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艾被推出人羣，跌坐在地上，沾了一身塵土，呆呆地看着像是從天而降的赫連澈。
挺括的身影擋在她的前面，如同一道最堅實的血肉屏障，替她擋住了所有的傷害。
顧心艾來不及感動，赫連澈回頭，對她低吼，“你快走！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那羣人就如同野狗一樣撲了上來。
所有的拳打腳踢都砸在了赫連澈一個人身上，他全力還擊，卻也無濟於事，不過幸好，最終保安們略勝一籌，制住了那些工人。
顧心艾呆呆地看着他——
一身白衣白褲已經變成了灰黑，身上的扣子也扯掉了，右手不自然地垂着，像是折斷的白楊樹枝。
她的眼圈一熱，有水霧瞬間蒸騰了整個視界，感動也終於清晰地涌出，如潮汐一樣一遍一遍地拍打在心岸上……
赫連澈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張卡，“這裡有錢，不多，但是付你們這半年的工資一定足夠了。沒有密碼，拿去吧。”
說完他把卡往後用力一扔，扔得遠遠的。
那些工人們如搶食的禿鷲一樣衝上去哄搶，赫連澈轉身，單手扶起顧心艾，“走吧。”
“你……”顧心艾囁嚅着，有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你怎麼會來？”
明明那樣鑽心的痛，可是赫連澈卻還在笑，嘴角，依舊如平時一樣優雅地揚着，“下午上課你沒來，我這個做老師的就來看看。”
顧心艾徹底怔住。
到了醫院，看着赫連澈進了骨科，她還回不過神。
醫生還在給他包紮，白皙俊美的臉上佈滿了蒼白的冷汗，連嘴脣也一點血色也沒有。
倏地，一根溫軟的手指摁在了顧心艾溼漉漉的眼底。
赫連澈溫柔地幫她擦掉一點洶涌而下的眼淚，“別哭了。”
“啊？”
顧心艾擡頭，視線不期然地撞進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
他的視線……彷彿帶了別樣的深意。
心口一緊，有點慌，她趕緊垂頭，不語。
突然的家變讓她心慌得不行，看到赫連澈的傷口，更是害怕，眼淚越發地洶涌，止不住。
赫連澈手背上很快就積出了一小圈水漬，而且還越積越多……
“嘿，”他反手，溫柔地捧住她的臉，拇指刮過她的鼻尖，語氣聽起來仍然輕鬆，“再哭，我就吻你。”
優雅的嗓音如大提琴曲緩緩拉過耳膜，顧心艾哽住，看向他。
赫連澈依舊在笑，嘴角微微地翹着，讓她分不清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的手指還在輕輕摩挲她的鼻尖，一下一下地，帶着讓人酥酥麻麻的小電花……
顧心艾徹底呆住，不知所措……
手，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裙襬，咬住脣，說不出話來。
現在，眼角還掛着淚，害怕，驚慌，還有茫然，所有的情緒都還在心裡發酵，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倒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眼睛紅紅腫腫，臉上還有一點點黑灰，頭髮亂糟糟的，又醜又挫，很難看。
他卻說，他要吻她？
她是不是……聽錯了？
就這麼愣愣地看着他，看着現在有幾分狼狽，額頭上還帶着擦傷的赫連澈，她忘了要怎麼反應……
“嚇到了？”赫連澈見她呆住，便收回自己的手，溫和的聲音裡帶了幾分解釋，幾分安撫，“跟你開玩笑的，別緊張，嗯？”
顧心艾咬了咬脣，“哦……”
開玩笑的？原來只是這樣……
“這個玩笑不好笑哦？”赫連澈微微地斂眸，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依舊帶着溫潤的笑。
顧心艾不知怎麼才能接下這個話題，心裡的小尷尬混着醫院難聞的消毒水味，讓她一時失語……
幸好，醫生手起手落，咔地一聲，把赫連澈的手臂接了回去。
他悶哼了一聲，嘴角的笑容也終於隱去，俊臉因爲痛楚而僵了僵。
“接好了，中度骨折，需要住院。”醫生開好單子遞過來。
赫連澈微微蹙眉，把單子拿了過來，“要住多久？”
“傷筋動骨一百天，先住一星期的院，然後好好養着吧。”
……………………
兩個人從醫生辦公室裡出來，顧心艾很自覺地接過赫連澈手裡的住院通知單，“我去交費吧。”
赫連澈也沒有再跟她客氣的意思，“去吧，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我住院的事先別告訴學校，我怕他們通知我的家人，讓家裡人擔心。”
“哦……好。”顧心艾點點頭，赫連澈說得合情合理，她願意幫他保密。
“還有，我身邊沒什麼親近的人，住院這段時間，恐怕，要麻煩你照顧我了。不知道會不會爲難你……”
“不會不會，”顧心艾擺了擺手，“不會。我會留下來的。”
赫連澈怎麼說也是因爲她才骨折，本來那麼好看的手，現在卻腫如豬腳，打着石膏，她看了也覺得愧疚不已，所以更加不能拒絕他的要求了。
因爲他是鋼琴家，手對他來說，就跟她的腿一樣重要。
“好。”赫連澈擡起沒有受傷的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額頭。
“那我先去繳費……”顧心艾往後退了一步，轉身走進電梯裡，下樓。
到交費窗排隊的時候，她摸出手機給父母分別打了電話，結果都是關機。
意料之中卻又難以接受的結果，讓顧心艾越發地不知所措。
難道他們……真的跟工人所說的那樣，跑路了嗎？
那自己今後……
應該怎麼辦？
要不要報警找他們？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免得給父母增加更多的負擔？
心裡雜亂無章地想着，沒有半點頭緒，各種複雜的情緒最後漸漸彙集成了濃重的擔憂……
自己的手機又響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會不會是……
顧心艾趕緊接起，壓在耳邊，“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