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學着那肖富貴的模樣,站姿傲氣的道:“爺可是戰將軍的小舅子肖富貴,這一月的分紅呢?趕緊給爺拿出來,難不成等着爺去你家錢庫裡數帳不成?哈哈哈,你是沒瞧見那模樣,當真是市儈得緊,偏生那羣人怕了他似的,跟貓兒一般聽話呢,那肖富貴別得多得瑟了,不過,旁人怕他,我可不怕他,他想吃姑奶奶豆腐,姑娘就回敬他豆腐腦!”
蘇鳳錦擱繡花針,倒了一盞茶給她她潤口,一面道:“他原就是個這般的性子,若欺到你頭上來,你用你的法子就是了,不必顧及我。”
挽珠在一旁理着繡線憤憤的點頭:“就是,什麼小舅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親戚,他可真不要臉,還好意思自稱是爺的小舅子呢,憶秋姐姐,你可別手下留情,擱小的時候,那不要臉的可沒少欺負小姐,小姐那體寒的毛病,可不就是他害的!”
憶秋拔弄着指甲,漫不經心道:“本姑娘已經叫人請他吃豆腐腦了,這會兒正擱家中躺着呢。”
蘇鳳錦不懂吃豆腐腦是什麼個意思 ,只聽得後半句,想來似乎挺嚴重。
憶秋伸了個懶腰:“蘇姐姐,那我先回去了啊,這幾日狀元爺見天的忙,也不知道忙些什麼,早出晚歸的,不過,好歹還知道回府了,我還當要見天的去紅袖坊裡尋他人呢。”
蘇鳳錦哭笑不得:“快回去吧,路上當心些。”
芳姨取了糕點來,擱在桌案上:“都是今早上新做的,奴婢都包過來了。”
憶秋抱着那包糕點,眉開眼笑如春風拂面:“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對了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湊近蘇鳳錦的身旁,嘀咕了幾句,隨即揮了揮手:“你可要記得去啊,真心還是假意的,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蘇鳳錦瞧着桌上那一紙信,信上的字被雨水浸過,後來來到長安又曬了太陽,紙質被蹂躪得有些不像話,好在字還是識得的,那金戈鐵馬一般字蒼勁有力,被暈染過後顯得萬分柔和,蘇鳳錦靜靜的瞧着。
夜裡夏風終於涼了些,曬了一天的大地得以休生養息,蟬嗚聲還是起伏不斷,挽珠端了兩盞燈擱在外頭髮,捧着臉瞧着蘇鳳錦刺繡:“小姐,天都黑了,再繡對眼睛不好。”
蘇鳳錦垂眸,瞧着那繡了大半的一件衣棠:“若再不將這件夏袍繡完夏季可就該過去了。”
挽珠扒在桌子上,伸手拍着蚊子,瞧着蘇鳳錦直嘆氣:“小姐,自從你來了這將軍府之後,奴婢都沒見你怎麼笑過了,要不然發,咱們偷偷溜出去玩吧?外頭正是荷花節呢,許多人都在祈福放花燈,可熱鬧呢。”
蘇鳳錦差點忘記了,身旁的挽珠還小,左不過也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對什麼喜歡都喜歡得很。
“我就不去了,你與春芽他們一起去外頭轉轉吧,早些回來就是。”蘇鳳錦拿了些銀錢給她,讓她拿出去買些她們想要的東西,雖錢不多,但是小物小件的,還是買得起的。
挽珠拿了銀錢歡天喜地的走了,芳姨來守着她的時候蘇鳳錦還有些詫異。
芳姨拿了她繡好一的件外紗細瞧:“大奶奶這繡工當真是精妙絕倫,本是件無甚特色的煙青衣,大奶奶這麼一繡,當真是好看。”
蘇鳳錦垂眸,擱了繡線,朝芳姨道:“你怎的不同她們一起出去?我在這裡出不了什麼事。”
芳姨收拾了東西,跟在蘇鳳錦的後頭,嘆了嘆氣:“奴婢老了,可沒有她們那些個小年輕的心思了,您也聽奴婢一勸,眼下這府裡又多了兩個人……”
蘇鳳錦眨了眨眼:“戰青城還有多少小妾沒回來?”
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卻也是正常,趙阮誠都納了一妻一妾了,戰青城娶妻納妾,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芳姨哭笑不得:“沒了沒了,都是出征那次一次性娶回來的。”
蘇鳳錦心裡默想着,一次性娶回了三個,可是偏這三個都不是戰青城想要的。若是戰青城娶了卿如玉,那麼她是不是就能安生一些了?畢竟原貨與高仿之間,但凡是個人都會偏向於原貨吧。
朦朧的燈盞映在蘇鳳錦的臉上,芳姨去外頭收拾東西去了,蘇鳳錦呆坐了許久纔將那已經有些破爛了的信紙掏了出來,將爛了的信紙粘在新紙上。
隨後細細收進了荷包裡,呆坐在書桌前,捉着筆,半響也不知寫些什麼,墨水已經在紙上滴了好幾團,暈染開來,印黑了底下好幾張紙。
月光從外頭跳起來,落在桌邊,蘇鳳錦呆呆的瞧着那桌案上的墨漬發呆,她作什麼要回信?她只當不曾看見那信就好了。
蘇鳳錦終於擱了筆,整個屋子安靜得有些詭異,明亮的燈盞拉長了她的影子,窗外頭的蟬嗚聲沒完沒了,燥熱的天氣裡蘇鳳錦穿的薄紗衣貼合在身上,倒也涼快,她無甚睡意,於是便起身準備出去走走,一邁開門卻見滿院的荷花燈掛在極其細小的繩子上。
入目是一片燈火闌珊,於那燈火的盡頭,一道高大的身影挺拔的站着,他朝蘇鳳錦張開雙手,英朗神武的面容上透着些許的疲憊與滿滿的柔情,蘇鳳錦眼眶忽的一熱,不知爲什麼,瞧見戰青城的時候,只覺得這些日子頗是委屈。
先前被狗咬了無人搭理的時候,她不覺委屈,可是眼下她卻覺得委屈。她下意識朝着戰青城移步而去。
戰青城將她抱進懷裡,忽的一把匕首狠狠的扎進了她的後背,有一個女人從他的身後緩步而出,蘇鳳錦看不甭她的臉。
戰青城掐着她的脖子冷笑:“不過一個贗品,也妄想成爲真品不成?蘇鳳錦,你不過是個被拋棄的棄婦,有什麼資格當本將軍的妻。”
蘇鳳錦猛的驚坐而起,那筆還握在她的手裡,墨漬將紙浸透了,挽珠與春芽提着個燈盞走了進來,笑盈盈的,似撿了什麼寶似的。
見蘇鳳錦滿臉的汗,忙道:“小姐,你怎麼了?”
春芽抱着手臂冷笑:“做惡夢了唄,還能怎麼了。”
蘇鳳錦擦了擦臉上的汗,定了定心緒,可笑她在夢裡竟有半分期待,這本是不該存在的情緒,這些日子蘇鳳錦一直在忙碌着,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念戰青城這個人,她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去想念那個人,她的心已經死了,她不想讓自己這個人也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沒事。”蘇鳳錦走了出去,卻見外頭月明星稀,院子外頭是一片暗沉,與夢境中的明亮與夢幻完人不一樣,蘇鳳錦暗自鬆了一口氣,坐在長廊上,凝着長廊掛着的燈盞發着呆。
挽珠不知蘇鳳錦怎麼了,提着燈盞走了出來,蹲在她身旁,皺着眉頭一臉擔憂“小姐,你今天怎麼了?瞧着怪怪的,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蘇鳳錦搖了搖頭,啞着嗓音低聲道:“沒什麼。”
春芽倚着柱子,笑道:“今日出去發,倒瞧見一樁有趣的事。”
“是啊小姐,你是不知道,那探花郎呢,今日是被他家夫人提溜着耳朵從紅袖坊裡拽出來的,這會兒還在那府門口跪着呢,那搓衣板我瞧着都疼。”挽珠逗着蘇鳳錦,想讓她開心一些。
春芽潑了一盆冷水:“他即敢娶個江湖女子作妻,還想混跡紅袖坊,這世間哪裡有這般便宜的事。”
“就是啊,小姐,你是不知道,那探花郎家的夫人揪着他的耳朵說的那些話兒,她說,李均之,打今兒起,談事可以,你要是敢睡本夫人以外的女人,哪隻手碰的剁哪裡!剁完了再掛城門口去,看誰耗得過誰。”挽珠學着那李夫人的語氣,學得是繪聲繪色的,連那動作都學得惟妙惟肖,瞧着跟個小潑婦似的,春芽也樂了。
蘇鳳錦終是笑了,朝挽珠道:“李夫人倒是聽說過,原也是個正值爽氣的江湖女子。”
春芽坐在蘇鳳錦的身旁,大姐頭一般的翹着二郎腿,朝站在門口當木頭人的浣紗招了招手:“站那兒做什麼?過來坐着,給咱們好好談談那位夫人!”
蘇鳳錦詫異的瞧着悶着一張臉坐下的浣紗:“浣紗認得探花郎家那位夫人?”
“回奶奶話,原是認得的,那李夫人原是姓陸,喚作陸雨薇,李夫人是個孤兒,後來與李均之相遇,李均之原也是個不要臉的,百般追討之下抱得美人歸。只是沒曾想大婚才一個月,李均之便得中探花郎。”浣紗認認真真的回想着先前的種種,最後覺得,那些見面點點頭的交情,其實也沒有必要提出來。
春芽曲着膝蓋,一隻手搭在膝蓋上,爺們似的一條胳膊搭在蘇鳳錦的肩膀上,懶洋洋的道:“李均之原也是個孤兒,不過就是父母給他留了若大個家當在那兒,眼下府中就算是吵翻了天,估摸着也沒幾個人敢去勸,聽聞那李夫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俠女,這些日子若不是李均之罩着,早就不知被仇家給剁了多少肉了。”
挽珠捧着臉,愁得很:“什麼時候小姐若是生氣了爺也能跪跪搓衣板……”
春芽幽幽的瞧着她,語氣寒涼:“我勸你還是別做夢了,你家小姐打了爺那麼多次,爺沒一搓衣板拍死你家小姐已經是她天大的福氣,別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