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啊……”宋寧默悠然長嘆:“只要你在我身邊,便算不得辜負。”
葉子衿雙目微紅,別開臉去。
宋寧默輕撫她的髮梢,五指成梳子替她梳理凌亂的髮絲,輕聲呢喃:“我們子衿傾國傾城,哭起來可就不好看了。”“我沒哭。”葉子衿飛快的抹乾了眼淚,直愣愣盯着他:“若是過個十年八年,我仍舊沒有喜信,你會如何?”
“十年八年?”宋寧默淺淺的笑,“你會在我身邊十年八年?”
葉子衿頓時無言,這個人的注意力,到底放在了什麼地方……
“宋寧默——”葉子衿無力的撫額,“你到底……”
下一刻,有柔軟的,涼涼的東西覆上了她的脣。葉子衿睜大了眼,只見咫尺的他的俊顏。他的脣在她蒼白的脣上摩挲了片刻,才微微一擡頭,拉開了一絲距離:“我不會如何。”頓了頓,又說道:“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吧,這也要看天意的。”
宋寧默那樣驕傲的人,幾時說過這樣的喪氣話?
葉子衿只覺心頭酸酸的。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宋寧默嘆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子衿,若是沒有孩子,我們多努力些,總能……”話說到最後,已帶了幾分曖昧。葉子衿心中一漾,靠在他胸口,半晌沒有言語。
不知何時,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宋寧默這一夜睡得極少,也不覺得睏倦,擁着她坐了一會,自行起身梳洗,又張羅着早膳。葉子衿看着炕桌上幾碟清淡的小菜,苦着一張臉,道:“就不能吃點別的?”“不能”在這一點上,宋寧默格外堅持,但眼見着葉子衿委委屈屈的,又忙解釋:“你身子尚未好,只能吃這些,乖,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
在他面前,葉子衿只覺得自己是不懂事的孩子。
一小口一小口的嚥下宋寧默喂上的粥食,心裡漾開了一陣陣暖意。
“會不會很無趣?”宋寧默掏出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溫聲說道:“要不我挑幾部書來與你看?”“不必了。”習慣了他在身邊,葉子衿竟有些不適應他的離開,“你就陪着我說會話吧。”
宋寧默點點頭,攜了她的手,坐在炕沿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到最後說到從前的舊事,笑道:“我記得當初夕暮給過我一封信,說是讓我滅了在蘇州的一羣宵小……現在想想,想必也是和你有關了。”
葉子衿一愣,隨即想到自己那次遇襲,其實也不過是在楚夕暮面前隨口提了一提,怎知他竟然會找到宋寧默?
葉子衿也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只是點點頭:“我那次回燕京,路上遇見了匪人……”話說到一半,不知該如何持續下去了。說到那些往事,就有一個人不得不提及——蘇明睿。
只是這樣一個特別的人,到底該如何提起呢?
“然後呢?”宋寧默眉頭微蹙,望着她,“你怎麼脫險的?”葉子衿看着他的神色,已經瞭然。宋寧默是何許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其中的內情?然而現在,他卻是這樣認真的問她,是否代表,他在在意什麼?
葉子衿垂下頭去,儘量輕描淡寫的說道:“這時候恰巧永平侯府的世子經過,救了我。”宋寧默久久的沒有言語。過了好半晌才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然後呢?”
葉子衿咬了咬脣,意興闌珊,“寧默,你想要知道什麼,但說無妨。”宋寧默神色一僵,輕咳了一聲,又揉揉她的頭,“沒什麼。”那神色,分明就是有什麼。葉子衿眯着眼,索性便將他晾在了一旁。
“我吃味了。”良久以後,宋寧默才低低吐出這麼一句。
二人之間的沉寂,剎那間煙消雲散。
葉子衿趴在他肩頭,哧哧直笑。宋寧默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沒有做聲。葉子衿見着好笑,正要說上幾句話打趣打趣,卻聽見門外刻意放重的腳步聲:“小姐,莫媽媽來了。”
葉子衿忙坐直了身子。
宋寧默摸摸她的頭,徑直出去了。
“二小姐這是怎麼了?”莫媽媽見着葉子衿大白天的仍半臥在牀頭,有些吃驚。
“也就是着了涼,有些不舒服,略躺一躺就好了。”葉子衿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樣。
“這天氣乍暖還寒,着實得留神。”莫媽媽見着她臉色蒼白,不無擔憂:“您自小身子骨就不好,這可得當心着”“沒什麼大事。”葉子衿不以爲意的笑了笑,“更何況丫鬟們也都留心着,待吃上幾副藥,便好了。”
話及此,莫媽媽也不好多說,只得叮囑了幾句,便說起此行的目的來:“二小姐還不知道吧,昨兒個大小姐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寧王要休妻。”
寧王要休妻?
葉子衿哭笑不得。
從前是葉子佩氣惱下死活要和離,寧王府那邊悄無聲息,看樣子似乎是不大樂意,到如今卻又傳來寧王休妻的消息?
這世間,可真真是風水輪流轉,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
“這次又遇上什麼事情了?”葉子衿託着下巴,若有似無的看向莫媽媽:“難不成是大姐又上了火氣,和寧王鬧出什麼事情了?”莫媽媽嘆息着搖頭,“倒沒有和寧王鬧彆扭,只是,聽說寧王府新進門的那位姨娘,又小產了。”
葉子衿無言以對。
過了好半天才無力的揉了揉額頭,問:“這次又傳出來,說是大姐所爲?”莫媽媽臉色更是難看,“這次並非是傳言,而是大庭廣衆之下,大小姐也不知怎的突然衝了上去,那位姨娘措手不及,跌了一跤,小產了。”頓了頓,又說道:“聽說當時老王妃和寧王都在場的,老王妃當場就撂下話,讓大小姐離開寧王府。”
可以想象當時是怎樣的兵荒馬亂,老王妃所說,恐怕不止是讓葉子佩離開寧王府那麼簡單,必然還有更難聽的話,怕是莫媽媽自己也不大好意思開口。“國公爺和夫人怎麼說?”葉子衿至始至終都保持圍觀者的態度,顯得漫不經心。
“國公爺聽了消息,氣得了不得,不許任何人去寧王府求情,只說讓大小姐自生自滅……”莫媽媽望着葉子衿,欲言又止,“就連夫人所說,國公爺也一律不聽,只說大小姐不孝,沒有容人之德……”
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異了。
沒有哪一個女人,會心甘情願的容忍第二個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不過這種事情,有很多種處理方式。只是葉子佩用了一種極端又不能爲人所接受的方式罷了。更何況葉子衿一直以爲,男人納妾,錯不在妾,而在那個男人本身。
雞蛋沒有縫隙,蒼蠅如何會叮上來?
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出來的。
或許現在在國公爺的心中,葉子佩便是那十足十的惡婦,是令他覺得丟臉的存在吧。
“夫人是讓你來勸我回去勸勸國公爺?”葉子衿眉梢微挑,不動聲色的問。
莫媽媽也情知不好,只是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夫人這也是沒有法子了,再說寧王和二姑爺也算是有一番交情,若是能幫忙說上幾句……”葉子衿神色不動,轉頭便吩咐紫蘇:“你去請姑爺進來。”
紫蘇深深看了她一眼,出門去將葉子衿所言說了一通。宋寧默聽說,二話不說,就放下手上的書卷,撩開簾子進了內室。“我大姐和寧王鬧出了一些不愉快,現在正僵持着,你能否代爲說說情?”葉子衿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口氣十分生硬。
宋寧默卻只當是沒有看見她的臉色,隨口應道:“好啊,我和寧王也認識多年了。”葉子衿不由語凝。葉子佩如今落得被休棄的結局,始作俑者,還不是眼前這個人也虧得他能不動聲色的答應要說情
“既然如此,那你挑個時候去寧王府走一趟吧。”葉子衿無力的擁着被子,避開了他的目光。
莫媽媽看看宋寧默,又看看葉子衿,目光微閃。心中暗自思忖着,看樣子二姑爺和二小姐之間的情分可不淺……
待莫媽媽走後,葉子衿便斜了他一眼,“怎麼答應的這麼痛快?”聲音裡帶了些賭氣的成分。宋寧默失笑,搖搖頭,坐了下來。
“子衿,我知道你心中不願。”宋寧默凝視着她,深邃的眸子閃爍着琥珀一般的光芒,“可是我卻不能不給你體面。”他細細的對視她的眼睛,又重複了一次:“我不能不給你體面。”葉子衿暗暗嘆了一口氣。
雖說心知如此,可對於葉子佩,心中始終卡着一根刺,這麼久以來,遲遲拔之不去。
哪怕是親姐妹,可自從得知她企圖害死自己的那一刻開始,那份親情便煙消雲散了。在這種事情上,葉子衿一向是揮刀斬亂麻,正如同當初毫不猶豫的和陳文和離一樣,過去了的,就是過去了。
毫不留念。
這纔是葉子衿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