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很奇怪。
她有着一張跟藍朵完全不一樣的面孔,絲毫不相近的性格。
她比藍朵更讓男人着迷,更理性,但他卻偏偏會聯想起藍朵來。
陰陽兩隔,死生不見,時隔許久,他竟然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找她的影子,這事兒想來太可笑了。
“你認識他?”見藍冰半天瞪着眼睛沒有回話,唐梓彥又問了她一遍。
“聽名字很耳熟,但仔細想想,我在G市認識的人屈指可數,不可能是我認識的那一個。”藍冰說這話的時候一字一頓,努力讓自己的呼吸盡可能的平穩,不要哭出來。
“他不是G市人,是從B市跟我過來的,你認識的那個人,真的沒準就是他。”唐梓彥的語氣裡帶着試探,眉眼之間好像寫着一句“我不相信你”。
“我認不認識他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確保這個人的生命安全以及查明電動汽車爆炸的根本原因。我對你們這個行業不是特別瞭解,但也知道如果是因爲電池安全問題導致了這一次的事故,對啓達集團的影響會很大。我是希望你好的,但縱觀現在的處境來看,似乎並不樂觀。”
藍冰覺得自己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的巨石,要是再這麼與他對話下去,只怕眼淚就要涌出來了。
唐梓彥沉思片刻道:“我去聯繫事發地點的交警支隊,看可有汽車殘片和監控錄像,你先在這兒等我。如果你想離開,就打電話告訴我一聲。”
“好”,藍冰應了一聲,望着唐梓彥面色凝重地離開,連忙走出了急診室,進了對面商場的洗手間。
門關上,她蹲在裡面哭。
一定是她的拾年,她有一種強烈而不好的預感,侵襲了她的全身。
法院宣判離婚,讓她淨身出戶後。
在所有人戳着她的脊樑骨罵她婊、子的時候。
只有拾年站在她身邊堅定不移地說:“姐,我信你,你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你沒地方住,就去我的出租屋,你睡那兒,我去學校蹭牀。”
她當時真的是一無所依,她從來都沒想到一個莫須有的事情竟然會讓整個世界背叛自己。
她曾經最愛的丈夫設下了圈套;往昔的閨蜜非但不懂她,甚至火上澆油;她睡了三年,早就丟了工作;她的房子和全部積蓄都被唐梓彥騙走了,她身上僅存的只有許多還未徹底恢復過來的衰退器官,還有一身狼藉的罵名。
所以在唐梓彥還沒要她的命時,藍冰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死。
死了就能擺脫掉這一切,死了就能不再痛苦,死了就能真正的閉上眼睛。
“姐,你要是死了,他的陰謀詭計就全得逞了。你能看着他用你的錢活得那麼好,領着別的女人睡在你的牀上?”拾年知道藍冰不想活了,費盡口舌說服她,勸她活下來,勸她報仇。
“可是他已經領着別的女人睡了三年了,我改變不了這一切。”藍冰當時的語氣近乎哀求,她在求面前人別攔着她死。
“這才三年,還有往後的三十年、六十年呢
?你死了,他們卻好好的活着。你以爲唐梓彥會在你死後愧疚嗎?想你嗎?絕對不會。他要是內疚,今天他媽、的就做不出這種事情來。”拾年滿臉憤恨,相較於藍冰臉上的木然,似乎憤恨纔是她此刻應該有的表情。
藍冰百般無奈地坐在拾年出租屋內的小牀上說,“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拿什麼復仇?拾年,你去看看那大街小巷上的報紙,上面哪一條不是說我昏迷三年,醒來後便跟陌生男人出軌傷害了唐梓彥?他有錢,有人,還有那虛構了好幾年的名聲,我什麼都沒有,我活下來都吃力。”
“姐,你怎麼能是什麼都沒有呢?你還有我啊。你當初供我讀書,讓我有機會走出老家念大學,你就是給了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我今天哪兒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出事?姐,你相信‘惡人自有天收’嗎?只要你堅持,不光我會幫你,老天爺也會幫你的。”拾年目光閃爍,那眼睛亮得像是藏着所有希望。
藍冰的心動了一下,拾年的家鄉很窮,窮到連認字的人都少得可憐。
她當年畢業的時候,偶然在網上看到了拾年發的帖子,那時候他公費考上了縣城的初中,到處求人在網吧幫忙發了個帖子。
他想讀書,想上學,想去更遠的地方看一看。
她那日只是在家閒的無聊,隨手點進去,看到了。
她甚至還懷疑是騙子來着,但也不知道怎麼腦袋抽風,就照着上面的卡片,匯了一千塊錢過去,那是她工資的三分之一,爲此唐梓彥還跟她吵過一架。
現在想來,唐梓彥可能真的自私得只在意他自己。
後來拾年聯繫上了她,千言萬語的感謝,說長大賺錢了一定會還給她。
她一笑了之,後來還去過他的家鄉看他,那一看,就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總之,她就此生命裡便多了一個弟弟,供他讀完了高中和大一,可是那一年,她就昏迷了,轉眼拾年已經大四,她都不知道這三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最終真的是拾年說動了她,這個即將大學畢業的男孩子,竟然比她還看得開。
但是她沒想過後來唐梓彥會想要殺人滅口,以至於後來恰巧被成千璟救下,帶去了韓國。
她真的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見到拾年了,因爲見到就會露餡,她精心準備的身份跟面孔便都白費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會在G市碰見他,可是他卻躺在手術檯上,生命垂危。
她不敢湊過去,等着手術結束後看到那張臉。
她害怕那個笑起來溫暖如春的男孩會被火苗吞噬的認不出樣子。
她恨唐梓彥,也恨成千璟,更恨自己面對這一切無能爲力。
哭了很久,卻緊緊捂着嘴巴不出聲,門外很多人,她不希望自己的狼狽被人看見。
“你在裡面幹嘛呢啊?外面排隊這麼多人,你這麼久不出來,有沒有公德心?”廁所門被人大力的敲擊,硬是把藍冰從裡面喚了出來。
沒人會在意對方發生了什麼,他們只關心自己活
的舒不舒坦。
藍冰站到鏡子前用紙巾擦乾眼淚,然後補好妝,努力牽動笑肌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
可是紅腫的眼圈,還是很容易出賣她。
電話響了,是唐梓彥。
“藍冰,你去哪兒了?手術失敗,拾年走了。”
“你還在嗎?怎麼不說話?”當唐梓彥的聲音再一次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藍冰才意識到這是真的,不是夢。
“我在對面商場上個洗手間,你確定那個人就是楚拾年了嗎?如果真的是,那你處理起來應該會很麻煩。”
她的語氣太過冷靜,冷靜到唐梓彥覺得他的試探很可笑。
拾年搶救失敗,按理來說這消息跟藍冰沒什麼關係。可他就是想要第一時間告訴她,看看她的反應到底是什麼。
但結果顯而易見,他失算了,也許藍冰跟楚拾年並不相熟,她姓藍也真的只是個巧合,她跟自己的前妻並沒有什麼關係。
唐梓彥望向手術室的玻璃窗,裡面的人已經被蒙上白布,看不到那原本因爲火燒而變得萬分恐怖的樣子。
她視作弟弟的人死了,同樣是因爲自己。
如果世上真的有陰間,那他們姐弟便會在那裡相見吧。
他們會在一起咒罵自己慘死,還是希望他一個人孤獨寂寞而漫長地活在這浮華的人世間?
唐梓彥的嘴脣動了動,對着手術室內的屍體說出了無聲的三個字。
對不起。
這是他除了給拾年家人金錢補償外,唯一能給他的東西。
“那就是他?”耳邊突然響起藍冰的聲音,唐梓彥望了過去,見她用手指着手術室玻璃內的屍體,神態如常。
或許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許她跟自己死去的前妻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就連她聽到拾年這個名字所產生的表情變化也只是個巧合?
畢竟這世界真的沒有那麼小,而他死去的前妻在這個世上又實在沒什麼可靠的親人,若說是有人爲了她來接近自己,這事兒的確說不過去。
“是他,造物弄人,他其實是個好孩子。”唐梓彥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卻停留在藍冰臉上,他爲人生性多疑,所以此刻就連他自己都難以說服自己。
他渴望在她的臉上找到破綻,但他僅僅看到藍冰面色茫然地望着那塊白布,然後喃喃自語道:“人死後,原來是這樣的。”
“宏明,通知小楚家屬,搶救失敗。”唐梓彥撥通了宏明的手機,讓他爲小楚安排後事。沒多大會功夫,醫務人員便把小楚推去了太平間。
“你們哪位是唐梓彥,跟我們走一趟。”
刑警隊的人來了,通知唐梓彥去做筆錄,說有人舉報唐梓彥蓄意謀殺。
那輛出事的車是唐梓彥的,現在死去的人也是唐梓彥僱的,人證物證都在,指控生效,他一定會被帶走。
唐梓彥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靜,盯着藍冰看了一會道:“沒想到今天會出這麼多意外,看來明兒個沒法送你去機場了。若有機會,回頭聯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