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馬革裹屍
滅掉火部,大軍很快就由興奮陷入了悲傷,此戰,越騎尉傷亡近千人,尤其豹營正面硬抗火部衝擊傷亡慘重,全軍上下瀰漫着哀愁味道,不時有哭泣聲響起。
第二日傍晚,林長青召集諸將議事,望着衆將一張張眉頭緊皺的臉龐,林長青心底也是一聲暗歎,搖頭開口說道:“諸位,滅掉火部大軍,我軍傷亡慘重,所以,本將打算進入死亡之路休整一段時日。”
衆人都知道這些,因此神色並不曾有任何變化,而林長青接着說道:“王將軍已經尋到一條道路,大軍明天中午開拔,斥候營開路,豹營爲中軍,狼營爲後軍清理痕跡。”
雖然悲傷,王子傑、常如海、孫少威還是沒有絲毫遲疑的拜道:“末將得令!”
掃過衆人一眼,林長青在短暫的停頓後沉聲說道:“諸位,我們既然進入漠北,就已將生死放下,以千餘人的代價滅掉火部五千精銳,此戰績足矣讓我等名流千史,再者,戰死沙場,是我等最大的榮譽,有什麼好悲傷的?都給本將打起精神,今晚,給兄弟們送行。”
在林長青提高的聲音中,衆將齊聲高喝道:“末將得令!”
此刻,長史曹涵開了口,道:“諸位,兄弟們進入漠北戰死沙場爲國捐軀,也算死得其所,而且,相信都尉、聖上也不會忘記我們,本將一定稟明聖上,爲諸位、爲兄弟們請功。”
說到這裡稍頓,曹涵轉口說道:“不過現在,我們還在漠北,諸位一定要打起精神來,莫要再讓兄弟們流血。”
當曹涵的話落下,衆人臉上都有過一絲堅定,齊聲拜道:“末將得令!”
深吸一口氣,林長青沉聲說道:“走,給兄弟們送行。”話到最後,林長青當先走出了帳篷。
空曠的草場上,成排的屍體讓人感受到不曾散去的血腥和慘烈,邊上還有數堆木頭,而衆將士望去的目光盡是不捨和悲傷。
走到屍首前,林長青掃過衆人一眼開口說道:“諸位,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我們都是軍人,大楚最精銳的軍人,所以,我們率先進入漠北,所以,我們能夠戰勝火部,所以,我們能夠名垂千史!”
稍頓了下後,林長青接着又道:“此戰,六百條性命,換火部五千大軍,兄弟們值了,本將敬諸位一杯!”
說話間,林長青端起酒杯將酒倒在地上,而後又道:“不能將兄弟們的屍首帶回去,是本將的無能,不過,我林長青在此立誓,此戰過後,派一營人馬分赴各地,將兄弟們的遺物、軍餉、撫卹送回去,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越騎尉都是老兵,再清楚不過此戰的殘酷,很多人都有死的覺悟,所以聽到林長青的承諾,衆軍士不由一陣感動,齊聲高呼道:“殺、殺、殺!”
震耳欲聾的高呼聲中,林長青一顆心竟是顫了下,眼中更是一熱,差點有眼淚流出。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中的激盪,林長青衝衆人躬身行了一軍禮,而後沉聲喝道:“給兄弟們送行!”
當林長青的話落下,衆將士雖然不捨,卻是強忍着悲傷將同袍的屍首放在木頭上。很快,木頭上便擺滿了屍首,如山一般壓在衆人的心頭。
長長吸了一口氣,就在林長青將要下令點火時候,望着突然出現的銀甲軍士,眼中有過一絲意外,然而更多是震驚,是悲傷,因爲在來者是馬忠平。
馬忠平穿戴整齊,銀色的鎧甲明光發亮,相似特別擦洗過,只是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甚至要人攙扶才能緩慢前行。
走到林長青身前,馬忠平跪拜道:“末將拜見將軍、長史!”
望着馬忠平,林長青眼中有着毫不掩飾的傷感,而且,林長青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恭恭敬敬衝兩人拜了一拜,馬忠平開口說道:“林將軍、曹長史,末將傷重,怕是不能再上馬征戰了,所以,懇請將軍同意末將與衆兄弟同行。”話到最後,馬忠平再次拜了下去。
望了馬忠平片刻,林長青真不知能說些什麼,只是眼中卻有眼淚控制不住流了出來。深吸一口氣,林長青儘可能平靜的說道:“來人,上酒!”
很快便有侍衛端上烈酒。與馬忠平對視片刻,林長青親手將酒杯遞給了馬忠平,沉聲說道:“忠平,一路走好!”
望着林長青,馬忠平眼中有着不捨,口中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拜道:“末將謝過將軍!”說完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後站起身來。
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曹涵、王子傑、常如海、孫少威,馬忠平衝衆人笑了笑卻不曾說話,只是行了一軍禮,而後轉身望着豹營一衆兄弟,沉默片刻後開口說道:“兄弟們,今日我馬忠平也就不再廢話了,有來生,咱們再做兄弟!”說話後,馬忠平硬推開攙扶他的軍士,一步步走上屍山。
望着馬忠平,衆人都是一陣沉默,不少人眼中都有淚水流下,天地一片死寂。
看馬忠平在屍山上坐定,林長青拿起一支火把走了過去,與馬忠平對視片刻,林長青終是將火把丟了出去,瞬間便是熊熊火光,照亮整個夜空,也照出衆人眼中晶瑩的淚光。
楚昊宇並沒有爲衆將士送行,因爲他不想在衆人面前露面,也因爲他不想見生離死別的場面,然而他還是聽到了衆人的叫喊聲,看到了照亮夜空的火光,甚至,他還看到了面帶微笑的馬忠平。
沉默半響後,楚昊宇終沒有出聲,一個人消失在黑暗中。
死亡之路一無名山頭,當陽光驅散黑暗撒在大地,便照出楚昊宇運功打坐的情景。
平靜的臉龐無喜無悲,在陽光的照耀下更有光芒閃動,溫和又耀眼。烏黑長髮隨意系起,唯有鬢角兩縷長髮垂下隨清風浮動,灑脫又自得。一襲粗布麻衣,合着淡然的氣質,靜靜中,似與山嶽連爲一體。
天陽決運轉三十六週天,楚昊宇睜開了眼睛。望着一團火球似的驕陽,楚昊宇幽邃的眼睛竟不沾半點紅暈,陽光竟也沉寂在他的眼眸中。
站起身來,楚昊宇揮手間一柄長劍便落入手中,開始練習劍法。楚家少陽劍訣,藏劍山莊弱水劍法,無極觀兩儀劍法,凡是楚昊宇所見過的,只要是意之所至,統統信手拈來,因此一套劍法使出來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極盡自然,仿若本該如此。
一趟劍法下來,太陽已上中天。看天近中午,一直肅立一側的楚錚開了口,笑道:“少爺,該回去吃飯了。”
收劍而立,望着楚錚,這刻,楚昊宇突然生出一種錯覺,彷彿眼前是楚達,自己還在落霞山爲父守孝,所有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只是夢一場。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錯覺,楚昊宇點頭說道:“走吧!”說話間,楚昊宇已邁出了腳步。
跟隨在楚昊宇身側,楚錚突然開口問道:“少爺,你這兩天怎麼想起練劍了?”說到這裡,楚錚頗爲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接着又道:“以往在山裡時候,都是老奴逼着你練武,現在怎麼想起來練劍了?還有,前段時間看少爺你經常抱着老主人的兵法手記看個不停,現在怎麼不看了?”
楚昊宇知道這個問題楚錚已憋了數天,現在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不過楚昊宇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止住腳步直直盯着楚錚,看的楚錚頭皮發毛。
最後,楚錚終是開口問道:“少爺,你看什麼呢?”
盯着楚錚,楚昊宇輕吐道:“錚叔,你是禁軍統領,告訴我父皇是怎麼遇害的。”
瞬間,楚錚已明白楚昊宇爲何練劍了,只是……長嘆了口氣,楚錚卻不知如何回答,見此,楚昊宇又開口說道:“三年前,達叔說我太小不願告訴我,現在,我已經長大,錚叔你也該告訴我了。”
沉默片刻,楚錚終是有了決斷,點頭說道:“也好,少爺你已經長大,也該知道了。”
話到此處,楚錚又是一陣沉默,粗狂的臉龐上有過無奈、憤怒,看似陷入了回憶。好半天過去,楚錚幽幽說道:“那天夜裡,很悶很燥,悶的讓人心慌,沒多久,電閃雷鳴,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說到這裡稍頓,楚錚突然大叫了聲,道:“對了,我想起起來了,那天,主人與羅尚書、方將軍商討征討漠北一事,一直忙到半夜,回慈寧宮路上,有刺客闖了進來……”
將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很是詳細的講了一遍,最後,楚錚搖頭說道:“主人是宗師境高手,尚且遭了天刺的暗算,所以,主人嚴令不可告訴你。”
說到這裡稍頓,楚錚直直盯着楚昊宇說道:“少爺,你已經長大,你若真想找出天刺逆賊爲主人報仇,老奴絕無二話,但是,千萬要小心哪!”
深吸一口氣,楚昊宇並沒有多言,轉口說道:“回去吧!”
當兩人回到大營,便有侍衛端來了肉湯。進入漠北,楚昊宇吃夠了牛羊肉,每日都有侍衛爲他獵來飛禽走獸,這幾日來,還真沒有重樣,而這次,是魚肉。
魚肉鮮美,且只是用清水燉了燉很是清淡,甚是爽口。一碗熱湯下肚,楚昊宇對楚錚說道:“錚叔,你也吃些,再給我一碗。”
很快,吳振豐便端着一碗鮮湯返回,只是隨同他一起前來的,還有林長青身邊的銀甲小將。
抱拳衝楚昊宇行了一禮,銀甲小將拜道:“啓稟宋將軍,我家將軍請你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