色令牌。
“如果真的是蜀山的守門人,這樣東西二位應該認識吧?”
他晃了晃手中半個巴掌大小的物件,沒打算把這樣東西交給對方,出於防備的心理,只是讓對方遠遠觀望,證明了自己一行的身份便好。
小掌櫃與跑堂小哥兩相對視,面面相覷。兩束目光在同一時間被張野手中的令牌所吸引,一個是困惑,一個是沉思。
“哪來的?”
對方的問話方式很簡潔。
“蜀山大弟子,李江帆。”
張野淡淡回答,“我曾與他有過交情,臨別時給我留下了這塊令牌,說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前往蜀山造訪。這趟來在下並沒有帶什麼惡意,只是尋訪故人卻不得蜀山的座標,所以向兩位問個路而已。”
“呵呵,可惜你找錯了地方。”
那小老闆娘看了看身旁的小甲,突然間莞爾一笑,瞥了一眼張野,搖頭後示意他收起那塊並不受待見的令牌。
“什麼意思?”
這回皺眉的人輪到張野了。
“意思還不夠明確嗎?”跑堂小哥微笑着將雙手在胸前交叉,做了個“明令禁止”的手勢,說,“此路不通,另尋別處。”
“有令牌都不給上山?”紅衣搖了搖頭,並不是很能理解這羣人的想法。
如果說令牌的效力還不足以放行,那當初李江帆留給張野令牌的意義又是什麼?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見?
“並不是不給上山,而是不給從我們這兒上山。”跑堂小哥撇了撇嘴,嘴角漸漸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原來如此——”
張野眯起雙眼,先是一陣咋舌,隨後淡淡苦笑。
他聽懂了對方是什麼意思,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這兩人把話放的那麼死,說什麼也不給開門放行的原因。
“我們這裡的確是蜀山在人界的連接口,但是很可惜,這個連接口並不對外開放。”小掌櫃微笑,“三位如果要上山,可以持此令牌往對應的座標尋找蜀山劍派的正門,那裡的守山弟子會安排放行,並有專人護送你們上山。”
老酒鬼呷了一口酒,和紅衣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是一陣說不出來的複雜。
“還沒想明白?”
回過神來的張野倒是一臉釋然。
“凡陣法,有生門,有死門。尤其是龐大到覆蓋一座山巒的大陣,除了放人通行、可關閉可開啓的正門以外,必然存在着某處縫隙,是整個陣法不可觸碰的死穴。”
“道友,這話說得,不合時宜啊。”
小掌櫃的臉色微微一變,雖然知道對方已經看出了端倪,但爲防隔牆有耳,仍然制止了張野接下來的言辭。
“如你所言,即便是蜀山的護山大陣,仍然存在着自身的缺陷。而爲了防着這些缺陷被有心人利用,蜀山先祖在陣法的薄弱點設以重重禁制,並在陣法外界驅人把守,視爲‘生門死關’。而我與小甲,恰好就是這處‘生門死關’的守門人。縫隙內便是蜀山地界,縫隙外是人間峨眉。我們的職責便是世代守護這間客棧,永遠不讓這道旁門開啓。所以三位,即便你們手持令牌,也請另尋他處。”
“瞭解。多有得罪,實在是我們打擾了。”
張野苦笑了兩聲,沖人家作了個揖。
其實想想看也該明白。
四大名山之一的蜀山劍派,山門所在,無論如何也不該如此寒酸。
他抱着試試的心理朝兩人詢問。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卻不曾想真的找到了蜀山與人界的接口。只可惜,這道旁門不是人家正門,這樣的結果雖然讓人扼腕,但細想的話也算是情理之中。
“能請問兩位蜀山山門的具體座標嗎?”
張野問。
既然你們這兒不讓放行,給我指條明路總可以吧?
“抱歉,因爲自小便在這客棧中安身落戶,我們其實也沒有上過蜀山。所以對於三位的請求,請恕我們無能爲力……”
小掌櫃一陣臉紅,本該是舉手之勞,這時候反倒真的成了幫不上忙。
張野臉上是更甚的苦笑。
這小掌櫃也算是說到做到,說了不透露半個字,到頭來真的就是一個字都沒說。
“從小到大都沒有上過蜀山嗎?”他問,“我看兩位年紀也不算大,說實話我對你們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修爲很是吃驚。”
誤會一場,兩夥人很快就打開天窗混成了一片。
“我知道你們在疑惑什麼。”小老闆娘微笑,“你在想如果我們從沒上過蜀山,我們這一身功法修爲,是從哪裡學到的。事實是這點上我真的沒有騙幾位。我們被蜀山門人撫養長大,自記事起便在這客棧中相依爲命。而我和小甲也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修士,相信你們也能看得出來,與幾位的戰鬥中,我們所展現出來的手段,並不是什麼道門法術。”
“感覺出來了。”張野點了點頭,“無論是那位小哥的身手,還是老闆娘無需符籙咒印便能隨意發動的術法,都着實令在下大吃了一驚。”
“我說了我們所用的並不是術法,而是異能。”
“異能?”張野瞪大了眼睛。
“你可以理解成,你們尋常所說的特異功能。”小老闆娘笑了笑。
“厲害了……”
張野嚥了口唾沫。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街頭打把勢賣大力丸的江湖義士形象。什麼胸口碎大石啊、金槍鎖喉啊、隔空取物啊、火中取粟啊,各樣戲法魔術層出不窮。
“不要對這個詞抱有什麼特殊偏見,所謂的‘特異功能’,其實說白無非是自然界的元素親和。”小老闆娘笑着解答了張野的心中的困惑。“術法的力量在於借自然之力爲自己所用,而這世界上存在着某一類特殊體質,無需藉助符籙、法器等媒介,天生就可以同自然元素進行溝通,比方說,這樣。”
隨着她指尖微動,一朵冰花在她的手掌上悄然開放。
“元素親和?”
張野蹙着眉頭一陣怪笑。
他心說這樣的事情他倒的確是聽說過。不過不是發生在人類身上,而是妖族。
花妖幻化成的沈芳(花顏),天生擁有着對草木花卉的元素親和,所在之處可以令草木逆時節生長;同樣是酒妖幻化成的林九,天生擁有着水火雙元素的親和,揮發出自身精血以後,可以令火系法術的力量十倍增幅。
恰恰是因爲人類並未被大自然賦予這項特殊能力,歷史長河中積澱了浩繁智慧的先人才創造出了道門法術,利用各種媒介,或符籙法器、或術數組合,對這些自然元素進行人爲借調。如果說人類都能和妖族一樣隨意溝通自然力量爲己所用了,那還要道法幹嘛?
他回頭帶着詫異的眼神看了看冷笑不止的林九。後者動了動嘴脣,不動聲色地用脣語解答了他心中的困惑。
老酒鬼面無表情地用嘴脣比劃了四個字。
“妖族血脈”。
這個手法詭譎令人聞所未聞的蜀山守關人,所謂的“特異功能”,說白了其實只是個萬里挑一的半人半妖之軀。
怪不得被蜀山門人撫養長大,自記事起就在這客棧裡相依爲命。
無父無母,因爲爹孃中恐怕有一個是妖族之身。
被蜀山撫養長大,恐怕是因爲這丫頭的長輩,已經於多年前死在了那羣蜀山門人的劍下。
張野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前,那羣所謂正義之士是如何從劍下留下了這個女嬰的性命。秉着一副“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悲憫嘴臉,把她帶回山中,以“異能”的名義欺騙她,讓她將一生光陰用在守關之上,給她個容身之所,也防止她下山爲非作歹。
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嗎?
真令人諷刺啊。
“難怪。”
他聳了聳肩,雖然心底一陣發冷,臉上卻仍舊裝作了若無其事的模樣,並像是一臉欽佩的看着那個小丫頭,心說果然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那小甲呢?那位小哥也是天賦異能嗎?”張野看了看那位跑堂小哥。
“他是我的哥哥。因爲從小服用了一枚百年朱果,故而力大無窮。”
小掌櫃笑了笑,伴隨着她的目光,一旁的跑堂小哥捶了捶自己一身健碩的胸肌。
“百年朱果?天地靈藥嘛?”
看樣子也不是親兄妹啊。
張野苦笑着搖了搖頭,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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