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戰青城走得遠了,憶秋才起身,收了手中的傘,僱了輛馬車直奔平安縣而去,因着蘇鳳錦的父親曾任平安縣七品縣令,後又調作從九品,所以只須稍稍問一問便知。
待憶秋出了長安城時夜色已經很暗了,好在長安城與平安縣離得倒也不遠,坐在馬車裡頭顛簸幾個時辰就會到的。
只是此時的平安縣蘇府裡頭正是一片哭號之聲,遠遠的見一輛馬車來了,便哭得越發厲害,整個蘇府是一片白衣素稿,隨着馬車停在蘇府,肖然心身形一軟便跪了下去,嚎啕大哭:“老爺!你若是去了,那我也不活了啊,你讓我怎麼活啊,這蘇府要沒了啊,這蘇府怕是要撐不下去了!”
肖府夫婦也來了,肖夫人扶着肖然心,抹了兩把虛淚籲長嘆短:“你說這怎的就這麼定了罪了啊,好好的,要去做那勞什子事做什麼啊!怎的瞧着那般好的一個人,怎的就得了這麼一個造化,那明央那孩子……才弱冠,怎的要遭這樣的罪。”
肖然心哭得不能自己,跪在地上錘着地板兒:“完了,蘇府完了啊!”
肖有錢頂着個圓胖的肚子來來回回的走,直到那馬車穩穩當當的停在了蘇府的門口,這纔開始哭天抹淚的:“蘇老弟啊……”
蘇正清就這麼從馬車裡走了出來,嚇得肖有錢一嗓子卡喉嚨裡沒嚎完。
蘇鳳錦打蘇正清身後走了出來,扶着蘇正清瞧着這白綢滿掛的蘇府哭笑不得:“姨娘。”
肖然心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目慌張的瞪着蘇正清:“道長!!道長,你快來啊快來啊,這……這見鬼了見鬼了,我家老師魂魄回來了!!”
蘇明央從馬車裡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娘,我們沒行刑。如今兒子已經官從七品了。”
這一升可真是大起大落。
肖然心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這這這,這到底是人還是鬼啊!餘四,你不是說已經行刑了嗎?怎的……怎的沒事了?”
蘇鳳錦狐疑的瞧着肖然心:“姨娘這是什麼話?沒事總歸是好的。”
肖然心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肖夫人拂了拂衣袍,笑得裂開了嘴:“都把白綢拿去燒了,去去晦氣,如今這蘇府可真真是一門子大官兒呢。”
肖有錢樂呵呵的:“快快進府說話,這外頭可冷得厲害。那屋裡的壽材搬走搬走,一併拿去燒了……”
蘇府裡的人原是在奏哀樂的,這會兒一見人都平安回來了,立即便喚了上了喜樂!
蘇明央等人往大廳裡頭一坐,一杯茶下肚整個人都好似活過來了一般。
蘇鳳錦沒同他們在一塊兒,她偷去了小院,因着府裡頭的都去前院領賞沾喜去了,所以後院也就沒什麼人,蘇鳳錦一路回了她先前同杜婆婆住的小院。
先前她從杜婆婆手裡頭取下來的是一個鑰匙,那鑰匙她原是認得的,杜婆婆先前同她說過,她娘給她留了些東西,讓她有難的時候便取出來戴在身上,蘇鳳錦雖如今無難處,但屬於她孃的東西,她總歸是要帶走的。
蘇鳳錦吃力的拔開屋子裡頭的柴火,就着手裡頭一盞豆大的燭光將破舊的屋子打量得透徹。
浣紗站在門口,見她吃力的扯捆成捆的柴火,扣了扣門:“可要幫忙?”
蘇鳳錦嚇得手一抖,見是浣紗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快,幫我一道把這幾個柴火扒開。”
蘇鳳錦正欲幫着浣紗一塊兒,誰知浣紗一手一捆,將柴全扔出去了,砸在那雪堆上,黑黑的一片,瞧着真真是陰森森的。
沒一會兒柴便全丟了出去,蘇鳳錦扒開地上的灰塵與針葉,將一塊鬆動的地板撬開,那裡頭正躺着一個木盒子,瞧着簡陋得很,也不知是個什麼,蘇鳳錦將盒子取了出來,打開裡頭還裝了個盒子,那盒子精緻許多,上頭還有一面精緻的鎖,蘇鳳錦將鑰匙對了對,確認是手裡頭的鑰匙了,這纔打開。
裡頭倒也沒有什麼平常物,不過就是幾根造形普通的簪子,其中一根還是木簪子,簪子的紋路也是普通的那種,另外幾根,是銀簪與鐵簪,鐵的因這地底下受潮,已經生了繡了,旁的倒還好。
蘇鳳錦取了帕子將簪子包了起來,將盒子復又鎖上放回了原處,再拔了些土將撬過的地板掩上。
浣紗狐疑的瞧着那幾根破簪子,瞧着也值不了幾個錢,也就蘇鳳錦寶貝似的收着。
那院子裡頭的人也沒注意到蘇鳳錦,直到談到因甚脫險,蘇正清恭敬的起身朝着門口作了個揖:“自然是今上明察秋毫還了我蘇府一個清白!”
浣紗冷哼了哼,一羣鼠目寸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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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鳳錦站在大廳裡,朝蘇正清福了福身:“爹,我先回去了。”
蘇正清心裡其實明鏡似的,若非蘇鳳錦從中走動,他這謀逆的大罪也不至於被人這般輕易的三言兩語就擺平了,當即語氣溫和滿上慈愛:“眼下天色晚了,這樣大的雪路上也怕不安全,不妨在府中歇息一晚,明日爲父隨你一同去將軍府拜見?”
肖然心揪着帕子迎上前來,執了蘇鳳錦的手慈眉善目的:“是啊鳳錦,這般的天氣,莫說是人了,怕是連馬兒都受不住,我早早便爲你收拾了房間了,可還記得小時候,你原是同雲錦住一塊兒的,如今就睡那兒,可好?先前是姨娘對不住你,那奶孃的牌子如今姨娘已經請回來了,供在蘇府的祠堂裡日夜續着香呢,你自放心就是。”
蘇鳳錦默了默,終於點頭應下了,她披着戰青城那件狐裘大氅隨肖然心去了後院,後院一處竹林旁有一雅緻小閣,小閣裡頭燈火闌珊,碳盆燒得紅旺,似知曉蘇鳳錦要回來似的,上上下下打掃得一塵不染,屋子裡頭也沒有云錦喜歡的粉色,多是以簡雅淺色調爲主,窗外頭是一片青蔥翠綠的竹林,大半竹子被雪壓得折斷了枝腰,偶有雪落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鳳錦,你瞧着可還喜歡?這屋子裡的原都是你喜歡的。餓了吧?我差人去做吃食去了,雖說是聖上明察,不過想來你從中也出了不少的力,這幾日你也是辛苦……”肖然心當真瞧着變了個性子信的,待蘇鳳錦又和氣又體貼,體貼得蘇觀錦有些茫然,一時認不清真假。
肖然心握着蘇觀錦的手,嘆了嘆氣:“鳳錦,原是姨娘不好,你就原諒姨娘這一次,好不好?以後姨娘便視你如已出一般,絕無二心,若是有二心,那便天打五雷轟,讓姨娘不得好……”
蘇鳳錦抽了手,來到茶桌前低聲道:“姨娘說這些話做什麼?喝杯茶去去。”
肖然心雙手接了她的茶盞,忐忑不安:“鳳錦,你能爲蘇府如此……”
“天色不早了,姨娘去陪大哥他們吧,想來……他們今日也受了不小的驚嚇。”蘇鳳錦捧着茶盞,卻覺心裡空蕩得厲害。
蘇府如今已經平安無事了,而她的苦日子卻似乎要來了。
蘇鳳錦忽的發現,她同蘇府是兩個極端,當她好的時候蘇府便不好了,當她不好的時候蘇府便好了,細細想來,真真是詭異得緊。
肖然心只當她是累着了,便擱了茶盞,再三叮囑丫鬟們將蘇鳳錦照顧好,這纔出了雅竹閣去了書房。
蘇正清正負手瞧着一副畫像,畫像中的女子坐在船上,四周盡是蓮蓬,這原是蘇正清同蘇鳳錦她娘一見鍾情的地方,肖然心斂了斂眸色,嘆了嘆氣:“細說起來,姐姐原也是個極美的人,怎的到了鳳錦這兒就是小家碧玉之姿了,實是可惜。”
蘇正清收了畫,細細放進畫筒裡頭,轉身坐在椅子裡:“我沒死成,你很失望?”
肖然心面色微白,雙目通紅委屈又惱怒:“老爺,你怎的這般想妾身,妾身爲着老爺在將軍府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沒有人願意通傳一聲,後來才知道鳳錦原是去了張太醫家住了幾日,難道我待老爺還不夠真心嗎?如今老爺卻要這樣懷疑我,難道非要我將心掏出來給你看了,你纔信我?”
蘇正清忙將人帶進懷裡:“我原是開個玩笑,你看看你。你我幾十年的夫妻,我以豈會不信你,只是昨日在刑場上當真是九死一生,眼看那刀就要下來了,唉,沒曾想今上雖年邁至斯,卻仍得一雙慧眼,下手狠辣。日後在朝中你可切莫再往明央身上下絆子,仔細一不小心就被人拖下水去!”
肖然心點了點頭,直嘆氣:“先前原是我混帳了,總逼着他做些糊塗事,如今我是再也不敢了,想來你們在官場已是辛苦,我若再不曉事些,只怕你們是連這個蘇府都不願回了。對了,鳳錦我已經將她安排在雅竹閣了。”
“怎的是雅竹閣!”蘇正清擰眉將懷裡的人拔開。
“有何不妥嗎?我也是瞧着雅竹閣青竹蔥翠的,原也是個好去處,這才收拾了出來讓鳳錦住着,再說,小時候雲錦同鳳錦不是一直住在那兒,有何不妥。”肖然心佯裝不懂,瞧着蘇正清無辜得緊。
蘇正清拂開她的手,氣極:“鳳錦她娘當年就是在那個地方被污衊與人苟且被打半死扔去亂葬崗的!如今你卻將鳳錦安排在那兒,你當她年少不記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