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後的衛檀衣完全不記得自己如何使用法術,對着牆上的掛畫歪頭想了半天,還是失望地搖頭:“請恕在下無能爲力,畫中的仙子不肯下來。”
什麼畫中的仙子,也不知淬思能不能聽到他的話,聽到的話想必笑得肚子都痛了。韓如詡板着臉:“我警告你,別在我面前裝糊塗,淬思是爲了救你才弄溼了身體,你再是裝模作樣,也不該將她困在畫上。”
衛檀衣攤手作無奈狀:“這怎能是裝糊塗呢,我自己完全不記得什麼法術鬼魂,單知道畫上的仙子每天都會下來爲我洗衣做飯,韓大人想必也是清楚這一點纔想要將畫買走的吧。”
“跟你說不清楚!”韓如詡掃興地甩了甩手,“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兒,想起來之前都不許出門,聽到沒有?”
“知道了。”
看着衛檀衣迷茫地在房間裡晃盪,這兒翻翻那兒瞅瞅,韓如詡心中道真是報應不爽,誰讓你成天做些傷天害理的事。
返回自己府宅的路上,那種違和的被跟蹤感又冒了出來,按理說身爲朝廷命官有人企圖謀害他並不奇怪,但是每每感覺到的都不像是殺手,非要說的話,大概還是更接近冤鬼。
走過了幾條街那感覺越發明顯,跟蹤之人似乎就在他身後幾步遠,只要回頭就能看見,韓如詡努力讓自己沉住氣,安慰自己有木符和神劍,鬼魂也奈何不了,不必害怕。再轉一個彎就到家,他剛鬆了口氣,就聽到背後涼涼地飄來一聲:“久違了,韓大人。”
韓如詡一驚,想那聲音是誰,與此同時回過頭,也瞬間想起了聲音的主人,三件事幾乎在同一時刻完成,以至於他轉回頭看清那是誰之後,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步開外,青衫綠裙的年輕女子靜靜地站在那兒,握着峨眉刺的雙手隨意地垂在身體兩側,她面帶冰冷的微笑,注視着嚇呆了的韓如詡。
樂良夜!
她不是被衛檀衣殺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這兒?韓如詡心狂跳,強烈的恐懼和不安縈繞在心頭,連劍也忘了拔出。
“韓大人似乎很害怕,”樂良夜看上去和過去大爲不同,滿面冰霜,聲調也一平如水,“不必緊張,我不是鬼。”
誰管你是人是鬼,韓如詡腹誹,你這死女人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分別。本來早就忘到腦後的那一夜驚悚的記憶又被當事人喚醒,全身都發【防誤解】癢,恨不得立刻跳進澡桶再狠狠洗刷一遍全身。
樂良夜似乎並不介意他的態度,只說:“只要你說出衛檀衣的下落,我自然不會加害於你。”
她這一提,韓如詡反而愣了愣,反問:“你不知道他在哪兒?”
“我試着找過,但是他的氣息難以捉摸,想來是爲了防着別的巫師特意將自己藏了起來,”樂良夜靜靜地道,“我聽說韓大人近來與他更加親密,幾乎日日日都到他那兒去,想必不會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吧?”
韓如詡在黑暗中翻了個大白眼,哼一聲道:“有本事就自己去找,沒本事就別來煩我。”
樂良夜一點兒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你不說也罷,只是我看你二人關係親密,若是你有難,他一定會前來相救,不如我取你一兩根手指做信物,明日拜託別人去找他。”說着手起,峨眉刺寒光一閃,其上隱約浮現出一青一紅兩尊式神。
“空口大話的女人。”正好一洗前恥,韓如詡扎穩了步子,當陽錚然出鞘,朝着撲上來的青紅兩道光刺去。
***
尊微宮內殿寢宮,宮女們伺候年邁的君王躺下歇息,熄滅了盞盞宮燈後,有秩序地退出了房門。
宣平帝進來身體抱恙,畏寒厭食,還有些失眠,這都拜前些日子益王的兵變所賜,上了年紀的人受不住驚嚇,動亂結束多日後仍舊噩夢連連,皇宮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不安全起來。他躺在龍牀上,默默想今夜該睡得踏實了吧。
柳宿擅自帶回一名女子,說是於他有利,由於向來最信任這名暗衛,宣平帝便答應見她一見。人邁進內殿,他看到那不過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女子,青衫綠裙,只可惜全身溼透,顯得有些蔫。
他本不以爲意,盤問之下方知這名女子竟然是巫師,並且與益王擅自圈養的那名中年男子是本家,他幾乎就要下令將她拖出去處死,這時女子開口道:“小女子樂良夜,不知皇上爲何憎恨巫師,但既然召見了我,想必有我能爲皇上效勞之處。”
既然對方主動示好,也便沒有理由不分青紅皁白處死她,更何況——他有些後知後覺,一名巫師豈是想殺就能殺得了的。
短談下來,樂良夜五次三番暗示願意與他合作,想到京城頻繁鬧鬼,祭壇修了一半,還有那天被衆鬼圍攻的場面,宣平帝終於下定決心,留下她。
“只要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又何必在意太多,反而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他這樣說服自己,不能再因噎廢食,否則兒孫們難說會不會也暗中培養了巫師,等待時機成熟就要將自己攆下皇位。
樂良夜並沒有說自己爲何願意爲他效勞,宣平帝想或許是她有必須依靠靠山才能做得到的事,或許是與自己的哪一個兒子有仇,看來將來不得不慎重斟酌。
“皇上。”窗外忽然飛進一人,跪在牀前。
“何事非要深更半夜闖進來?”宣平帝微微欠身,坐起來,有些不悅地問。
柳宿深埋着頭,答道:“樂良夜與韓侍衛在左京街大打出手。”
“什麼?”宣平帝訝然,“韓侍衛?”
***
這天一早下朝後,皇帝徑直來到飛絮宮。由於政務繁忙,他已經許久不曾來探望過住在此處的千絮,今日終於得了空閒,便按捺不住要去和她說說話。
到了飛絮宮,只見院中冷冷清清,連個通報的太監也看不到,隨行的小德子正要出聲,被他擡手攔住。西宮之首的飛絮宮斷不該如此清淨,必定是有不好的事發生了,皇帝沉下臉來,先前雀躍的心情也消退得一乾二淨。
穿過了外院,正廳裡也是空無一人,桌上的茶還微微冒着熱氣,看樣子人離開不久,皇帝擰起眉,狐疑地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