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慢慢平靜, 復位,兩世的記憶沉入越欽腦中,慢慢將所有的一切還原——原來這纔是原本該有的樣子。既不像夢境中那樣甜蜜, 也不像他人口中言說的那樣不堪。卻比這兩者都令人絕望。
越欽還以爲無論如何, 自己是一定沒有做過什麼過分的、對不起燎広之事, 也一直下意識的以爲燎広的一魂一魄在自己體內一定是因爲某些意外, 卻不曾想……
他苦笑了一聲, 卻發覺自己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浮動起來。
啊……真奇怪,爲何心中只覺一片靜寂,就彷彿所有該有的情緒都被人挖走了?越欽動了動手腕, 慢慢站起身來,才發覺這場變故帶回給他的, 不僅僅是前世記憶, 更有他多年的修爲……
恩怨糾纏兩世, 如今他已然記不清燎広的最後一招向自己襲來的時候,自己究竟是選擇了放棄, 還是選擇了抵抗。但那些也都已經不重要了吧,那是屬於上一世的越欽與燎広的記憶。而這一世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同樣一個人了。
就讓那些狀若瘋狂,又似乎荒唐的過往就此結束吧。
說來可笑,現在想來,那個夢境中實在破綻百出, 或許怪不得他……若自己仔細多想想, 便也可知這一切不過鏡中花水中月, 但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清醒的去看……
而現在, 那個說着“越欽, 你要記得,我是喜歡你的……所以不管你做什麼, 至少要把這一點考慮進去,好嗎?”的燎広呢?
越欽平靜到幾乎不可思議,淡然的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卻愕然看見幾乎沒有過“悲傷”這種情緒的燎広怔怔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另一個陣法內,眼淚簌簌而下。
一瞬間,越欽只覺得一陣怪異的感覺從心中涌過……爲何自己對那淚水中的複雜的感覺似乎感同身受……而燎広露出這樣的表情卻實在是,有些奇怪。
“你哭什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然無情的想起,連一絲情緒也沒有,彷彿是在問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問題。話一出口,越欽自己也稍稍愣住,奇怪……爲何記憶與功力明明都回來了,卻仍然覺得彷彿哪裡缺了一塊,失去了一些什麼東西。
燎広擡起臉來,與越欽的視線對上,越欽才第一次看到了他也有如此茫然失措的表情——只是自己心中卻無法涌起任何報復的快慰或同情的嘆惋,越欽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完全被隱匿起來,無法調動。
而燎広……也的確不知道自己爲何會落下眼淚來。他已經多少年沒有流過眼淚了?即使在得知越欽背叛的時候,即使看着越欽神形俱滅,即使百年孤寂,幾乎沒有頭緒的追逐,他也沒有流過一滴淚……但是此刻,卻有種莫名的情緒充斥在自己的身體裡,牽動着他的情緒,就彷彿將他的情緒全部放大了一倍。
而且,這樣酸澀,這樣不甘,這樣情緒似乎並不應該屬於自己……那麼這情緒難道是來自於?!
兩人似乎是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了什麼,同時運起御心訣與叩魂法,探查了一遍自己的魂魄……過不起來,這結果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原本在越欽體內的,燎広的一魂一魄已經順利回到了燎広的身體裡。但是他們離開的時候,還帶走了越欽的一魄……
越欽淡然的勾了勾嘴角,這種情況,該說,不愧是天道輪迴嗎?
彼日燎広的魂魄在自己體內之時,自己便特別容易受到燎広的影響,尤其在情【打碼】事之中,總是不由自主的沉淪下去……卻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兩人的情況竟完全調轉過來……所以燎広此刻流下的淚水,是自己之前累積的情緒嗎?
是一世的情緒,還是兩世的情緒?
只可惜,自己無法親自去體會了。越欽只覺得心中一陣輕鬆,卻也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來。
燎広亦是苦笑一聲,終於明白了所有問題的癥結在何處了——與越欽這一魄一同涌入他身體的,不僅是越欽的情緒,更帶了些零碎的記憶片段,他才方知爲何越欽心中如此酸澀疼痛……也知道兩人爲何兜兜轉轉錯過許多。
只是,現在去解釋,他還會願意聽嗎?
“爲何騙我?”越欽輕嘆了口氣,淡然與燎広對視。
這情況彷彿整個顛倒了過來,燎広變成了那個弱勢的人,迎着越欽冷冷的逼問,只覺胸中盡是苦楚。
“你分明知道。”儘管目中仍在落淚,燎広的眼神中卻仍然透露着堅毅與確信——“你分明知道。”
越欽的目光閃了閃,“若是這樣說來,這段時間,我任由你玩弄於鼓掌之中……是否也算已經還清了所欠,與你再兩不相干了?”
燎広咬咬牙,忍住出手將越欽抓到自己身邊來的衝動——他竟然還是一直在想離開自己!
“你分明知道!”他又這麼答道,只是語氣已有些咬牙切齒。兩不相干?怎麼可能!他們仍魂魄相連,談何兩不相干?
越欽嘆了口氣,只覺胸中淡淡浮起些許愁緒,繼續輕聲道,“燎広,你演了一出深情的戲,以爲困住了我,你卻有沒有想過,是否也困住了自己?”雖然自己輸得慘烈,但越欽看得清楚,燎広亦不是勝者……
“我一直身在局中,談何困住?”燎広苦笑一聲,“只不過你從來沒有正視過我,也沒有相信過我!”
“……我相信過的。”越欽低聲道,“燎広,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都曾經全心全意的相信過你,只是……到此爲止吧……少一魄,越欽仍是越欽。你且好自爲之罷。”說完這話,越欽便欲轉身離開。
燎広哪裡肯?即使因魂魄轉移身體尚虛,他掌風一收,便欲把越欽拉回自己身邊來。
越欽本已轉身背對他,此刻稍一側身,竟然輕鬆化解了燎広的招式。
燎広大爲吃驚,越欽功法何時修到如此程度?
“我已渡劫。”越欽回給燎広的最後一個眼神仍然無情無怨,“說來,或許還應該感謝你,燎広……但今日起,你已不可能再將我如何了。”他擺了擺衣袖,語氣泰然自若,原本素雅美麗的臉更顯得高貴,氣質出塵,“今日起,我便是天尊,也算可與你分庭抗禮。”
這,便是無可違背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