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紀全愁得幾乎要白了頭髮:“姑娘,你趕緊將她浸入冷水之中,先將她身上同皮膚一塊兒粘着的衣服取下來!我已經差人去取治燙傷的藥了,後屋裡頭有一藥池,快去。”
柳客舍微微瞪眼:“我?去脫她的衣服?不成不成,我一介……你這府裡頭就沒有丫鬟了嗎,你派兩丫鬟過來不就行了!”
張紀全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說你一個姑娘家,怕個什麼勁!如今可真真是救人如救火 !!”
“不行不行,我不能這麼做。”柳客舍掃了眼那昏在牀上的蘇鳳錦,又急又氣。
“我去找我大哥,我大嫂就託付給你了!”
趙阮誠打外頭趕了進來,他險些撲倒在地上:“張大人,鳳錦如何?”
張紀全一把拽住趙阮誠忙道:“你來得正好,你身旁可有丫鬟?趕緊讓你丫鬟給她將身上這身衣服換了。”
趙阮誠忙朝趙舍道:“去請文櫻過來,文櫻也是略識一些醫術的。”
這趙府好在離張紀全的府坻也不遠,所以這麼一來一回的功夫倒是快得很。
傅文櫻瞧着蘇鳳錦這滿身的燙傷直皺眉:“怎麼了這是,燙傷燙成這個樣子,若是留下個傷疤的,這可如何是好。”
張紀全在傅文櫻來之前替蘇鳳錦做了簡單的應急處理,如今便只待傅文櫻給蘇鳳錦上藥了,只是她身上多處燒傷,如今也不知能撐到什麼時候。
一羣人在屋子裡頭有條不紊的忙碌着,時隔三個時辰,蘇鳳錦身上粘了皮肉的衣才被清理乾淨,傅文櫻替她迅速上藥。
那門外頭張紀全打量着趙阮誠的眼,緘默不語。
趙大人原也是有脾氣的,不是所有的人他都是要救的,所以對趙阮誠這樣的人,趙紀全懶得出手。
那日頭升起又斜了下去,那扇緊閉的大門終於開了,傅文櫻滿身藥味兒:“已經按着張大人的吩咐上了藥了。還請張大人入內替她好生瞧瞧。”
張紀全擡步邁了進去,蘇鳳錦許多地方都被包紮上了,只是瞧着臉色蒼白得緊,張紀全在她身上下了兩針,蘇鳳錦猛的驚醒坐了起來:“析臣!析臣!”
柳客舍忙按着蘇鳳錦,嬌聲嬌氣:“嚷嚷什麼呀,他還能想不開死在火裡頭啊,你說你也是傻,怎的就往裡頭衝了,小命兒也不要了是不是,瞧瞧你如今傷成什麼樣兒了,如今我也同你一般,居無定所了,妹妹,日後咱們可就要相依爲命了。”
趁着戰青城不在,柳客舍悄摸摸的佔了一把戰青城的便宜,若是蘇鳳錦鍋他作哥,那日後戰青城不就得換他作哥,如此一來,這輩份又倒了序了。
蘇鳳錦兀自鬆了一口氣:“他是燒了房子走了?”
柳客舍坐在牀邊,擋了傅文櫻的視線,在他看來,這同趙阮誠是夫妻的傅文櫻也不是什麼好人,統統得防着些。
“可不是,那燒房子的速度,攔都攔不住。”柳客舍掃了眼那趙阮誠,咳了兩聲又道:“他說了,你若是走了,那就走了,哪日若是同這位趙大人大婚,也莫要告訴他,日後見了他有多遠滾多遠,嗯,還有什麼來着,若是他再見了你,便將你兩一對狗男女都剁了,暫時就這些了,若是再想起來,我再告訴你。”
趙阮誠坐在牀對面的椅子上,溫聲道:“鳳錦,隨我回趙府,你身上的傷定會治好。”
蘇鳳錦這才發覺渾身疼得厲害:“我如今這個樣子,也怕是照顧不得你了。我想回雲繡坊呆一段時日。”
趙阮誠垂眸輕笑:“鳳錦,你爲着救他連性命都不要了,卻始終不願意只留我的身邊嗎?”
“我只是……心裡有些亂,想靜一靜,趙大人在府中有文櫻夫人照顧着,甚好。”蘇鳳錦迷迷糊糊裡想起倒在火場的時候瞧見的一些畫面,那個坐在火堆裡頭鎮定自若的女人,雖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她那非凡的氣質卻影響着蘇鳳錦。
那火場裡頭瀰漫出來的是一種近乎於絕望的悲哀。
趙阮誠端了茶盞,面上透着苦澀:“鳳錦,既然你姐姐也居無定所,不妨讓她一道回趙府,你們姐妹之間,倒也有個照應。”
柳客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即拍案:“好!這個好,咳,妹妹,咱們就去吧,你看趙大人一片深情,你怎好如果此辜負。”
蘇鳳錦手微動了動,迎來一股子鑽心的疼:“張大人,我這手……”
張紀全嘆了嘆氣:“你這手我已經爲你施針了,你若是再不注意着些,可怕是要廢了!你這丫頭,怎的總這般不當心。”
“那……”
張紀全又道:“倒也無妨,好生將養着就是了,一會兒讓田七抓幾包藥你拿去煎去。”
蘇鳳錦垂眸,低聲道:“張大人,煩請你記帳上,待我的手好了,這些銀錢定會還你。”
趙阮誠微怒:“鳳錦,銀錢的事你不必管,我既說會治好,定會治好。”
張紀全冷哼:“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一個侍郎也敢放這樣的話出來。”
柳客舍擺了擺手:“別吵了,眼下先將人帶回趙府去吧,若是再晚些,這天可就又要下雨了。”
春天的細雨紛紛揚揚沒完沒了,連着那天也變得不清朗起來,料梢的風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蘇鳳錦又回了趙府的小院,挽珠同芳姨她們都在那裡,卻獨獨少了浣紗,想來也是,浣紗如今跟在憶秋的身旁,那憶秋管着那樣大的生意,哪裡還有空閒讓浣紗來這小院裡頭悠閒。
挽珠那愛哭的性子倒一點兒也沒變,只是被春芽給拽了出去,兩丫鬟跑到後廚煎藥,也是跟着着急上火。
傅文櫻留了下來,替蘇鳳錦掖了掖被子,溫聲道:“鳳錦,你同阿誠如何,我並不會管,我愛的那個人,即便他回不來了,他也依舊活在我的心裡頭,在這趙府這麼些年,如今有着一個月華,倒也無妨。雖說阿誠待你也是一心一意的,可是同那位戰將軍比起來,二者又差了這許多,我並非要幫着誰說話,只望你能夠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蘇鳳錦躺在牀上,盯着素色的牀頂帳子,面色女白:“我已經要不起了。”
“哪裡有什麼要不起的呢?只不過是還沒有到能要得起的那個實力罷了,我當初便是因爲害怕,遲遲不敢同他開口,所以他纔有了未婚妻,才同一個他根本不愛的女人葬在了一處,而我卻什麼也沒有做過,鳳錦,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你又何必拘泥於可以,或者不可以。我們想要的,終歸是要去得到的,否則,豈非是要抱憾終身。”
柳客舍打外頭走了進來,傅文櫻將柳客舍細細打量了一番,輕笑道:“這位姑娘瞧着好是面生,鳳錦,你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姐姐了?”
蘇鳳錦垂眸,瞧着柳客舍腳上那雙青色的大碼鞋子總覺有些失策,這哪個女人的腳能跟他似的,這般大。
柳客舍奔到牀邊,笑意豔華:“夫人有所不知,我同鳳錦原是義結金蘭的八拜之交,所以互稱姐妹,日後我家妹妹還請文櫻夫人多多照顧。”
傅文櫻氣息高潔,瞧着蘇鳳錦的眸底有溫脈的樂在流淌,同魏蘭馨的刻意是不同的:“我們母子承蒙鳳錦當年出手相救,文櫻謹記於心不敢有所怠慢。”
柳客舍打了個呵欠,朝傅文櫻揮了揮手:“如今這兒有我照顧着,文櫻夫人回去吧。”
傅文櫻離開了主屋的小院,回頭掃了眼那亮着燈盞的屋子嘆了嘆氣。
身旁的貼身丫鬟極是不解:“夫人怎的還這樣嘆氣,大人將那前妻迎回來好生照顧着,也不知是幾個意思,若是當真動了心再娶回來,那可將咱們小姐置於何地!小姐,也就你這般能忍,若是奴婢怕是早忍不了了!”
傅文櫻掃了眼那丫鬟,沉聲道:“一派胡言!鳳錦是我傅家的救命恩人,便是她要了我這命,我也毫無怨言,你跟在我身旁這麼多年,如今竟連好壞都不分了嗎?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那丫鬟猛的跪在地上,慌張道:“小姐,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胡說八道,奴婢也是擔心小姐……”
傅文櫻揮了揮手:“去後院做活吧,我身旁用不起你這般不識好壞之人。”
那丫鬟嚎啕大哭:“小姐,小姐,奴婢打小跟着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就是擔心小姐纔會如此,若是大人的前妻當真再得了寵,那日後小姐老死在這大院裡頭,奴婢瞧着也是要心疼的呀小姐,小姐求求你了,你別趕奴婢去後院,奴婢生是小姐的人,奴婢還要照顧小姐……”
傅文櫻被她哭得有些心煩,態度卻是十分堅定:“去後院呆幾天吧,待你想明白了,就自個兒回來。”
“奴婢秋菊謝小姐。”
傅文櫻掃了眼身後的人,沉聲道:“你們便都要記得,這主院最好的院子裡頭住着的是趙府與傅府的救命恩人,若是誰再敢胡言亂語目中無人,便是我饒過了你們,大人也不會饒了你們!你們好自爲之。”
趙府的夜顯得格外的漫長,傅文櫻回了她的偏院,一個孩子顛顛的打裡頭跑出來,含糊不清的喚着孃親,一派溫暖的模樣瞧着她的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