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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所在的開陽城位於徐州中北部,同時也是臨沂縣治所在地,距離南面的徐州治所下邳兩百五十里,距離北面的莒縣一百五十里,距離郡國東北邊的琅琊縣治所夏河城三百八十里。
開陽城是劉存至今見到的最寬闊最完善的城市,依山傍水,地勢優越,城池不算大,長寬各兩裡,南北城門上建有雄渾古樸的鏑樓,城內街道整齊,商鋪林立,人流如織,井然有序,最難得的是,此地民衆無論富貴貧賤,衣衫都很得體,走在街上隨處可見謙謙行禮含笑對話的人,整座城市古香古色,安謐寧靜,處處都能看到大漢鼎盛時期的影子。
由於程秉乘坐的馬車速度慢,抵達開陽城花了三天時間,要是再晚一天,國君就要封印過年了。
劉存的到來引發整個王城的一片矚目,國君劉璽當天晚上就接見了劉存,對劉存的英武長相和從容謙遜讚不絕口,破例邀請劉存一同品茶暢談,欣賞歌舞,周邊一羣國相、長史、主簿、從事等佐官含笑端詳劉存,像看寵物一樣,弄得劉存渾身發毛。
好在國君性格溫潤,氣度恢弘,絲毫不計較劉存生疏的禮儀,和藹地詢問劉存對治理一縣的設想之後,不但不責怪劉存的施政計劃充滿銅臭,反而表現得非常滿意。
最後,話題轉到劉存熟悉的陶藝上,而不是詩詞歌賦,令劉存寬心之餘暗呼僥倖。
次日一早,賓舍掌櫃給劉存上呈二十餘張本地名士的拜帖和邀請函,無奈恰逢年末,距離封印僅三個時辰,劉存只好委婉致歉,請求熟知禮儀書法不錯的王杞代書回函,自己則跟着輕車熟路的程秉趕赴王府各衙門。
各位官長之前都收到了劉存敬奉的精美器物,因此對劉存非常關照,僅用半天時間,劉存就辦好了所有手續,獲得國相大人陰德頒發的印綬,還異常順利地拿到了徵募縣兵、新開荒地免稅兩年、徵用流民修復琅琊古港等多項准許公文,劉存和程秉聯名推舉王杞擔任夏河城縣尉的奏摺,也獲得國君的批准。
由於郡國正值多事之秋,近十萬難民滯留於郡國各地,加上西面泰山郡的黃巾賊寇頻頻襲擾,弄得整個官場都很緊張,所有官員都不許休假,本想再瀏覽幾天王城景緻的劉存更不敢多做停留,於次日一早拜別國君和諸位上官,在從事程秉、主簿許慈等上官的送別下,策馬離開王城,趕回治所夏河城。
中平二年元旦日,劉存身穿趕製出來的正式官服,配上象徵六百石品秩的銅印黑綬,正式就任大漢皇朝徐州琅琊國琅琊縣縣令。
儘管前一天晚上劉存在王杞的教導下,練習了一個多時辰的禮儀,但是由令史周翀主持的繁瑣儀式結束後,劉存還是覺得非常累,望着左右的縣丞孟煥、縣尉王杞、新任主簿郭棠、功曹陳璠、令史周翀以及獄掾等十餘名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同僚,以及堂下一羣三老和獄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最後劉存大手一揮,說聲“都回去過節吧”,便在滿堂驚愕的目光中返回後堂。
注重禮儀的官員們對劉存無可奈何,唯獨資格最老的縣丞孟煥不怕劉存,這個三十五歲就當上爺爺的傢伙氣鼓鼓地衝進後堂,走到脫下全身官服斜躺在矮榻上喝茶的劉存質問:“劉大人,你怎麼回事?”
劉存指指矮榻另一邊的坐墊:“老孟你累不累?新年第一天就朝我吼,太過分了吧?怎麼說我如今已經是你的上官了,之前我好像也沒得罪你啊!”
孟煥愣住了,跺跺腳踩掉棉鞋,一屁股坐到榻上:“聽說你的珠山新村出鹽了?”
劉存撐起身子盤腿而坐,從前面小炭爐上提起陶壺,爲孟煥泡上杯茶:“你消息挺靈通的,不錯,兩個月前就出鹽了,不然你以爲糜家送到城裡讓你賑災的幾萬斛糧食白給啊?”
孟煥一愣,轉念一想不得不垂下頭:“子鑑,你是個奇才,我打心眼裡佩服你,更欽佩你的德操和人品,可如今咱們的庫房空空如也,衆同僚及近百名小吏已有半年沒發米糧了,城外草棚裡還滯留兩萬餘奄奄一息的流民,逼得我都快瘋了啊!”
劉存轉念一想,計上心來,臉上卻是爲難之色:“這可怎麼辦?你也知道,半年來我賑濟了上萬災民,如今還欠糜家大筆米糧錢沒給,雜糧我家裡到還有一些,可是錢沒了,怎麼辦?要麼我叫人運來庫存的兩萬斤鹽,你想辦法賣掉先給大家發薪水?”
孟煥眼睛一亮,接着又爲難了:“以咱們衙門的名義售出點海鹽未嘗不可,但這事不能常幹,違制啊!你考慮過開陽王城那邊可能的責難沒有?”
劉存沒轍了:“那怎麼辦?要不把鹽折成薪水發到大家手上?”
孟煥大喜:“這不失爲變通之法啊!”
劉存白他一眼:“你得先和周令史幾個負有監察職責的人說好才行,我可不負責。”
孟煥又瞪圓了眼睛:“你這傢伙表裡不一,外表忠厚,滿腹奸詐,不知國君看上你什麼了。”
“看上我會賺錢!”劉存毫不客氣地點破。
孟煥被噎着了,嘆了口氣連連搖頭:“子鑑啊,如今你可是萬民之主宰了,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劉存避而不答,把話題岔開了:“我聽郭大人滿臉愁容地抱怨,說本地四大家族兩年來的稅賦都沒交吧?”
孟煥苦笑道:“這幾大家族都是我大漢朝廷司空府和御史臺大夫的族人,而且他們也沒說不交稅賦,只說現在沒有,推遲一些時日再繳納,明知他們仗勢欺人,可咱們誰敢上門逼他們?”
劉存氣得笑了:“老孟啊老孟,我劉家商隊每月遲一天不交稅,你老孟能追到我城北莊園去催討,幾大家族你卻不敢得罪,爲何如此的厚此薄彼?我一直以爲你老孟風骨傲然,是有擔待的人,心裡服你敬你,可如今你和我說這些話,不應該啊!”
孟煥羞得臉都紅了,全身無力地歪到一邊,仰起頭望着上方樑柱長嘆一聲:“當官當到這地步,我孟煥羞愧啊!唉——”
劉存看到差不多了,不敢再刺激這個自尊心強的老官僚,沉吟片刻提出個解決辦法:
“老孟你看啊,要是讓王家拿他們經營的木料和鐵料來抵稅賦,行不行?貢家除了開商鋪之外,不是還擁有方圓百十里內最大的磚瓦窯嗎?還有許家,接過了徐氏家族的諸多產業,經營本縣最多的土地、最大的採石場和林場,咱們就要磚瓦木石,然後組織城外的兩萬流民,分成千人一羣,讓他們自己推舉領頭的出來,修葺城牆、東西護城河、環城官道以及城北校場,以勞作換取糧食……至於苦力的糧食嘛,我再想想辦法,估計厚着臉皮再求求徐州糜大先生和陳氏家族,或許能夠賒到一些,不過今後縣衙有了錢,可要還給人家的,不能拿我當冤大頭。”
孟煥聞之精神大振:“子鑑好主意,一舉多得啊!眼下世道混亂,兼之流民塞道,盜賊橫行,王、貢、許三家堆積如山的木頭磚瓦正愁賣不出去呢,正好拿來抵稅,哪怕他們不樂意也不敢拒絕,否則流民暴起,再來一次城南慘禍怎麼辦?子鑑如此指派,災民有了事幹,有了吃的,就不會搶奪偷竊,甚至嘯聚暴亂,咱們境內也就安穩了,好辦法、好辦法啊!我馬上去通知同僚們弄個章程,馬上就辦!”
劉存叫住要走的孟煥:“還有兩件事,珠山腳下的新村升級爲珠山鄉的呈報,估計不出半月上面就能批下,你幫我個忙,薔夫、亭長、鹽官什麼的回頭我給你份名單,就不用往那指派小吏了。”
孟煥知趣地點點頭大步離去,在外等候良久的王杞這才走進來,接過劉存遞來的熱茶,跪坐榻上慢慢品嚐。
劉存問道:“大哥,朝廷敦促各州各郡組建郡縣武備的諭令你也看了,按照國君要求,我琅琊縣位於郡國北端,爲確保郡國北面之屏障,責成咱們儘快組建至少兩曲兵馬,你心裡有底沒有?”
王杞點點頭:“咱們城北莊子裡精挑細選的三千青壯最好別動,留着有大用,還是從城外流民中招募吧,熬了大半年能到現在的流民身體強壯,而且非常聽話,只需苦練半年,就能成爲精兵,只是,兩曲人馬千人士卒太少了。另外,昨日下午我到武庫去仔細查驗,發現庫存的刀槍盾牌和皮甲足夠裝備五千人,令人心疼的是,一副鐵甲都沒有,上千付弓弩無人維護已不堪使用,精鐵倒還存有五萬斤左右。”
劉存來了精神:“好事啊!不如這樣,大哥招募兩千人吧,超過定製部分找個藉口,就說練好後充實咱們商隊護衛,儘量招些會騎馬的,額外組建一曲馬隊,你看怎麼樣?”
王杞撓了撓頭:“能有一曲馬隊最好,可至少五、六百匹戰馬在哪?”
“拿鹽和糜家換,另外,城北莊園後方五座新式陶窯已經建好,黃道山北面三裡多遠的那片山包周圍,擁有大量可燒出白陶的上好陶土,我已經派人回去讓劉振帶幾十個熟練工匠過來,不出半月定能獲利。”
“大哥想想啊,雖然如今世道混亂,但咱們生產的陶器依然供不應求,很普通的金剛陶竟然也進入了皇宮,珠山黑陶在整個大漢徹底創出了名氣,試想,等糜家見到我大漢從未有過的、比黑陶更精美更堅韌的白陶器皿之後,會有何反應?”劉存笑道。
王杞大爲興奮,兩隻大手不停揉搓,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笑容。
劉存接着說道:“我建議,武庫裡的刀槍皮甲留下兩千套好的將就用,其餘以修理的名義送往珠山的工坊,特別是五萬斤精鐵,送到鐵器作坊去,更換一千把改良的環首刀回來用。”
王杞完全同意,他見過劉存改良後村裡鐵器工坊製造的新型環首刀,刀長三尺五寸,寬兩寸,刀身加厚略帶弧形,刀刃鋒利無比,絕不是大漢官兵手裡那種容易斷裂刀口易鈍的腰刀可比,王杞握在手裡覺得非常舒服,試刀後更是愛不釋手,若不是劉存承諾煉出好鋼之後爲他特製一把寶刀,恐怕他早已掛在自己腰間了。
王杞走後,劉存叫來門下賊曹詢問,得知縣城監獄裡因爲獄卒都沒飯吃,擔心犯人餓死,乾脆全放了,禁不住樂得哈哈笑,把五十多歲的門下賊曹弄得尷尬不已。
劉存揮揮手讓他下去,想來想去不知該乾點什麼,於是乾脆換上便服,到城北校場看王杞怎麼選兵。
兩個徒弟見狀連忙跟在劉存左右,一路走一路詢問師傅自己能不能跟隨師伯王杞學習帶兵?氣得劉存想當場踹飛他倆,一句“路都走不穩就想跑了”,立刻讓兩位精壯少年羞愧地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