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身上雖被石子荊棘劃傷了,好在運氣不錯,躺在那石頭縫裡,那些黑衣人經過,瞧得並不明顯,所以也就忽略了,只草草的尋了一圈,便轍了。
蘇鳳錦是被雨水衝醒的,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矇矇亮了,冷冽的寒氣覆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沒什麼力氣,狸貓小五蹲在她的臉旁,伸出那帶刺的舌頭在舔她,蘇鳳錦撐着身子打那細縫裡頭爬了出來,瞧着滿身是雪的狸貓,狐疑道:“我被追殺滿身是血也就罷了,怎麼你也是一身的血。”
狸貓挪進她的懷裡,喵了兩聲便閉了眼睛不吱聲了。
蘇鳳錦看了看四周,發現她站在這麼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上去吧,她沒力氣,下去吧,下邊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水很急,河道極其狹窄,那上頭還有肉眼可見的尖銳利石,若是這麼滾下去了,怕是不死也半殘了。
蘇鳳錦抱着懷裡瑟瑟發抖的狸貓,盯着對面光滑的石壁發呆,她也不敢大聲喧譁,怕那些人還未走遠,被她的呼聲再吵過來,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蘇鳳錦細細想了很久,那樣訓練有素的黑衣人,不可能是一個小富貴家裡頭出身的懷安王妃能請得動的,至於懷安王,若是沒了蘇鳳錦這麼個能隨便擺動的木頭族長,他又如何能安穩度日?自也不會是他,蘇鳳錦思前想後琢磨了半天,實在琢磨不透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只能一邊坐着一邊細想。
黎明的曙光徹底升了上來,淺薄的雲霧從山林間繚繞開,蘇鳳錦細細將懷裡的狸貓打量了半響,見它的身上竟帶着劍傷,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蘇鳳錦扯了髮帶替它束好傷口,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隱隱約約裡聽見了狼嚎的聲音,接着便是人影打上頭晃了下來,蘇鳳錦猛的起身,一個踉蹌險些跌進那湍急的河流裡頭,那人伸了大手扶了她一把,熾熱的眼神凝着她,眉宇微皺。
“半月餘不見,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戰青城低沉的嗓音裡帶着些心疼。
蘇鳳錦懷裡頭的狸貓忽的跳了出來,朝着戰青城發出尖銳的叫喚聲,那嗓門兒扯的,好似戰青城要她的命一般。
戰青城掃了眼那狸貓,暗自嘆了嘆氣,拎起那貓的脖子,眸色凌厲:“你最好閉上你的貓嘴,若是惹鬧了我,便將你扒皮抽筋。”
蘇鳳錦將狸貓奪了抱在懷裡,忽覺十分委屈:“你這些日子去哪了?如今一來就拿我家小五撒氣。”
戰青城將她帶進懷裡,蘇鳳錦擡頭看他,萬丈光芒打他的背後探出來,襯得他那高大的身形越發的硬朗,蘇鳳錦倚在他懷裡,忽有些後悔,不知她爲什麼要進顧家,若是不進,或許外公也不會歿的這樣快了,她也不會遭人怨恨,恨得要殺了她,如今她每日每夜都在提心吊膽,就怕一晃神的功夫,人家就提着刀劍過來了。
戰青城此時也顯得有些狼狽,他的腳上泥濘滿布,身上的衣袍沾了雨水,被荊棘劃破,臉上身上帶了些細碎的傷痕,想來是着急尋蘇鳳錦,所以連夜折騰出來的。
他伸手摸了摸蘇鳳錦的腦袋,擰眉急道:“怎麼這麼燙!”
蘇鳳錦握着戰青城的手,委屈巴巴掉珍珠:“你這麼久沒有來,我以爲你要同魏蘭馨雙宿雙棲了。”
戰青城將懷裡的人抱得緊了些,狸貓被擠在中間,抗議的叫喚了兩句,被戰青城無視了個乾淨:“我帶你回家。”
他將蘇鳳錦背在背上,一手扯着荊棘藤條一點點往山脈上頭爬,如今下了雨,山路滑得很,戰青城的髮帶將兩個人纏在一處,如今披頭散髮的,蘇鳳錦扒在他寬厚的背上,忽覺無比放鬆,她喃喃道:“你說,我這會不會是一場夢?夢醒了你沒在。”
戰青城心口悶悶的疼,他接到蘇鳳錦有危險的消息就連夜趕過來了,不曾想還是晚了一步!好在這最後一步不曾晚,否則,他所有的一切都將失去原有的意義。
“抱歉,來得晚了些。”
蘇鳳錦扒在他的背上,瞧着那因爲爬上去而滲了血的手,囁嚅着蒼白的脣角,低聲道:“我是不是,又給你添亂了?我沒想過在顧府裡頭會變成這樣的。”
戰青城揹着她穿過顧府的後山,一路翻過了院牆出了顧府。
在顧府的後門外,顧東風只遠遠的瞧着,見生提着劍很是不甘:“我們也尋了少爺一整夜了,怎的他一來就將少爺給尋着了,還不是靠着那隻狗鼻子!如今倒好,少爺平白讓人給帶走了,你怎的也不攔一攔,虧得你還是這顧府的管家!”
顧東風眸色微轉,掃了眼見生,笑意深深:“或許族長只想被那位戰二爺發現呢?”
見生氣得咬牙切齒,卻只能眼睜睜的瞧着人被帶走:“你說今上是不是瘋了,連我家爺都不放過了。顧府好像沒有哪兒得罪了今上吧。”
顧東風倚着門框,眉宇輕挑:“有甚不好?若是你家少爺歿了,這族長之位自然就是我的了,你放心,我會替你家少爺好好坐着的。”
見生真想一劍抹了他的脖子:“呸,我早看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原這樣盼着我家少爺死。”
顧東風不置可否,轉身回了顧府:“此事你只對外說你家爺重病在牀,否則,只怕她還要引來更多的殺戮。”
見生覺得這話也在理,於是便照着辦了,一面心裡又擔心着蘇鳳錦,生怕她吃了虧去。
蘇鳳錦原以爲回家只是回顧府罷了,不曾想一覺醒了卻發現她躺在小舊屋的牀上,戰青城正低頭替那狸貓上着藥,那狸貓瞪着戰青城,嘴裡發出警告的聲音,戰青城也不搭理,小五左不過就是嚇唬嚇唬戰青城罷了,也不敢真的對戰青城怎麼樣。
蘇鳳錦微微睜眼,只覺頭暈得厲害:“我怎麼在這兒?”
戰青城見她醒了,扔了手裡頭包到一半的狸貓,狸貓跳到蘇鳳錦的身旁,對着戰青城齜牙咧嘴,戰青城將貓兒拎開,將蘇鳳錦託了起來,取了溫着的藥遞給她:“你生了風寒,怕是要躺幾日纔好。”
蘇鳳錦捧着那藥碗,渾身有氣無力,鼻塞頭疼:“顧府如何?”
戰青城奪了藥碗吹了吹,一口一口的喂着她藥,她如今病得厲害,一時竟也忘了這藥是極苦的。
戰青城將那烏黑的藥汗往她的嘴邊沾帶了些,染得蘇鳳錦嘴角一片烏黑,瞧她焦急的模樣,戰青城忍不住失笑:“你如今倒越發像顧家族長了。”
蘇鳳錦暈乎得厲害,只同戰青城草草聊了幾句便歇下了。
柳客舍呆在外頭伸長了脖子瞧:“大哥,你回來了啊,我聽說顧府的人找大嫂找瘋了,你找着沒有啊。”
戰青城寒着一張臉走了出來,將那藥碗擱在亭中的藥爐子邊,掃了眼柳客舍,囁嚅着脣角默了一會兒,問:“你可知,她師承哪門哪派?”
柳客舍自知戰青城口中的她是指蘇鳳錦,只是柳客舍有些狐疑:“你說她曾經入過門派?她這樣兒的,哪個門派收啊?”
戰青城揉了揉眉心:“那隻狸貓呢?你可知?”
柳客舍掃了眼那正在自己給自己舔傷口的貓,摸了摸鼻子:“那貓原是齊英山的,它那其中一隻耳朵尖上有斑點,我記得很清楚,它不在齊英山好好呆着,怎麼跑這兒來了?”
那狸貓掃了眼柳客舍,踩着斑斕的陽光進了屋子裡,來到蘇鳳錦的牀旁團了起來,偶爾外頭有響動,它總會擡頭看了眼蘇鳳錦,見她睡得好好的,這才又眯了眼睛繼續睡下去。
柳客舍掃了眼角落裡呆着的大狼狗,低聲道:“那貓兒在江湖中也略有傳聞,說是縹緲門主最寵愛的那位小弟子的寵物,平日裡寶貝得很,卻不知怎的了,那門主竟將小徒弟給逐出師門了,後來的事兒也就再沒有人知道,你好好的怎麼提及這些來了?我聽說縹緲門的門派要地暴露,這不可能啊,不說縹緲門外機關重重陣法一個接一個的,便是尋着蹤跡也是難上加難……”
戰青城抹了一把臉,默默起身去摘菜,柳客舍跟在他的身後,一臉問號:“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個說法啊,昨兒夜裡殺她的那批人,可是打皇宮裡頭出來的,我覺着,大嫂的身份瞬不簡單,如若不然今上怎麼這般忌諱。”
戰青城摘了一把蔥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壓得柳客舍心裡一陣陣莫名的發虛。
他將柳客舍提了起來,眯着眸子一字一句道:“我讓你跟着她護着她,如今你倒給我弄出一羣殺手來了。”
柳客舍真真是天大的冤枉:“大哥,原是太子表兄強行將我帶走的,再說了,那是殺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若是去了,又能做些什麼呢?左不過是多一個目標被別人殺而已……”
戰青城鬆了手,那沾了泥濘的手往柳客舍華貴的衣袍上擦了擦,淡道:“去顧府盯着些,若是有人就此生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柳客舍兩眼放光,磨拳擦掌:“我可以嚴刑逼供嗎!這幾日過得當真是憋屈。”
戰青城凝着院中那一株已經碩果累累的柿子樹,眸色幽幽:“殺手之事,暫時不要讓她知道,只說殺手已經伏法被誅,此事就此翻過了。”若是蘇鳳錦知道是皇帝下的手,只怕這太平的日子,就徹底的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