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還有兩個妹妹。”沈殷山的聲音聽不出什麼起伏。
不過，說着到這兒的時候，他又轉頭看向前方，似乎不想讓宋萌芽發現自己的情緒。
他自顧的說道，“我記得那時候家裡經常吃不上飯，而我……永遠是最後才能吃飯的人，所以，我就更加吃不飽了。”
宋萌芽微微驚訝，沈殷山作爲家裡唯一的男性，也是將來的勞動力，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待遇？
從前，她不知道他家的情況，現在知道了，覺得他會被賣也很奇怪。
在這個時代，越是窮，越是需要男性勞動力。
“你……你的名字？”宋萌芽再次開口。
“其實是我自己起的。”沈殷山苦笑了一聲，“小時候我沒名字，我只記得我娘和村裡的人都喊我大山。”
“大山？”宋萌芽覺得這個名字倒是很適合沈殷山，“姓沈？”
沒想到，沈殷山又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纔再次開口，“不是，沒有姓。”
“恩？”宋萌芽沒聽明白，“那你爹姓什麼？”
沈殷山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見過他。”
“奇怪，你娘沒告訴過你嗎？”宋萌芽越發覺得奇怪，“你的兩個妹妹也沒有姓？”
沈殷山再次沉默，低着頭，過了好一會兒纔回答，“她們姓陳。”
宋萌芽皺了皺眉，不敢再問下去，她覺得此時的沈殷山特別讓人心疼。
沒想到沈殷山自己說了下去，“娘說，爹是負心漢，她還沒生下我，我爹就失蹤了，所以……”
沈殷山的聲音越來越低，“所以我不配有姓名，不配得到她的疼愛，最後又被她賣了。”
宋萌芽心疼的不像話，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安慰沈殷山。
她覺得這個時候，說什麼都無濟於事，她沒想到沈殷山的童年這麼悲慘。
她猶豫了一下，便往沈殷山旁邊坐近了幾分，還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來，給你靠。”
沈殷山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我沒事兒。”
他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低沉了，“其實我那時候覺得自己挺幸福，特別感激我娘，如果沒有她，我肯定早就死了，我感謝她把我生下了，把我養大，哪怕她對我只有這麼一絲絲的善意，我都願意用一生去回報她。”
宋萌芽微微驚訝，她沒想到沈殷山竟然會這麼想。
如果換作是她，這樣的父母，她絕對不會認。
她忍不住問道，“後來，就是你被賣之後，見過你娘嗎？”
沈殷山點了點頭，良久，“她是我的第一個任務。”
宋萌芽瞬間驚得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完全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沈殷山雖然沒有說明，但是她可以肯定，他說的是自己成爲刺客後第一個任務是他娘。
縱使已經活了一世，宋萌芽也無法想象這對沈殷山來說是一個怎樣的任務。
她同樣無法想象此時再提起來沈殷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宋萌芽見沈殷山要張口，她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想，我們可以說點別的。”
沈殷山輕輕搖了搖頭，拿開了宋萌芽的手。
如果沒有宋萌芽的出現，這件事自然他永遠都不會提起，可現在，他很想有一個人能傾聽，讓他把一切說出來。
他再次看向遠方，聲音似乎也隨着回憶遠去，變得特別遙遠。
“想成爲一名合格的刺客，最重要的就是無情、無心。這是我師父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出師的那天，師父問我，你還有在乎的人嗎？”
宋萌芽聽到這，情不自禁的整個心都揪在了一起。
沈殷山繼續說道，“師父問我，你還記得把你賣掉的人嗎？你還願意認她做娘嗎？”
他頓了下，又繼續道，“其實，這兩個問題我都沒有回答，但是我已經知道了師父的意思，師父臨走的時候只留下了一句話，給你三天時間，要麼回來找我，要麼永不回來。”
“我跟了師父僅僅三個月，他就讓我去殺了那個給予我生命的人，我怎麼可能做到？”
沈殷山輕笑了一聲，這笑聲中帶着明顯的嘲諷。
“所以，我逃回了家，再次成爲大山。”
他又笑了起來，笑的整個身子都在抖。
“你猜怎麼着？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我又被她賣了，又回到了那個夢魘一樣的地方。”
宋萌芽一瞬間心揪得更緊了。
沈殷山不再笑了，聲音也變得冰冷平靜，“我追着她跑出去，我問她，你一定要賣掉我嗎？你帶我回去，我能給你賺更多錢。”
“她啐了我一口，說她不想要錢，她只想讓我生不如死。”
“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把我買到那只是爲了讓我生不如死。”
沈殷山笑了笑，“你知道嗎？她說完這句話就倒下去了，死的時候七孔流血，但是沒什麼痛苦。”
宋萌芽感覺全身一陣寒意，她伸過手，主動握住了沈殷山的手，卻發現沈殷山的手比冰還冷。
沈殷山低下頭，聲音繼續斷斷續續的響起，“她死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我去找師父，他用我的身體試驗了四十九種毒藥，終於，把我變成了他最厲害的毒。”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宋萌芽才又問道，“那沈殷山的名字？”
“是我自己起的。”沈殷山輕笑了一聲，“沈，是我師父的姓，殷，其實就是隱，山嘛……其實就是大山。”
宋萌芽瞭然，她才笑着拿出了那個玉牌。
“來，我幫你帶上。”宋萌芽歡快的說道。
沈殷山有些不明所以，“我送給你了，你相信我，有了這個牌，就算是四大刺客的其他三位來了，想對你動手，他也得掂量掂量。”
“我不要，我能保護好自己。”宋萌芽信心滿滿，“反倒是你，你既然不想再做刺客了，就得隱藏好自己的過去。”
她認真的看着沈殷山，“這玉牌上的法陣被我修復了，不過，每隔一段時間都得鞏固一下，所以，你帶着它，不能離開我太久哦。”
沈殷山快速的眨了兩下眼睛，月光下，坐在自己身邊的姑娘嬌小、可愛，比月亮都迷人。
她跟他說你不能離開我太久。
他在心裡回答她：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