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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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綏府在直隸郡北部,與上黨郡接壤,是黃河九曲之中的一環,亙古不變的黃河水沖積下的一片平原地帶。古爲平涼,秦時爲上郡第一關,漢時才被稱爲延綏府。
延綏,前者爲地形形容詞,後者爲歷史記錄詞。這裡是黃河沖積平原,由於穿越者出現,注意水土保持,而且漢時陝甘一帶植被茂盛,並沒有黃河水患,所以延綏府自古就不虞飯食。漢一統天下時,曾有一股匈奴人佔據此處,漢高祖歷時兩年才綏靖此地,故而稱之爲延綏。
說這麼多,是想告訴大家,延綏府是個很容易養活人,但也很容易被外人影響,並且易守難攻,自古就是草原民族與農耕民族的天然爭奪點。
往西往北,越過黃河就是上黨郡和九原郡,從寶雞府無須乘船,走直道就能直接抵達延綏府。
都說近鄉情怯,當初從延綏府應徵入伍,到如今載譽而歸,趙匡胤可謂經歷了九死一生。雖然稱不上衣錦還鄉,但兜裡還有樞密院發放的軍餉,少說也有數百枚金幣,在他們家裡其實已經可供一家人十數年衣食無憂了。
坐着馬車往延綏府行進,趙匡胤心裡那個忐忑就不說了,但過了秦嶺時,趙匡胤臉上那興奮的神情卻變了。
四年前離開家,雖然那時候天災連連,但因着離黃河較近,陝甘平原一帶又有鄭國渠相勾連,所以上九郡一直不算重災區,民衆還算能自給自足。雖然日子不像之前那麼富裕寬宥,但也還沒到無法生存的地步。
但現在,眼前呈現在趙匡胤面前的卻是一塊塊荒蕪長滿雜草的農田,還有路邊近乎荒冢的人家……
“車伕,這,這裡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趙匡胤沉着臉問道。
這輛馬車是趙匡胤從寶雞府特地僱的,就載了他一個人。怎麼說他也是西征英雄,朝廷不給排場,他也不能虧待了自己不是。
車伕是個五十多,長的有些乾瘦的老頭,有着很濃重的鄉音,但仔細聽聽還是能聽明白那雒陽官話。
“客官離家有些日子了吧?”車伕反問道。
“正是,在下離家四年了。”趙匡胤如實回答。
車伕睨了他的手一眼,道:“可是軍伍出身?”
趙匡胤看了看自己長滿老繭的大手,還有手背不經意露出的疤痕,便笑了笑,沒有做聲。
車伕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繼續道:“唉,你四年沒回家,當然不知這一帶早就面目全非咯。”
趙匡胤臉色一變:“可是遭了兵災?但,上九郡不是沒有戰事嗎?”
車伕苦笑搖頭:“這世道,難道只有兵災才能讓人家破人亡嗎?再說了,去年這勤王之師絡繹而過,難道不算戰事嗎?”
“這裡變成如今這樣,是因爲去年那場勤王之戰?”
“呵呵,這倒不是完全因爲這個。這位客官,你四年前離家,可知當時賦稅幾何?”
“百稅一!”
“那你可知現在稅幾何?”
趙匡胤搖頭。
車伕伸出一隻手,沉重地說:“十稅五!”
“啊?!怎麼賦稅變得如此之重?”趙匡胤瞪大眼睛。
新州漢人十稅一已經算是最重的稅率,而如今老州漢人居然也要十稅五?這,這,這,豈不是故意要*民造反麼?
車伕苦笑一下道:“呵呵,這哪算重了?里長都說了,扶桑、新羅、度甘、緬、越、暹羅等州如今都是十稅七八,我們這還因爲是老州,所以少收了呢!”
“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趙匡胤狠狠一拳砸在車板上,怒道:“老州百稅一乃是聖祖陛下定下的祖制,當朝諸公怎能說改就改!”
車伕苦笑道:“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要怎麼改就怎麼改,誰還能說皇帝不對不成?祖制?聖祖陛下已經去世五百年了,他老人家管得了天管得了地,難道還管得了現在人的吃飯拉屎不成?這祖制啊,早就不怎麼頂用咯!”
車伕見趙匡胤還不是太理解,便繼續道:“客官,咱大漢立國千年,難道就只有這幾年才遇上天災不成?非也!千年時光,單有數能記,史書青載的巨大旱災水澇就足有十次之多,但有那一次鬧成如今這地步了?又有哪一次要鬧成如今十稅五的地步了?其實這哪是什麼天災,根本就是人禍而已!而這禍之根源何在?祖制也!
廟堂諸公遵循祖制,固步自封,不思進取。地方官吏遵循祖制,刻板守舊,只思如何在祖制下加官進爵,鮮有思慮民生財富,一旦遇事便只知增稅添賦……官者,兩張嘴矣!上吃朝廷俸祿,下吞百姓血肉,皆混賬者也!”
趙匡胤既愕然又震驚。他震驚的不是祖制賦稅等等,而是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居然出自一個普通的車伕之口。雖然如今帝國的子民都普遍有過相關程度的教育,但一個車伕就有如此見識?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車伕似乎注意到了趙匡胤的震驚,趕緊補充了一句:“哦,這番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你們延綏府黨嶺村的趙官人說的。”
“趙官人?”趙匡胤皺了皺眉,卻不知道這個趙官人是誰。
“就是延綏府黨嶺村的趙信趙大官人啊!”
“啊?原來是他?!”趙匡胤恍然大悟。
延綏府黨嶺村,趙姓爲第一大姓,族人逾千,遍佈整個延綏府。
聖祖時期,常山趙子龍名震天下,曾白馬白袍,執晴天鉤鐮槍於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更單人獨馬闖萬千敵陣,救聖祖陛下於絕地重圍,被世人所敬仰。也因此等蓋世功績,得聖祖陛下欽封勇毅吳公!
雖然漢時取名都是單貴雙賤,但偏偏這個雙字的公爵名號是尊貴無比,因爲聖祖皇帝對勇毅公趙雲的喜愛實在是無以加復。這點從聖祖皇帝封公時,別的公爵都是單字,而趙雲卻是在吳公之前還添加了“勇毅”二字,足顯其喜愛與重視了。
之後聖祖北伐匈奴,勇毅吳公趙雲親領一軍攻略延綏府,之後更讓第五子坐鎮延綏。因爲勇毅吳公一族的族譜名錄只會記載繼承者那一脈,而對於旁支則三代而絕。所以除了能夠證明勇毅吳公的確有一支在延綏府黨嶺村外,其他根本無從考證。黨嶺村的趙姓人也不靠着老祖宗的功績吃飯,是以五百年之後的今天,根本少有人提及這件事。
而這趙信,卻自幼以勇毅吳公趙雲的嫡系後
代自居。由於其父經營有道,在延綏府還算家境殷實一類,所以趙信自幼飽讀詩書,更習得一身武藝。在十八歲那年入伍,順利退伍之後搏了個爵士爵位,還有一塊遠在緬州的食邑,所以算是黨嶺村首屈一指的豪強之人。
趙匡胤知道此人是因爲這個趙信的宅院就在他家隔壁,幼時兩人也曾一起玩耍過。那時候的趙匡胤雖然比趙信小五歲,但身體卻與趙信一般大小,兩人時常摔跤對練,算是幼時比較好的玩伴。
跟許多發小一樣,漸漸長大的兩人疏遠了。趙信是揹負着家族的期望,先學文後學武,最後順利從軍。而趙匡胤卻要爲家裡生計而忙碌,小學畢業之後就開始四處打零工,後來還去了帝都……
一晃已經過去十幾年,沒想到還沒到家,最先聽見的卻是他的消息。
一時間趙匡胤有些失神。
這趙信不是向來以勇毅吳公後人自居嗎?怎麼突然有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呢?他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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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嶺村的情況比趙匡胤想象中還要糟糕。
曾經趙匡胤聽鄒燃說起過樂浪郡嘎村的情形,而眼前的黨嶺村跟那時的嘎村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唯一的區別是,嘎村餓到後來只剩下行屍走肉,而黨嶺村,雖家家戶戶都沒有餘糧,村民都餓成了皮包骨,但最起碼還沒有人餓死,也沒有到活人竟相食的慘劇發生。
這一切,都靠着一個人---黨嶺村豪強趙信!
“哥,你真該好好謝謝趙官人,若不是趙官人散盡家財,從帝都購買了大量糧食,咱們一家可就等不到你回來就要餓死了。”
一個留着兩行鼻涕,身型有些瘦小,但兩眼非常有神的孩童拉着趙匡胤的手,吃吃地說。
這個小孩年約十歲左右,是趙匡胤的弟弟,名字嘛,鄉下孩兒,哪有什麼名字。倒是趙匡胤從帝都回來之前,讓黃巢給他們取了個名字---匡義!
家徒四壁的情況是如今趙匡胤家裡最好的寫照。而更悲慘的是,趙匡胤發現自己的弟弟並不是自己的家人帶着---趙父趙母卻是兩年前就死了,死於因飢餓引起的絞腸痧。
其父母的墳就在趙官人宅院的後山上,兩座已經長了些雜草,但好歹還算妥帖完好的新墳。
趙匡胤牽着弟弟的手,在兩個自己來不及送終的父母面前重重磕下了頭。
在他背後,一個年月三十歲,長着絡腮鬍,鷹鉤鼻,頗有幾分威嚴的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們兩兄弟。
他,就是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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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朋友問我爲什麼不說“聖誕快樂”!呵呵,不好意思,在下從來不過洋節的。如果我信基督教,那過這個還情有可原,畢竟你是基督徒,無可厚非。但現在的問題是,很多年輕人自己明明不信上帝,卻偏偏喜歡跑去過這所謂的聖誕節,這節日關你們什麼事?!除了進一步掏空錢包和宣揚了以美國爲主題的西方文化外,還有什麼結果?國家在這天都不放假呢!
反正我是挺反感非基督徒過這個節日的。若有那可能,我倒是希望全世界跟我們一起過“孔子誕辰”!呵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