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封信,到底是沒有送出去。
葉子衿握着那滿手的信紙,不知該選何人去送。宋寧默出發也不過幾日,現在應當還是在路上,即便有人快馬加鞭送信,又該送往何處?葉子衿恨不能化作一隻小狐狸,就那樣縮在他袖子裡,跟隨他上戰場。
只是可惜,她是現實裡的人,有許多事情要做,也有許多責任要擔。若是身子好一些,又沒有這個孩子,說不準她當真是情願女扮男裝跟着宋寧默隨軍的。不過那樣一來也有許多不便之處,宋寧默自然是不會答應的。
再說,軍中也有忌諱,總覺得遇上女子會吃敗仗,明知是迷信,但有這麼個不好的兆頭,總是動搖人心。葉子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放下筆桿,插在那小山一樣的筆筒裡,託着下巴靜靜出神。
宮中的楚夕暮也是不時命人送一些珍奇玩意來,聊以寄託寂寥之意罷了。然而心中缺失的那一塊,卻是任何珍寶,都無法填滿。葉子衿只是在等待那個人,等他的隻言片語的消息。只是,如今家書值萬金,想要得知,也是不能。
一念及此,頗有些黯然神傷,目光落在一旁自顧自玩耍的孩子身上,忙強打起精神陪着他戲耍。好在這孩子似乎格外的安靜,不哭不鬧,只是靜靜的坐在榻上,掰着自己的小腳丫子,往嘴裡送。
葉子衿也不攔着他,只是撐着胳膊肘,不時撩撩他的小手,成功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這日正午,窗外有聲聲知了鳴聲入耳,葉子衿整個人昏昏欲睡,索性就斜倚在榻上淺眠,卻聽得外頭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身旁替她扇扇子的紫蘇不待吩咐,立刻就朝着紫苑使了個眼色,紫苑會意,出得門去,和外頭那人說上幾句,眼中染上了一抹喜意。“小姐,少爺來信了”紫苑舉着一封信,撩起了簾子。
說時遲那時快,葉子衿已從榻上一躍而起,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書信,忙撕開信封,抽出了裡面的信紙,卻只有短短几個字:一切安好,勿念,保重身子。葉子衿眼眶微溼,握着信紙翻來覆去的看,幾乎喜極而泣。
過了好一會,才平復了心緒,將信紙整整齊齊的疊了起來,放在了匣子裡,彷彿是珍藏寶貝一樣。紫蘇見着不由抿着嘴笑,見葉子衿一眼橫來,才匆忙收斂了笑意。葉子衿斜了她一眼,“寧默這一走,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我看,你們的婚事也拖不得了。”
話音剛落,就見紫蘇幾人齊齊跪了下來。葉子衿一愣,隨即打趣道 :“怎麼,這就耐不住要謝恩了?”紫蘇搖頭,面色一紅,卻是很認真的看着她,“少爺不回來,我們不會嫁人。”“這是爲何?”葉子衿此刻心情愉悅,輕聲笑了起來,“難不成是想要寧默替你們主婚?”
紫蘇臉上紅暈更盛,嗔道:“小姐慣會打趣人。”頓了頓,仰頭說道:“少爺走後,小姐一個人這樣孤寂,若是連我們也走了,又有誰陪着小姐呢?”說到動容處,眼裡泛起了水光。葉子衿也是眼一紅,忙別開了頭,“說什麼傻話呢,這府裡,這麼多丫鬟……”到最後,連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無論怎樣,我們都是要陪着小姐的。”紫蘇幾人連聲說道。
葉子衿暗暗嘆息,點點頭,“我明白了。”說起來,連丫鬟都看出了她的寂寥,從前在蘇州時,也是一個人,在那樣偏遠的地方,雖然寂寥,卻不覺傷心。如今在這花團錦繡之地,卻不曾想,會有這樣刺骨的寂寞和清冷。
或許就如同宋寧默所說,習慣喧鬧和熱鬧,只需要須臾,而習慣寂寞,卻要很久很久。
她已經越來越不習慣一個人了。
知道宋寧默一切安好,葉子衿已經頗感安慰,只是也不出門,日日只窩在家裡逗弄宋謹明,看着這孩子越來越肖似宋寧默的容顏,偶爾也覺得十分欣慰。垂下眼,剝了一粒粒紫葡萄,下意識的往嘴裡塞。
就見木蓮領着莫媽媽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小姐,夫人接您回去住幾日呢”葉子衿一愣,隨即會意,怕是連葉夫人也擔憂自己一個人會不習慣,特地接自己回去排解排解。不過,也的確有些無聊得緊,也就應下了。
這次回去又與往日不同,她離開幾日,這府裡就沒有了主心骨,葉子衿特地命紫蘇留下來幫襯幫襯,這才帶着乳孃和丫鬟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到了國公府。見着她回來,葉夫人也自然是歡喜不已。
只是才寒暄了幾句,葉夫人便猶豫着問:“你要不要去見見子佩?”
早幾年葉子佩雖獨自一人住在那偏僻的院子裡,可也還有些精神頭,雖說整日仍舊是瘋瘋癲癲的,但不至於認不得人。只是後來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亦或者是裝瘋賣傻這麼幾年,當真是入戲太深,再也出不來。
先是連葉夫人也不記得,再就是稚嫩的如同五六歲的小童一般,只記得從前小時候的舊事,成日裡唸叨着死去的國公爺。偶然有一次葉子辰途經此處,聽見她嘴裡嘟噥着大逆不道之言,又是可悲又是惱怒,自此以後就再也不曾踏過此地。
葉子佩的病卻越發嚴重了,國公爺見着不好,也曾經請和尚道士進府來驅邪,只是到底沒有什麼用處。後來倒是消停了,只是整日整日就那樣呆呆的坐在一處,出神的望着窗外,從白天到黑夜,目光混沌,就這樣耗過一日。
葉子佩的身子就這樣一天天敗壞了下去,就如同那些清晨的玫瑰,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寧王已經另覓了新的王妃,對方是知府家的小女兒,進門一年以後就給寧王添了一個大白胖子。葉夫人聞說此事,有好一陣子都心裡不大痛快,葉子衿也只得百般寬慰。
此刻聽着葉子衿驟然提起此事,心裡一驚,“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