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一字一字,清晰決斷,異口同聲。
是昭告着皇室掌控朝政的絕對權力,也是昭告着屬於堯國內政的新一種主政格局的開端。
雙王並列,共同主政。
從這一刻開始,堯國後宮不得干政的慣例已經被無聲廢除,不動聲色而雷霆萬鈞,羣臣此刻正凜凜畏懼,連反對也想不起。
納蘭述再次選擇了最佳時機,實現他對朝政的浸潤。
後宮不能幹政的舊例不能廢除,因爲這規條本身並無錯處,是利於朝政的英明決策,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
所以只能藉助大典,太廟三道香變相授權。
巨大廟門緩緩開啓,納蘭述君珂攜手入廟,羣臣仰望他們的背影,如對雲端神祗。
而在他們身後,臺階之下,以寧國公爲首的一批舊臣呼號着被拖走,潔白的廣場上零落着靴帽襪帶,哀呼求告之聲響徹天宇之下,羣臣凜然,無一人敢於求情。
很快,在更遠的地方,將有無數高門被撞開,無數衣冠朱紫的貴族被羈押,無數士兵巡邏盤桓於各處要道,無數家族被毀,百年巨戶,傾覆於一旦。
鮮血浸透長街,無數人頭,祭奠舊皇族的正式逝去。昭告皇后尊嚴凜然不可侵犯。
政治周而復始,循環着崛起和覆滅的過程。
君珂始終沒有回頭,她已經不是當初初涉異世的少女,這些年經風霜血火,歷傾軋謀奪,她已懂得在政治朝局中心軟,便是致死的絞索,終有一日會慢慢收緊,窒息生命。
她需要朝政的安寧,好讓她順利挽救納蘭述的生命。
稍頃,君珂便從太廟中出來,反正步氏皇族的神位很快就要從太廟中挪出來了,也用不着她參拜。
她自臺階拾步而下,長長裙裾逶迤如雲霞,或者是一片瀰漫的血色,無聲無息洇開。
衆人凝神仰望,屏住呼吸,似乎由此看見一個時代的開端。
大堯歷明泰四年冬,“太廟案”爆發,以步氏舊皇族爲首的遺老集團,借皇后入宗大典,對皇后德行大肆抨擊,掀起廢后風潮,卻在大典之上一敗塗地,隨即步氏皇族自十六歲以上男子,不論血緣親疏一律被誅,十六歲以下男子則流放西境,永遠不能出境,女子則被髮配爲官奴。
涉及此案的朝臣,根據其在整個事件中的作用而分別處理,首惡者誅,其餘人或黜或降,或調離要害部門。
一時京城氣氛緊張,風聲鶴唳,諸臣慄慄危懼,羣臣或多或少,對君珂這位皇后都曾有過非議,此時怕皇后清算,又怕引起株連,人人夾起尾巴做人,上班很積極,從不磨洋工。
好在上頭對這事的態度一直鮮明而理智——首惡必誅,絕不牽連。除步氏舊皇族被藉此機會最終血濺京城之外,其餘人多半逃得一命。
“太廟案”成爲君珂正式步上政治舞臺的開端,在堯國朝廷的私下流傳中,此案號稱是陛下親審,但實際上所有處置都是皇后一手操持,她在其間所表現出來的理智冷靜、寬嚴相濟和恰到好處的分寸,令羣臣暗暗讚歎的同時也終於稍稍放心——皇后看起來並不像傳說中那麼跋扈嘛。
“太廟案”前後歷時一個月,才處理得七七八八,朝中氣氛不敢說改天換地,也算小小一清,最起碼那股強烈反對的風潮,算是壓下去了。
與此同時,君珂開始命人進行輿論控制,在全國蒐集了一批有才名,在當地聲望卓著,卻又孤高自傲不肯出仕的文人,以“優待文人,弘揚文化,歡迎才子團參觀考察”爲名,命人以公車相送入京,安排禮部接待,參觀京城風物,住五星級驛站,吃京城名點,玩高級青樓,到哪都公車開道,儀禮周備,並配備粉絲團隨時捧場(人工僞粉,每天僱銀一兩,負責歡呼尖叫打橫幅及送花,並對三圍身材進行硬性規定,清一色女性,豪放大膽前凸後翹者優先)讓那羣在山坳裡喝風啃青菜的文人,硬生生過了把萬人追捧皇室禮遇的癮,充分滿足了他們的存在感和虛榮心。文人好名,如今被皇后如此禮待,頓時將聽來的一肚子皇后八卦拋之腦後,更兼皇后親自在宮中爲文人大儒們舉辦宴會,席間親自奉酒,自稱“本宮最愛文學詩詞,每天必讀某先生小令三首,某先生駢文五篇,某先生七律六首,否則不能安枕……”並展示了她寶座旁的隨時可以取看的幾本書。
她身後,幺雞同志肅然跟隨,掛着一個手指粗項鍊,鍊墜書本造型,表情神聖。
衆先生熱淚盈眶,覺得皇后真乃知音!堯國有知書達理皇后如此,百姓福祉!
先生們歡呼慶祝,頻頻敬酒,酒喝到一半,幺雞同志拉住君珂表示要便便,君皇后正醉眼朦朧舉杯聽一位大儒滔滔不絕談他的創作史,順手將這位大儒剛剛送給她惠存的新書扯下了封皮,給它帶去擦屁股……
席間,負責陪同的一些官員,便將太廟案以及那些所謂皇后緋聞,似有意似無意進行了解釋,聽得文人大儒們義憤填膺,連呼不公,並表示回去要立即撰文以記,抨擊腐朽的舊氏皇族,爲皇后正名,爲皇后聲援!
大儒們玩了幾天,大多被熱鬧榮寵地送回去了,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們將長久地回味那幾日的追捧和榮耀,並一遍遍地用回憶錄來證實曾經的光榮存在,順便也履行了承諾,對皇后的緋聞進行了澄清,在這個還沒有報紙電視網絡的時代,這些文人們文字的力量和傳播度是相當高的,他們足可以掌控一地人的頭腦和思路,達到扭轉風向的效果。
與此同時君珂昭告天下,因爲後宮無妃,裁減後宮用度,節餘的銀兩,一部分用來提升官員三十年沒有上漲過的俸銀,一部分用來給今年遭受旱災的西南部賑災,並免西南賦稅一年。
文人們立即揮毫以贊之,做歌功頌德文字無數,其間提到皇后如何儉樸,一位細心的文士說,皇后所用巾帕都是舊的,被磨得十分平滑,可見皇后儉樸,如此可歌可泣。
這篇充滿了溫馨細節的小文一旦付梓,立即引起百姓爭讀和讚頌,對皇后陛下克己奉公充滿感激。
溫馨小文流傳的同時,皇宮裡,納蘭述翻着一批嶄新的棉質巾帕,對一羣埋頭搓巾帕的宮女道:“搓,用力點搓,把巾帕全部磨舊再給皇后使用,她喜歡全棉的,但全新的全棉質地有點磨臉,不要因此傷了她的肌膚。”
……
原先納蘭述在御書房辦公,現在挪到了勤政殿,寬大的內殿裡擺了兩套桌椅,小點的那套是君珂的,現在很多時間她都坐在那裡,對着山一般高的奏章書簡認真加班。
“鵠騎要重新訓練,形成強有效的真正空軍。”君珂皺着眉頭,“但是銀子哪裡來呢?國庫開支現在維持基本平衡已經不錯了,畢竟打了好幾年的仗,再要掏這麼大一筆軍費,力有不逮啊……”
腦筋打結,瞟一眼山高的奏章,君珂兩眼發直地嘆口氣——雄心勃勃要搶權,要把納蘭述的事兒都攬到手,可是自己的工作效率太低了,這些東西,就算一批人幫着,不睡覺也看不完啊,難道過去三年,納蘭都沒睡覺嗎?
她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智囊團,就是上次那批文人,挑了一些踏實穩重,不願涉入政壇卻願意爲百姓做些實事的,經過適當考察後留在身邊,這些人都是外地人,君珂將他們的親屬接到了京城,並安排了營生,他們自然感激涕零,不過這些文人在某些方面頭腦是很簡單的——比如君珂這麼做,其實只是爲了更好地掌控身邊人而已……
這些人除了留幾個做秘書,其餘被君珂打散進入六部實權部門,要想掌控朝政,人力資源是關鍵,沒有自己的嫡系集團,無法支撐起令行禁止的效果。
一雙手遞了熱茶過來,她頭也不擡,“擱着吧。”
那雙手不動,熱茶向前遞了遞,君珂正想這姑娘怎麼這麼不知眼色,一擡頭,納蘭述含笑的眼眸,在熱騰騰的煙氣後氤氳。
“怎麼不去睡?”君珂站起身,接過茶,順手便把他按坐下來,“不是要求你酉時便睡的?”
“空閨寂寞啊。”納蘭述嘆息着坐下來,順手將她抱到膝蓋上,“被冷襟寒無人慰啊……”
“說得好像怨婦似的。”君珂反手抱住他脖子,“昏君,稍後妖姬便點你侍寢。”
納蘭述的手無聲無息撫上她的腰側,慢慢往下,“妖姬,最近這裡似乎大了點,是坐得太久了嗎……”
“流氓!”
“還有更流氓的……”納蘭述頭一低,君珂驚笑,身子向後一仰,百忙中趕緊揮手,低着頭的太監宮女們趕緊抿嘴悄悄出去。
珠燈沙影,玉帳絲幔,依偎的人影在光影中漸漸重疊,似要揉合一體,淺淺嚶嚀輕輕低笑,滿室生春……
君珂喘息着,漸漸有些動情,忍不住伸手去剝他釦子,納蘭述卻總是在要緊關頭,便淺笑微讓,不動聲色,他似情動,但舉止溫柔,總帶着點小心翼翼控制分寸的痕跡,這樣次數多了,君珂便有些詫異,覺得從她回來開始,在耳鬢廝磨間,納蘭總有幾分怪異,似乎疏離卻又不像,倒像帶幾分心疼幾分不安幾分猶豫幾分退縮,她很少感覺到納蘭述如此猶疑的情緒,不過這個念頭往往剛剛泛起,他便已經溫柔地用脣覆下來,她腦中一熱,便只剩了細細的喘息……
儷影雙雙,間或有呢喃低語,“……在愁什麼?”
“沒錢……”
“我有辦法……”
“快說!”
“……唉,最近老是脣乾。”
“喝茶。”
“就喝茶?”
“啥米?”
“你懂的。”
“……”
“……唔,滋味不錯。”
“……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本來就打算說,可是你非要湊上來佔我便宜……哎你別戳我……那就去抄家吧……”
“啊?”
“太廟案裡好幾個人不乾淨,咱不殺,查看家產還不行嗎?”
“納蘭,你真是太奸詐了……”
當晚,嘴脣有點腫的皇帝陛下賊笑着回寢殿了,兩眼血絲精神奕奕的皇后陛下唰唰下旨,第二天一批官員被查看家產,兩天後,君珂被長長的清單給驚得掉了眼珠子,原地竄了三圈之後,興奮地一捶掌心,“抄!繼續抄!”
自此皇后陛下接連“查看家產”,充滿了對打擊貪污腐敗罪行的高度熱情,專門調撥出堯羽清音部,用以蒐集查辦諸如此類鉅貪,但凡有罪,家產必看,並制定納銀免死罪制度,導致在她最初掌政的那幾年,大批貪賄官員落馬,積年儲藏被一掃而空,君皇后得了一個牛閃閃的稱號,“君抄抄”。
君抄抄大力打擊腐敗,廓清吏治,這在日後她的傳記史裡,自然是濃墨重彩一筆,所有人都充滿敬仰地贊她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其實,不過是皇后缺錢而已……
自此每逢君珂對政事打結,納蘭述都會及時出現,啃啃摸摸,佔佔便宜,再三言兩語點撥點撥,君珂便茅塞頓開,下筆有神,在外人看來,政令大多出於皇后之手,陛下經常翹班,皇后因此得了個“架空陛下控制朝政”的惡名,雖然不太好聽,但漸漸朝臣也便習慣,因爲相對於納蘭述來說,君珂也就是對貪官嚴厲了點,平時作風比納蘭述還寬厚些,納蘭述很少發作,但殺人毫不猶豫,君珂常常發作,但每逢勾決人犯,人命衡量,必再三斟酌,不肯錯殺。漸漸也便有了“皇后寬仁”的說法。
因爲查看家產得利豐厚,君抄抄順利地在京城五十里外一個比較偏僻的山谷裡,建立了自己的空軍基地,對鵠騎進行進一步的訓練,君珂努力回憶前世的空軍陣型,立志要將鵠騎打造成自己的滑翔機戰隊,並命病已經被柳杏林治好的鐘情研製出一批適合空中作戰的武器,以實現空對地的絕對打擊。
鵠騎的訓練,是絕對的秘密,爲此君珂以兩萬雲雷軍常駐山谷,將山谷守得水泄不通,各國探子都無法進入。
同時君珂改革軍制,設邊境四方軍團,將全國軍力大換防,黃沙軍和鐵軍調西北方,聯合各地收歸的邊軍進行重新整編,形成一個二十萬的大軍團之後就地駐紮,其中冀北嫡系鐵軍駐紮在天語高原附近,名爲保衛天語,實際上君珂需要監視住那羣天語長老而已。擴編後的堯羽拱衛京城;野人族爲皇宮御林軍主力;清洗過的血烈軍成爲南方軍團,駐紮靠近冀北的堯國南線;新徵八萬雲雷軍,因爲暫時沒有戰事,駐紮在堯國東北方,雲雷和羯胡邊界,成爲君珂打算用騰雲豹來儘量裝備這支軍隊。
至此堯國各方軍備都已經完備,唯一空缺的東南方向,過內海之後靠近西鄂,那裡,君珂另有打算。
明泰四年十一月,在五丈營事件一個半月之後,西鄂柳咬咬也已經處理完了她的事情,她借五丈營事件徹底拔除了西鄂朝中現存的反對勢力,並借調兵之機,趁機將她的陷陣營精英偷偷放入京城,半夜暴起逼宮,當即控制西鄂皇帝及朝臣,隨即提出依附堯國爲屬國。
西鄂羣臣當然不同意,但這個時段正是君珂重組軍團,進行全國軍隊大換防的時期,各處要道都有軍隊通過,三五日一演練,七八天一開拔,其中東北和南方軍團交錯而過,都經過了東南地界,內有陷陣營控制宮禁,外有堯國重兵壓境,西鄂內外交困,而柳咬咬此時,在堯國兵鋒直下的時候,跳出來說要“舉國抗敵”,然後下令反對自己的邊軍軍團出戰,她以女右相的身份掌軍,親自制定作戰計劃,要求前方將領嚴格按照自己的計劃作戰,而那計劃,分明是分批將西鄂軍隊送上去給堯國宰割,這仗還怎麼打?
這當然是柳咬咬和堯國的默契,不過君珂也生出幾分疑惑,咬咬這些年在西鄂掌握大權,她本身又天資出衆,難道她真的就心甘情願將西鄂獻給堯國,而從沒動過心思,想過要自立爲王?
她爲此玩笑暗示過柳杏林,柳呆子思考半晌,認真地和她說,“我曾和咬咬說過,她可以負我,不能負我的朋友。”
君珂怔一怔,隨即才明白,柳杏林在此時奔來堯國,只怕是瞞着咬咬的。
柳杏林並不是呆子,他擔心咬咬有野心,卻怕她不是堯國對手,也不願意他最愛的兩個女人兵戈相向,他將自己押到了堯國爲質,使咬咬不得不有所顧慮,不得不促成原定計劃的達成。
君珂想通了這些,默然良久,隨即調動鵠騎,壓境西鄂,如同壓倒駱駝最後一根草,西鄂隨即投降。
兩國在邊境會晤,雙方各派代表就戰敗投降事宜進行談判,隨即西鄂女相柳咬咬赴邊關,在內海之上一艘船中,和堯國皇后君珂進行會晤,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個女人的會晤,自然引起了大陸各國的關注,在堯國的文人的筆墨渲染下,兩位奇女子,在船上脣槍舌劍,充滿機鋒,言語處處爆發智慧的閃光點,行爲處處體現霸氣牛叉的王者之風,她們文鬥武鬥智鬥心鬥……在經過無數次幾近勢均力敵的精彩碰撞後,皇后陛下終於以超人的智慧,出衆的風采,強大的氣場、牛叉的風範,令西鄂女相柳咬咬甘心臣服,倒頭便拜,口稱“皇后千歲,西鄂願永爲堯國邦屬之國”,皇后將女相親自攙起,兩位絕世女子攜手船頭,正逢日光升起,紅光萬丈,虹霓縱橫,兩位美人佇立霞光之中,衣袂飄飄,狀如神祗,堯國曆史及疆域上最偉大的時代,在皇后德輝沐浴下,由此開端……
事實是這樣的——
“君珂,老孃終於把西鄂送給你了,累死我了!”
“辛苦辛苦,我給你帶了堯國特產烤餅。”
“我更喜歡我家杏林的內褲。”
“你可以選擇親自去堯國皇宮替他洗。”
……
“咬咬,可甘心?”
“我從千金小姐到青樓妓女,再從青樓妓女到一國女相,人生起落已經足夠,現在我想要的,不過是十七歲之前,我曾被權欲爭奪砍殺掉的人間幸福而已。”
“你把西鄂送給我,我也有禮物給你。聽說我失蹤幾年,杏林因此一直不肯和你舉辦婚禮,這次我會把他洗洗乾淨,隆重地送到你牀上。”
“綁上蝴蝶結。”
“行。”
“哪裡都任我咬。”
“沒問題。”
“學我給他的房中術。”
“必須學。”
“也一生不得納妾。”
“這個可以有。”
“成交!”
“成交!”
堯國皇宮裡柳杏林,忽然激靈靈打個寒戰……
所以,歷史真相往往都是猥瑣的,不去揭開它是明智的……
一國的歸併不是小事,具體的細節當然不需要她們去操心,君珂返駕回宮,打算忙完這件事,和柳杏林抓緊時間專心地給納蘭述開刀。
反對她的風潮在慢慢壓下,當納蘭述毫無顧忌將全國軍權歸她處理之後,最後一點試圖反對的聲音都已經消亡,朝堂徹底安靜,她才能放心給納蘭述做那場一生中最重要的手術。
君珂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以及後世將會如何書寫她——牝雞司晨?野心勃勃?架空帝王?權欲旺盛?那又有什麼關係?
一切都不重要。她擁有或放棄,都只爲最重要的那一個。
君珂在鳳輦中沉思,想到自己那三個朋友,納蘭述這場手術至關重要,不知道三人能否起到作用?
大波擅長的是隔物移形,還得是非生命體,將一塊磚頭移到屋子裡去是行的,將納蘭述的瘤從肚子裡移出來怕是不行。
太史擅長原物恢復,也是非生命體,難道還能指望她把納蘭述胃裡的腫瘤病菌恢復成健康細胞?
文臻擅長微視,和君珂一樣是用眼,一個是見細微之處,一個是見深邃之處,對於納蘭述的病來說,有她的透視之眼就夠了。
君珂微微嘆息一聲——這麼多年了,真想念她們,這些年諸事纏身,一直沒空去打聽她們的下落,現在只知道文臻在東堂,她們都還好嗎?
君珂在那裡懷念老友,爲納蘭述的病苦思,納蘭述在皇宮中,展開了一封信。
晏希立在階下,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在他身後,穿着鐵軍的軍衣。
“鐵將軍八百里加急,求以此信上奉陛下,這是從天語入世長老處得來的密信,因爲陛下吩咐過,天語長老們的動向要隨時上報,鐵將軍發現這封信封皮措辭古怪,不明所以,特命人趕緊送來。”
玫瑰紅色畫着BRA的信封,納蘭述拿在手裡,眉頭微微一皺——這麼古怪的東西,難道是小珂朋友的?
信已經拆開,也沒什麼顧忌,納蘭述展開。
“哈羅我的小透視,最近好嗎?罩杯增加了嗎?發育完滿了嗎?屁股有我一半翹了嗎?我教你的美容寶典,一直堅持做着嗎?”
“聽說你最近混得不錯,身邊美男成羣,帥哥扎堆,活得跟種馬YY小說似的,嘖嘖,姐第一次聽說些險些驚掉了面膜,你說這要是我,或者蛋糕妹吧,這麼受歡迎還說的過去,就你這麼個老實蛋,年紀又最小,居然也桃花朵朵戰功喝喝,真是讓人驚掉下巴,難道大燕的水比較養人?還是大燕的男人比較傻叉?”
“姐現在悔啊,當初姐最先也是光降大燕,但是因爲一場意外事故,跑路了,穿過大燕西惡神馬胡云雷,誤打誤撞到了大荒澤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我靠!環境是很好的,也不是傳說中那麼蠻荒的,物產是極其豐富的,就是男人是偏少的,還大多油光水滑的,當然也有不水滑很看得過去的,但偏偏對美豔有性格的波波我不假辭色的,你說,你說,這叫個什麼世道?”
“小透視,哦不乖小珂,來,告訴姐,你用什麼辦法釣男人的?聽說那幾個都不錯,好得有性格,壞得有風範,奸得有魅力,淡得有氣質,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嘖嘖,你怎麼搞定的?霸王硬上弓式?軟磨硬泡式?烈女纏郎式?欲禽故縱式?”
“第一種就算了,一百三十三天之前我就已經撲倒過他了,至今還沒有進入三壘打,我靠,不是說烈郎怕纏女麼?爲毛到他就沒有用?這是在玩我呢玩我呢玩我呢!”
“爲表感謝,送你個好東西,居家旅行護膚養顏釣凱子之必備法寶,姐千辛萬苦巧去豪奪得來的‘換顏丹’,送你的新婚禮物,嘻嘻,本來還想送你幾張精彩寫實版春宮,不過估計那姿勢你也玩不來,那就這個,可以外用也可以吃了,上牀前點一些春情香,這藥力自然會被香引動,洗掉你身上肌膚的所有瘢痕麻子印子,我有預感,你一定不會像我這麼細緻地保護肌膚的,保不準還會學武功,打打殺殺神馬的,女孩子落下疤那得多崩潰,姐幫你解決了,送你老公一個最完整雪白精緻無蝦的美人兒,嗯,你要不要和他說一下,投桃報李,也送我幾個完整雪白精緻無蝦的美男?”
“古代的筆各種不好用啊,一會兒功夫我的眉筆就用完了,小透視,忙完了來找姐吧,大荒澤上元城第一大道上元宮第一間第一座NO1號。帶上這個信封,自然有人接待你。姐等着你,給你見識見識姐最新修煉的全無敵震盪波。”
“MUMA一萬次!”
底下一個鮮紅的脣印,已經被屢次看信的人磨得有些模糊,納蘭述盯着這超愛用成語偏又滿篇錯字的“手書”,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這就是小珂掛在嘴上的朋友之一?怎麼一個比一個恐怖?一個娃娃臉騙死人不賠命的文臻,一個風騷勁透紙而出收也收不住的波波,還有一個是誰?叫什麼太史?聽說是幺雞的正主,男人婆?
納蘭述忽然萬分仰慕他的小珂——在這幾個人身邊長大,居然沒有近墨者黑,還保持着純良心性,簡直是真正的奇葩啊奇葩。
納蘭述唰唰抖着信紙,盯着那“難道大燕的男人都是傻叉”幾個字,臉色發黑——這死女人,你才傻叉呢,你全家都傻叉。
納蘭述將信紙折了又疊疊了又折,晏希瞟着他的動作,覺得似乎陛下很想將這東西折成飛箭,投進身前的火盆,不過最後,納蘭述還是悻悻嘆了口氣,將信完整收好。
不管他有什麼不滿擔心,但小珂看見這信一定是歡喜的……
他閉上眼,向後一靠,神情忽然沉鬱了下來,晏希沒有打擾他,給他蓋上毯子後輕輕離去。
納蘭述想着信上所說的那換顏丹,或許小珂的守宮砂就是那麼沒了的吧,不過……
他腦海中忽然掠過三年前炸燬的地宮裡,看見那傾頹的墓磚,破碎的衣裙,蒼芩老祖那至死都很奇怪的身體部位、被蹂躪得不成模樣的雲滌塵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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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住了心口,覺得不知哪裡,微微地痛起來。
……
君珂的車駕正在慢慢接近皇宮,四面已經被軍士關防,驅散閒人。
在離她車駕前行道路不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遙望着關防森嚴的堯國皇后鳳駕。
“三年半……”這男子浮現一縷苦笑,“在堯國等了三年半,終於等到把信投出去的機會……”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黑色信封,白色勒口,顏色鮮明冷肅得讓人看了便要打寒噤,上頭字跡剛硬規整,就三個字“君珂收。”
來自太史闌的信,三年半後,依舊在原地等待。
當初君珂名傳天下,三個死黨都有信來,景橫波的落在了天語長老手中,耽擱三年,剛剛送入納蘭述手中;文臻的則在半路就被追回,原因是某人根本不樂意她聯繫上舊友,怕她因此跑路;最後是太史闌,她不會有那麼二的屬下,也不會被人截了她的信,但她太過嚴肅嚴謹,要求信使必須將信親手送到君珂手中,不得交於任何人,信使在送信半路上,被太史闌的政敵追殺,以爲他所送的是什麼要緊信箋,信使拼命逃了一命,繞了個大彎子,等趕到堯國,已經過去幾個月,君珂已經離開堯國,秘密地去了雲雷,信使打聽不到君珂去向,又不敢將信交於他人——太史闌軍法治府,所有命令,必須不折不扣執行。
信使無奈,只得在堯國京城日復一日住下來等待,他銀兩不足,很快用完,堯國京城管理嚴格,外國人難以找到任何營生維持生活,所以,到得今天,這位倒黴的信使,已經在堯國京城,做了三年乞丐了……
君珂的車駕慢慢接近,再不上前,就要轉過這條街,進入皇城了。
那男子看着層層疊疊的護衛,咬咬牙,忽然揮舞着信,向外狂奔。
“君皇后!幺雞之主、太史老友有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