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過了許久,就在安若溪笑的幾乎臉上的肌肉都要僵了之時,如墳墓般死寂的鎖月臺裡,突然響起一記極清晰而不屑的冷哼聲。
這樣熟悉的聲響,除了柳灼蘿之外,再無他人。但見她狠狠瞪了那“恬不知恥”的女人兩眼,啪的一下就把頭擰了回去,充滿了不以爲然的模樣。
但一片沉默中,這突兀的動靜,卻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將各懷心事的衆人飄忽的思緒,通通都給拉了回來。
淳于焉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掌心裡對安若溪的小手的禁錮,緩緩執起面前的白玉杯,輕輕啜飲着杯中的液體,俊朗冷毅的臉容上,神色淡淡,彷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無喜亦無怒。
連亦塵將沉重的頭顱,也不動聲色的從女子的方向移開,一向輕淡疏離的眼眸裡,此刻卻是波濤洶涌,似痛苦,又似歡愉,矛盾激盪,難以自持。
惟有宇文洵澈灼灼的目光,仍肆無忌憚的釘在安若溪的身上,倒顯得十分的坦蕩與磊落。
蘇苑莛嬌豔如花的脣瓣間,似有若無的扯開一抹微笑,詭異而妖嬈,稍縱即逝。
“凝汐妹妹說的極是……”
溫柔似水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自有一股大家閨秀的高貴氣質。
便聽蘇苑莛頓了一頓,繼續道:“世子是焉王府的貴客……若是之後的比試中,無論哪一方有所損傷,相信世子也是都不願意看到的……”
聞言,安若溪如同找到了知己一般,衝着善解人意的蘇苑莛,感激的一笑,同時馬不停蹄的附和道:“是啊……打打殺殺什麼的最是無趣,哪有好看之處?……”
她嬌俏中帶着一絲不以爲然的模樣,似有魔力,蠱惑着宇文洵澈的一雙眼睛。
“既然四王妃與側妃娘娘都如是說,那小王也只好從善如流……比試之事,就此作罷吧……”
漫不經心的做了決定,宇文洵澈仍是言笑晏晏的望着對面的女人。
聽他終於鬆了口,安若溪心中,卻是如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於是,嘴邊先前凝着的那一抹強笑,此刻倒變成了真的,就像陰霾的天空裡,突然劃過的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鎖月臺的燈火輝煌。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瞧在宇文洵澈的眼裡,又是一陣心跳連連。
淳于焉執着白玉酒杯的右手,古銅色的指節皮膚,漸漸變得發白,依稀可見那狂暴的力度,被竭力壓抑着的躁動。
“本王先前還忖思着能夠一睹兩國第一劍客的風采,現在看來要遺憾了……”
隨手將白玉杯放回桌上,淳于焉似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安若溪好不容易放下的一顆心,因爲這一句話,瞬時又提了起來,不由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
宇文洵澈一雙裝滿了她窈窕身影的眸子,此刻卻也是不由的精光一現。
“是啊,都怪沐……凝汐妹妹太過掃興……
一直沒有說過話的柳灼蘿,忙不迭的附和道,瞪向安若溪的雙眸裡,恨不得流出火來。若不是在此之前,她阿爹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她在宴席上口不擇言,她早就出聲了,但現在眼瞧着這安若溪幾乎集萬千寵愛
於一身,哪還顧得什麼阿爹的囑咐,妒忌和怨恨早已像燒滾了的開水一樣冒出來,如血梗在喉嚨,當真是不吐不快。
“……她根本是故意護着……”
顯然那柳灼蘿仍是不解氣,一眼瞅見立在一旁的連亦塵,腦子裡飛快的精光一現,像突然找到了新大陸一樣興奮的開口道,恨不能將一切有的沒的的髒水統統都潑到安若溪的身上。
只是她最後那三個字,還沒有來得及衝口而出,便被淳于焉輕輕淡淡掃過的眸子,給硬生生的截了斷,重又咽回到了肚子裡。一張描的紅是紅,白是白的俏臉上,此刻盡是有話不能說的懊惱和委屈。
安若溪卻是不由的心頭一跳,望向身畔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的男人。剛纔他算是爲自己解了圍嗎?雖然她自認問心無愧,不怕那柳灼蘿搬弄是非,但是當瞧見淳于焉掃向她的有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之時,心中突然涌進一股奇異的感覺。像是一縷細細小小的暖流一樣,流遍了全身的每一個角落,甜絲絲、喜滋滋的。
連亦塵遠遠望着女子落在她身畔男人身上的眼光,倏然跳動的心臟,緩緩的沉了下去,似苦似澀,淡淡的失落,如同層層疊疊漲潮的汐水一樣,漫延而來。然後輕輕將目光,從那一抹清麗的身影上,移了開來。
宇文洵澈卻也是心中一動。雖然那側妃柳氏沒有說完“護着……”後面的那個人名,但是究竟是誰,卻顯然呼之欲出。探尋的目光,掃過靜靜佇立在一旁的號稱淳安國第一劍客的男人身上。一雙桃花眼,危險的一沉。不過是一個侍衛,竟也配得到那樣一個女子的青睞嗎?
“小王也覺得未能一睹淳安國第一劍客的風采而感到可惜……”
腦子裡閃過一個算計的念頭,便見那宇文洵澈微微一笑,開口道:“小王倒是有個提議,可以彌補這樣的遺憾……”
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似在考慮該不該說。
“世子不妨說來聽聽……”
淳于焉狀似漫不經心的接口道,輕薄的嘴角,卻倏然劃過一抹了然於胸、幸災樂禍的笑意,活像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
安若溪心中一跳,不能反應過來,只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不如就請這連侍衛爲大家表演一段劍術好了……既可免了若是兩人對打,可能造成血濺當場的慘事,又能讓大家一睹淳安國第一劍客的風采,豈不是一舉兩得?……衆位覺得如何?”
宇文洵澈高傲的目光,在席上衆人的面上,一一掃過,處處透着少年得志、高人一等的優越之感。
便聽周遭坐着的一個個淳安國“棟樑之才”,紛紛點頭稱是,深以爲然的樣子。
宇文洵澈得意的望向對面的女子,眉眼間,盡是不羈的輕狂之色。
安若溪忍住心底的惡寒,對這越商國南平王世子雖然說不上討厭,但也深覺無福消受。不過聽他剛纔的提議,似並無不妥之處,也就不甚介意,只是下意識的去看連亦塵的反應。
但這望向連亦塵的目光,落在別人眼裡,卻如同將一桶油,不小心碰到了火裡面,嘩啦啦的燒了起來。
便見那宇文洵澈一直追隨着她的眸色,立馬升
騰起了一層深深的懊惱和妒忌之氣。
淳于焉涼薄的脣瓣,似有若無的凝着一抹淺笑,彷彿絲毫沒有察覺到有暗流洶涌,一觸即發,只專心致志的飲着杯中的美酒。
他身畔的蘇苑莛,嬌媚動人的臉容上,不約而同的掛着一般的風情,一眼望過去,真真一對璧人。
便聽那宇文洵澈似微不可聞的冷哼了一聲,狂放的聲音,再次開口,說的是:
“正好小王覺得之前的歌舞,太過脂粉之氣,如果這番由連侍衛在席上獻技,想必定比那些以色侍人的舞姬強多了……
這一句話出來,安若溪再大大咧咧,卻也聽出了不妥之處。他此言一出,分明是將連亦塵跟他口中那些以色侍人的舞姬相提並論。
安若溪並沒有任何瞧不起舞姬的意思,只是敏感的覺得,雖然連亦塵一貫的輕淡隱忍,但是內心深處的驕傲與自尊,想必一定不能接受這樣的“侮辱”……
席上衆人卻在紛紛附和着越商國世子的提議,間或發出幾聲尖銳而刺耳的大笑聲。
安若溪心中突然有說不出的滋味,就像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莫名其妙的人跳出來,刁難她的朋友一般的不舒服。不由的去看連亦塵的反應。
便見那樣芝蘭玉樹的一個男子,靜靜的站在一切喧囂熱鬧無法達到的角落裡,青灰色的身影,輕淡的像一縷霧一樣,似隨時都會隨風飄逝,英俊清朗的臉容上,在燭火照不到的搖曳陰影裡,顯得尤其蒼白與蕭索,一貫溫潤的嘴角,此刻卻緊緊的抿着,隱忍的悲哀、憤怒,以及微不可見的一抹痛苦之色,就那麼毫無預期的撞進了安若溪的心底,連帶着她的心,都不由的一疼。
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得一抹幸災樂禍,不忘火上澆油、落井下石的聲音響起,說的是:
“世子這個提議簡直太好了……本王妃曾經看到有雜耍藝人在街頭耍大刀舞長劍的賣藝,想必連侍衛的表演,一定比他們精彩多了……本王妃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了……王爺,你說是不是?”
無疑,此刻這滿臉興奮表情的女子,正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柳灼蘿。
好嘛,先是舞姬,接着又是江湖賣藝,這宇文洵澈和柳灼蘿,一男一女,一唱一和,還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呢,月老真是瞎了眼,怎麼沒撮合他倆這對“璧人”呢?
憤憤的瞪着她,安若溪恨得牙根癢癢,正打算冷嘲熱諷幾句,挫挫她的銳氣,卻又聽得淳于焉清清冽冽的嗓音,漫不經心的響起:
“本王似乎也一直沒有機會得見連侍衛的身手……劍術表演……也不失爲一樁妙事……”
如果說那柳灼蘿的摻和,只是讓安若溪牙根癢癢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對着淳于焉這張天妒人恨的俊顏,安若溪就幾乎咬牙切齒了。只是除了這排山倒海的憤怒之外,卻彷彿還有一抹莫名的失落,縈繞在她的心頭,這異樣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既然世子如此興致勃勃……連侍衛,你便將所學的劍式,和着樂聲,舞一曲吧……”
彷彿絲毫未察身畔女子射過來的懊惱眸光,淳于焉神色淡淡,漫不經心的下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