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強貴人壽誕過後,那些女人果然識時務。什麼楊修儀、柳容華、程充華等幾個不怎麼來往的美人也三天兩頭來我這裡,說是什麼‘敘舊’。要知道這未央宮裡,除過苟皇后、強貴人、慕容婕妤,以及被廢掉的趙淑媛這寥寥數人打過交道,這幾位有的甚至都沒見過面,有什麼舊可敘的,這宮裡的女人臉皮也夠厚的。
這日我爲了躲避幾個‘姐妹’,不到巳時就帶着憐卿去月諸那裡。
聽宮裡的人說,以前未央宮各殿之間都有複道相通,以備緩急,即便橫跨未央宮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建興年間(晉慜帝年號,公元313年-公元316年),劉曜攻破長安時,城市大部被毀,未央宮也未能倖免,雖然後來劉曜、和石虎對未央宮都進行過大規模重建,可是複道卻沒能修復。
從合歡殿到織室,差不多要橫跨整個未央宮,要是以前的複道在的話也用不了多久,如今卻要讓我們在宮裡繞來繞去,想到這裡不不由得暗罵劉曜。(劉曜:你這女人,沒事罵我幹什麼?芸怒:還不是怪你將複道毀了,不然我要少走多少路?劉曜默然。)我們從寢宮出來,繞過石渠閣、經少府官署,越滄池,通過柏梁臺,當走到一處頗顯荒涼的宮殿時,實在是走不動了,一屁股坐在了一棵柳樹下的大青石上。
“哎呀!”憐卿一驚一乍的嚇了我一跳,接着就開始碎嘴,“夫人你怎麼可以做在石頭上?你身子本來就不好,要是弄出什麼毛病到成了我等不是,還是弄個東西墊上纔是......”我真的懷疑她是不是學過魔術,不知什麼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個毛皮墊子。
“你家夫人有那麼......嬌弱嗎?”我不滿的給她了個白眼。其實說出這句話時,我明顯底氣不足,誰都知道我現一個現實版的林妹妹,這身子若得一陣風都能吹倒。
“夫人你那身子還不叫弱?”憐卿將墊子給我墊好,很不給面子的將我揭穿。
“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我是徹底無語了。
我正在石頭上休息,忽然聽到遠處宮殿傳來琴聲。仔細聽來,琴聲極盡哀怨,滿是無限的憂傷與怨懟,如棄婦一樣訴說着自己的悲慘命運,讓人不由得對操琴之人泛起同情。
“憐卿這是什麼地方,可知裡面是何人?”我對操琴之人產生了興趣不由的好奇起來,回頭問憐卿。
“不會吧?夫人連這裡都不知道,這裡是掖庭的雲光殿。”憐卿不可置信的看了我片刻,之後還是告訴了我。
“那有什麼稀奇的。”我白了她一眼,小聲嘀咕,“我沒事跑冷宮幹什麼。”
“看這裡晦氣,我們還是走吧。”憐卿瞟了雲光殿方向一眼,對我說道。
“我們到裡面看看吧。”我現在對那彈琴的女子充滿好奇,沒理憐卿徑直向雲光殿方向走去。
“夫人......”憐卿無法,小跑兩步跟了上來。
冷宮的淒涼我也是深有感觸的,想當年,我也有一個多月的冷宮生涯。
只見大門的門楣上用大篆寫的‘雲光殿’三個字已經模糊不清,門上的朱漆已經脫落了不少,一把銅鎖將內外隔絕。這就是冷宮,是失寵妃子的最後歸宿,來到這裡就會永遠失去自由,我不由的感嘆起來。
“張夫人。”我走到門口看門的侍衛迎了上來。
“嗯。”我答應着,看到大門上的鎖說道,“打開吧。”
“這......”侍衛有些爲難,顯然是沒預料到我要進去。
“如有意外,一切後果本宮承擔,與他人無尤。”
“那......好吧。”侍衛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纔將們打開。
“夫人,真的要進去?”憐卿小心的問道。
“你說呢?”我將疑問留給她。
推開大門,只見院子裡雜草叢生,許多地方的蒿草都有半人深,顯然是很久沒人清理了。遠遠的望去,寢宮的窗戶紙千瘡百孔,破舊的擋不住風,要是冬天住在這裡面,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冷宮’。
我循着琴聲來到了一處屋子外面,琴聲和着着女子期期艾艾的歌聲更加清晰,我可以確定,聲音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昭昭素明月,輝光燭我牀。
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
微風吹閨闥,羅帷自飄揚。
攬衣曳長帶,屣履下高堂。
東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
春鳥翻南飛,翩翩獨翱翔。
悲聲命儔匹,哀鳴傷我腸。
感物懷所思,泣涕忽沾裳。
佇立吐高吟,舒憤訴彎蒼。
女子唱的曲子,我聽了幾句就聽出來了,此歌是漢樂府中的《傷歌行》,寫的是一個女子明月之夜,感物懷人的心情。可是我怎麼聽那唱歌的女子的聲音有些熟悉呢?
“咚咚咚!”於是我輕輕的在門上敲了幾下,半天都沒有反應,也許是沒聽見。
“有人嗎?”我喊了聲,繼續敲門,可是過了好半天也沒有反應,於是我輕輕一推,門‘吱!’的一聲開了。
“那我進來了?”說着我走進了屋子。
當我看到坐在窗前的女子時,我立馬明白爲什麼聽聲音那麼熟悉了,原來唱歌的女子竟是我的死對頭趙淑媛。
只見破爛不堪的草蓆上,放置着一個表面坑坑窪窪的案几,上面放這一架古琴,趙淑媛一邊彈着曲子一邊唱着,臉上滿是恬靜的表情,看樣子很是投入我進來她都沒發現。
趙淑媛身上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青色葛布衣裙,頭髮鬆鬆的挽了一個雲髻,上面插着一支極普通的玉釵,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的裝飾。
幾年不見人似乎蒼老了十多歲,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氣質,儼然一個樸實村姑的模樣。冷宮這種地方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如此心高氣傲的女子,也被折磨成這個模樣。我和趙淑媛又太多的恩怨,本來我對她是恨之入骨的,可是看着現在的她,我反而有些同情起來,她同樣也是可憐的人。
“走吧。”我看看趙淑媛,輕聲嘆了口氣,從屋子裡退了出去。
“哦。”憐卿不明白我爲什麼嘆氣,只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機械的答應了聲也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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