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從破碎的玻璃門內涌進,冰涼刺骨。
樑芷安就這樣一直坐在玫瑰花鋪滿的地上,雙眼無神,連寒冷都感覺不到。
心心念念盼了那麼多年的夢,徹底碎了。她麻木地靠在玻璃牆上,這牆成了她現在唯一的支撐,眼前的一切因爲一直睜着眼看變得越來越模糊。
“樑芷安,絕望嗎?”樑芷安扯了扯嘴脣,聲音嘶啞、酸澀。明知道這個夢只是假象,卻依舊傻傻地來赴約。是在心裡期盼着奇蹟嗎?
以爲那麼多年,他多少會記着你的好?
呵呵——
樑芷安靠在玻璃上,擡頭看已被烏雲遮蓋的天,自嘲地笑着。
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如今,連回憶都只剩下絕望。這就是杭南宇希望的吧?讓她從雲端狠狠墜入深淵,讓她再也不敢心存幻想,徹徹底底放棄。
“啊!”
山頂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割裂寒風,無盡悽苦。雲層彷彿也在爲這聲音悲嚎,越來越厚,流星雨已徹底不見。
這天,怕是真要下雪了。
杭南宇走出沒多遠,聽到樑芷安的叫聲腳步一頓,微微側頭,但最終沒回身去看。
他把纜車留在了山頂上,那女人呆夠了自然會坐纜車離開。他也正是因爲如此,才選擇了山道,正好趁此冷靜冷靜。
此時他腦中都是離開時樑芷安絕望的臉,心裡一陣陣的煩躁。
夜色中,他循着路上依稀的燈光,加快腳步往下走。
山頂又傳來一聲尖叫,樑芷安用盡力氣在喊,瘋狂地像陷入絕境的困獸。她匍匐在地上,身子在顫抖,卻不是因爲寒冷,而是因爲心碎。
心裡積壓了那麼多年的苦,徹底蔓延。苦澀如濃郁的膽汁,麻得她不能自己。
眼淚洶涌地流出來,滑過臉頰,立即冰冷一片,在這零下三度的空氣裡,轉眼就要結冰。
樑芷安的身子已經僵硬地跟冰塊一樣,可她還是感覺不到冷。身體再涼,也比不得她此時心裡的冷。
她的視線在玻璃房內徘徊,火紅的玫瑰,絢爛的霓虹,摔碎的高腳杯,這一切都像是張開血盆大口在嘲笑她,笑她癡心妄想。
突然,她的視線落到擱在一邊的橘色小提琴上,眼淚乾涸,再也流不出。
這把她小心呵護,精心保存了十一年,無數次在想杭南宇的時候拼命演奏的琴,此時孤零零地靠在那裡,像被人拋棄的可憐蟲。
就跟她一樣。
樑芷安顫顫巍巍地爬起來,一步一挪地走過去,彎腰,輕輕的、非常珍惜地將它撿起。她將它抱在懷中,同樣冰涼的琴身像是在跟她比誰更寒冷。
樑芷安睜着空洞的雙眼,眼裡已無淚,癡癡地看着它。眼前彷彿浮現當年那陽光少年側着頭,自信演奏的模樣。
她慘然一笑,捏着琴尾高高舉起,突然砸向玻璃窗。
“砰”地一聲,力道不是很大。玻璃窗沒有碎裂,琴身竟然也很頑強。
樑芷安就這麼看着眼前那方玻璃,舉起琴。
“砰——”力氣比先前大了一些,玻璃窗依舊沒碎裂,琴頭出現裂痕。
“砰!”
“砰砰!”
一次比一次重,聲音一次比一次響。樑
芷安維持着同一個動作,力氣不斷加重,一下又一下地砸。
每砸落一次,她的心就空一部分。
她看到那個少年的影子在她心裡遠去,看到那個傻傻跟蹤的丫頭也死了,看到一切的希望都被巨大的黑暗吞噬。她看不到任何希望,也再感受不到心痛。
她就像一個機器人,不斷重複着同一個動作。她的手已經被琴絃勒進肉裡,一滴一滴紅色的血珠順着琴絃掉落,融入地上火紅的玫瑰裡。
小提琴的頭徹底碎裂,樑芷安依舊捏着琴尾,越來越用力!
粉碎吧,碎到再也修復不了。它的主人早就不要它了,是她這個傻子以爲修復了,就能回到原位!它早該化作一抹塵埃,被人遺忘。
“嘩啦!”
玻璃窗終於被砸出一個大洞,樑芷安捏着僅剩下的十幾釐米的琴尾,去砸玻璃邊緣的齒痕。
“嘩啦啦……”玻璃不斷掉落,樑芷安像個瘋子,手已鮮血淋淋。她用麻木的手,用力捏着那最後一塊琴,要毀滅這裡。
這裡的記憶太過美好,又太過殘忍。她瘋狂地想要毀滅。
濃濃的血腥味充滿了整個玻璃房。在零下三度的山頂,血腥的氣息像是隨時都會被凍結,可寒風又將它們送向遠處。
樑芷安虛脫地跪倒在地,眼前是一個有她半人高的破洞,寒風呼呼地從洞裡灌進來,溫暖如春的空間已冷地像冰窖。
她沒力氣了,扔掉那塊已被鮮血浸滿的琴尾,兩手抓起一把玫瑰,突然頹然地坐到地上,死死地抱緊身子,嗚咽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四周傳來一個奇怪聲音,身子也像是被什麼盯住了一般。
樑芷安下意識地擡頭,心裡咚地一聲,臉立即就白了。
她的正前方,那個被她砸出來的洞外,有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冒着狠戾的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這時外面的光線已經很暗,樑芷安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的眼睛,只看見它冒着綠光。
她看着它一步步靠近,綠光越來越亮,就像是猛獸看到了獵物。
樑芷安瞬間驚醒,所有感覺彷彿剎那間都回來了。她死死地盯着那雙綠色的眼,身體本能讓她撐着雙腳不斷往後爬。
“吼……”
那東西發出一聲低吼,像是在警告。
樑芷安哆嗦了一下,看着它緩緩向自己靠近。玻璃房外的霓虹忽明忽暗,投射出星星點點的光,終於有一部分照亮在那東西上。
“呵——”
樑芷安倒吸氣——狼!
這竟然是一頭狼!
深灰色的毛髮,鬆鬆垮垮地鋪在不是很肥的皮毛上,尖尖的嘴,兩隻綠油油的眼睛兇狠地盯着她。樑芷安頭皮發麻。
這真的是一頭狼,一頭餓狼!
平景山怎麼可能有狼?他們這裡沒有野生動物園,也沒有自然保護區,壓根就不可能出現這種危險的大型動物!
杭南宇!
樑芷安突然慘笑起來,眼裡最後一絲期待都被催滅。
“杭南宇,你真的好狠!”樑芷安回頭看着那扇被踢碎的玻璃門,眼前彷彿還能看見杭南宇絕情離開的樣子。她還奇怪他怎麼會突然放過她,原來……
原
來!
樑芷安連恨他都覺得不值,這就是她掏心掏肺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
“吼!”餓狼又吼叫了一聲,帶着侵略性的目光兇悍地盯着樑芷安。在它眼中,樑芷安儼然成了能夠裹腹的獵物。
樑芷安先前沒發覺,此時恐懼回來,身體也恢復了知覺,刺骨的寒冷凍得她瑟瑟發抖。鼻尖都是濃濃的血腥味。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幸好溫度低,血流得慢,但是依舊非常恐怖。
狼喜歡血腥,此時這頭餓狼貪婪無比地盯着樑芷安的手。它被血腥味刺激地加快步子朝樑芷安走過來。
樑芷安不斷後退,朝破碎的玻璃門緩緩靠近。
外面的纜車不知道還在不在,她絕對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她壓根不可能打得過一匹狼,她還有爸媽,還有朋友,還不想死在這裡!
“吼!”狼察覺樑芷安的動作,又發出一聲低吼警告她。
樑芷安哆嗦了一下,不敢有大動作。兩隻手裡還有剛纔抓的玫瑰,此時已經被她的鮮血浸染。她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着它們。
可是玫瑰花給不了她力量。樑芷安看準時間,突然將手中的玫瑰朝狼一擲,轉身就朝外面跑!
只要能坐上纜車,她就有救了!
狼聞到玫瑰的血腥味,張開嘴就吞了下去。但隨即發現上當了,這壓根就不是肥美的鮮肉!它昂起頭,朝着天空發出一聲嘹亮的狼嘯。
“啊嗚——”
尖銳無比的狼嚎驚醒了沉睡的平景山,正往外衝的樑芷安一哆嗦,腿一軟就摔了下去,衣不蔽體地趴倒在地,整個人顫抖不已。
正走到半山腰的杭南宇,聽到這叫聲,猛地停住,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狼嚎?”杭南宇轉頭看了一下山頂方向,眉頭深深皺起。這裡怎麼可能會出現狼?他搖搖頭,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也沒多想,繼續往下走。
這時候那女人應該早就乘纜車離開了吧?
而此時的山腳下,正與杭南宇的人糾纏的潘越澤幾人,聽到這聲狼嚎都嚇了一跳。
“我們沒聽錯吧?剛纔那是狼?”汪彭越眯着眼看山頂方向,眼裡都是不可置信。
潘越澤眉頭皺得死緊,眼裡都是焦急:“不行,不能再跟他們耗下去,我必須上去看看。”
“可是這裡不可能有狼的啊,阿宇應該不會對芷安太過分的。大家都是兄弟,先等等吧,免得傷了和氣。”
可是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山頂又傳來一聲狼嚎,這一次清晰無比,像是一柄利劍劃破一夜的寧靜。
潘越澤的臉色立即就變了,冷着臉說:“該死的,杭南宇他太過分了!”
他拔腿就往山道上衝去。
這麼多人,第一次就算大家都聽錯了,那第二次絕對不可能弄錯!
汪彭越也變了臉色,想都未想就帶着他的人去攔杭南宇的人,對着潘越澤說:“我擋住他們,你們快上去!”
半山腰的杭南宇聽到第二聲狼嚎時,腳步猛地頓住,
擡頭看到前方的山路上,有一隻人立而站的豬形路燈,散發着瑩瑩光芒咧嘴看着他。
杭南宇腦中驀然想起樑芷安在纜車裡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