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馨去的時候蘇鳳錦正睡着,戰青城坐在牀邊看書,偶爾伸手替蘇鳳錦掖一掖被子,他守在蘇鳳錦牀邊的背影筆直而高大,落入蘭馨的眼中,多了幾分嫉妒,若是沒有蘇鳳錦,這個身影便該是她的,分明將軍凱旋迴朝後的那幾個月待她也是這般的好,自打見過了蘇鳳錦後便不怎麼去西屋了。
蘇鳳錦咳了兩聲,翻身便想吐,戰青城忙擱了書,端了痰盂給她,蘇鳳錦吐得厲害,頭也暈暈乎乎的,抓着戰青城的手嗓音撕啞:“我……怎麼了。”
“沒事,睡一會兒就好了。”戰青城的語氣溫柔得不像話,那吐在他手上的污穢物他也毫不在意,扶着蘇鳳錦躺下,安撫她再睡會兒。
待蘇鳳錦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挽珠忙端了水盆過來,戰青城洗着手,挽珠低聲道:“爺,西屋奶奶來了,有好一會兒了。”
戰青城擦了擦手,望向衣着端莊面容賢良的蘭馨:“坐。”
“我來看看姐姐,她可好些?怎的臉色這般差。”蘭馨湊近前去一瞧,蘇鳳錦的臉死白死白的,脣角還泛着些淺淺的灰色,蘇鳳錦這會兒正睡着,不知道蘭馨來了。
戰青城替蘇鳳錦擦了擦脣角的污穢,又拿了那書細細的瞧。
蘭馨看了眼那書,原是南唐後主李煜寫的,前期還好,後期悲徹得很,不由覺得有些奇怪:“爺怎的喜歡這樣的詩。”
戰青城失笑,瞧了眼蘇鳳錦,滿眼的溫脈:“誰知道她腦袋瓜子裡頭想的是什麼,這樣的詩也就她瞧得下去。”
蘭馨面色一僵,一股嫉妒的火氣竄了上來,將她燒得面目全非:“那爺怎的還看?”
“我不過就是瞧瞧,這裡頭有什麼好,能讓她這般喜歡。”戰青城低頭瞧着那些詩句,偶爾看一眼蘇鳳錦,蘭馨坐在牀邊飲着茶,忽的覺得她有些多餘,於是乾脆也就不久留了,轉身便走了,末了打發了兩個丫鬟留下,被戰青城拒絕了,於是便不再自討沒趣,回了西屋。
戰青城默了一會兒,起身推開落地窗,外頭的櫻花已經落得差不多了,一條粉色的地毯鋪在樹下,美極。
他拂去桌案上的落花,執筆寫了句詩,寶貝似的將那竹籤掛在樹上,蘇鳳錦掛的上頭有一個圓圈的印記,戰青城掛的則是一個三角形的印記,他順手拿了一個來瞧,卻見那上頭提詩一句。
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
中秋裡初冷的風侵擾着滿樹的竹籤,結色的結帶在風中掙扎,屋子裡頭的簾幕低垂着,蘇鳳錦躺在牀上的身影顯得有些朦朧,戰青城默了一會兒,將竹籤裡的詞改了幾句。
改了之後又覺無趣,便又回了窗邊批公文。
蘇鳳錦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天,第三天才大好,飽飽的吃了一頓便被戰青城拉着去了後院子裡散步,蘇鳳錦極少會出東屋,除非是旁的人請去,或者蘇鳳錦要離開將軍府,眼下戰青城拉着她去花園裡頭瞧瞧蘇鳳錦死活不去,若是碰着了老夫人,蘇鳳錦當真是怕得很。
戰青城無法,只得陪着她在這一丁點大的小花園裡頭打着轉。
蘇鳳錦曬的花已經幹了,收在布包裡頭,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安吉匆匆從外頭跑了來,急道:“爺,那伏令司……”
“無妨。”戰青城握着蘇鳳錦的手,示間安吉繼續。
“伏令司重牢裡頭那位,逃了,聽說這事兒同太子殿下有些干係,這是李探花差人送來的信件。”安吉將信遞了上去。
蘇鳳錦一眼望去,卻見那上頭寫着,什麼時辰,戰青城去了一趟重牢,又做了些什麼,又是什麼時辰見了雲逸,於是那上面便出現了彈劾雲逸、戰青城的內容。落款處是卿靖謙,卿靖謙是卿丞相的長子,卿如玉的兄長,最近剛剛從蜀地辦案回來,在這長安城裡頭風頭盛得很,一口氣便戳倒戰將軍與刑部尚書,當真是夠狠。
蘇鳳錦瞧完面色煞白:“那……那荷包……是因爲我那個荷包嗎是不是?我去同今上說,那東西原是我的。”
戰青城將那信扔給安吉,將蘇鳳錦抱起來放在開廊的廊板上,與她平視,笑問:“可是擔心我?嗯?”
蘇鳳錦當真想掐他一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笑!”
“我戰青城沒做過的事,可不怕旁人來問話。”戰青城捧着她的臉,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
趙阮誠領了一羣人走了進來,朝戰青城笑道:“戰將軍倒真是冷靜,這時候了還有這樣的心思。”
戰青城將蘇鳳錦抱下廊板,將蘇鳳錦擋在身後,笑意森冷:“區區一個侍郎,也敢闖將軍府了?”
趙阮誠晃了晃手中的聖旨:“下官奉旨而來,多有得罪還望將軍海涵。”
蘇鳳錦跑到戰青城跟前,望着趙阮誠,急得雙目通紅:“原是我不好,不關他的事……”
“錦兒,回房去。”戰青城將蘇鳳錦拉至身後,蘇鳳錦抱着戰青城的胳膊不鬆手。
“我不去,趙阮誠,原是我不好,你要抓你就抓我,你不要抓將軍府的人,是我讓他去送……”戰青城一掌將她打暈抱在懷裡,望向趙阮誠,笑意裡透着幾分得意。
“將軍,請吧。”趙阮誠緊捏着手中的聖旨,朝戰青城讓開一條道。
戰青城將蘇鳳錦輕放在牀上,吩咐了挽珠兩句,便同趙阮誠一道走了,因着是重兵圍府,所以府裡是一個人也出不去的。
憶秋聽了消息跑來時正好瞧見戰青城出了將軍府,忙迎了上去:“怎麼回事?我方纔聽狀元爺說將軍府出事了,蘇姐姐呢?”
“替我看好她,別讓她做傻事,告訴她,按時吃飯,若是我回來瘦了,定扒她一層皮!”戰青城的話寒森森的,語氣卻格外的溫和,聽着跟小兩口吵架了似的,帶着一股子倔強的強勢。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趙大人,我要進去瞧瞧我姐姐,行個方便如何?”憶秋側頭,笑盈盈的瞧着趙阮誠,趙阮誠想起蘇鳳錦護在戰青城身前的模樣,忽的覺得眼前的將軍府有些暗沉,暗沉得……他恨不能親手毀了。
“聖命難爲,憶秋姑娘回去吧。”趙阮誠領了戰青城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憶秋憤憤的跺了跺腳,若不是將軍府旁的地方都有機關,她早偷溜進去了,哪裡會問趙阮誠那種人!
憶秋一轉身便回了宋仁義的馬車,宋仁義捏着茶盞,懶洋洋的瞧着窗外,笑道:“眼看就要中元節了,這日子當真是不讓人過了。”
憶秋急得很:“你別同我開玩笑了,快想想法子!”
宋仁義靠着身後的軟枕,摸出一份摺子扔給憶秋:“你自己看。”
憶秋打開迅速看了兩眼,盯着那落款:“蘇明央的摺子?怎麼會?他不是蘇姐姐大哥嗎?新上任的戶部侍郎怎麼會坑自家妹夫?”
“蘇明央本就是今上安排給戰青城的一顆棋子,今上想來也是盼了許久。呵,到底是皇家人,嘖嘖,無情啊,無情。”
憶秋白了他一眼:“你這種人還有臉說別人無情?”
“在下雖說無心朝政,可是這心裡頭到裝着天下事。”宋仁義自命不凡,瞧着窗外一美人緩步而過,禁不住紈絝子弟般的吹了吹口哨,那美人回頭一笑,風韻得很,撓得宋仁義心池盪漾。
“可是,可是那亡國太子當真是逃了嗎?那伏令司可不是旁的什麼地方,這若是說他逃了,豈不是丟了今上的顏面嗎。”憶秋實在琢磨不透官場上的那些東西,分明好好的,一轉眼便又是一番模樣了。
宋仁義將雙腿搭在軟墊上,笑盈盈的道:“這就要看今上的心有幾分狠了,要麼他將人暗地裡殺了,演了這麼一齣戲,一箭三雕,要麼,人當真是逃了,他不過是面子過不去,所以尋了個背鍋的,無論哪一種,多少都是要受些苦楚的。”
“不會死嗎?”憶秋偷偷朝着盤子裡伸了爪子,拿了個糕點啃了兩口。
宋仁義搖了搖摺扇,笑意風雅:“不會。眼下還有戰亂未大平,既便有七皇子在,區區一個七皇子一時還能獨擋一面,所以需要戰青城來撐戰事。”
“對啊,萬一西鳳得知戰青城出了事順勢打過來,倒時候南晉纔是真的完了呢。”憶秋一拍大腿,這才反應過來,今上原不本就是演出戲給旁人看罷了,哪裡是真的要對戰青城下手,這麼一來,也存在試探戰青城忠心的意思了。
被宋仁義這麼一解釋,憶秋心裡瞬間便清明瞭,滿眼崇拜的和我要着宋仁義:“爺,您什麼時候這般聰明瞭?那您方纔作什麼還要差人打着李均之的名義來送信?”
宋仁義嘆了嘆氣,摺扇敲了敲她的腦袋:“虧得你在我身旁呆了這麼久,連這點心思都不知道。”
“您不是要把李均之也拉下水吧?他姑姑可是德貴妃……啊,我明白了!!若是李均之也參與進來,那就亂起來了,這又是後宮又是朝堂的,今上也忙乎不過來,再說了,德貴妃母家就剩下李均之這麼一個了,斷斷不會讓李均之出事,這下有熱鬧可看了。”憶秋拍着手黨,笑得甚是歡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