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綢繆。
李原在佔領雒陽、打敗了楚軍之後,即開始向注意力轉移到相隔一條大河(黃河)的趙國故地。
佔領三川郡的西部地區,擁有雒陽周圍的平原,可以讓秦軍在關東有一塊用於喘息和休整的緩衝地。這第一步的謀略已經基本獲得了成功。
秦軍入趙。
這是李原設想的將觸角深入到關東腹地的第二步。
關東六國,真正在兵員素質、戰術素養上能和秦軍相抗衡的,除了趙國,沒有其它第二個選擇。
現在楚軍的強大,更多的是建立在項羽、劉邦、陳勝等幾個著名的歷史人物基礎上,一旦沒有了這些有名望的人物支撐,楚軍的真實戰鬥力就會大打折扣,這一點從漢朝初立後,劉邦在白登之圍中的表現就可以得知。
樊噲、曹參、灌夫等將領號稱有萬人敵之勇,在內戰中所向無敵的大漢軍隊,在面對匈奴騎兵時,竟然被打得連戰連敗,最後不得不逃到山上苦求援兵,這實在丟盡了堂堂中原男兒的面子。
將秦國現有的版圖,從大河的西面向東面拓展,佔領曾經是同一祖先的趙國故土,沿續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做法,讓秦軍擁有比歷史上更爲強大的作戰能力和機動能力,從而在不久將來與冒頓的大決戰中取得先機,這纔是李原真正的目的。
中牟。
位於大河與漳水之間的三水相連地帶,地方不大。但卻位置重要,處於關東的核心地帶。一旦佔據了這裡,也就扼住了諸國的咽喉。
從戰國後期七雄佔領的時間來分,應當屬於趙國的南部故土,不過,這塊地方處於魏、趙、韓三國交界地帶,一直以來歸屬都是沒有一個定數,誰強由誰佔領,在韓、魏相繼衰落之後。趙國作爲抵禦強秦的中流柢柱,中牟也就自然而然的歸屬於趙國名下。
在亂象之中。
李原勢力隨着韓信的北伐進入趙地,韓信軍從蒲阪渡北上之後,一路上經平陽等地,最後在中牟與楚軍對峙。
八月下旬。
北方慣有的寒潮第一次來襲,暮色中的秦軍營地,一片寂靜。唯有轅門口的火把,還在燃燒着光亮,照耀和指引着方向。
河北一帶的天氣漸漸轉涼,還穿着夏日短衫甲衣的秦軍少年將卒禁不住抱緊了身子,使勁的跺了幾次腳,以緩解夜裡寒冷浸入身體裡的寒氣。
甘六郎緊緊的將身體伏在馬上。背上被利箭射中帶出的傷口越來越痛,讓他的意識漸漸的模糊起來。
在韓信的提拔下,甘六郎的職務已經從屯將升爲軍侯,並且還是最爲重要的斥候兵軍侯,韓信對這個機靈果敢的年輕人也很是欣賞。在他身上。韓信看到的是自己的少年時代。
張耳入楚營的消息,秦軍斥候在一天之後才探知。這是異鄉他地作戰必須承受的一種煎熬,沒有熟悉的人指引,秦軍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閉着眼睛去打仗。
“快,快帶我去見將軍。”甘六郎強睜開眼睛,看見轅門越來越大的那個閃動的“秦”字,終於不支斜斜的倒了下去。
巡邏的兵士一陣忙亂,取過火把仔細看去,有熟悉的士兵立時認出甘六郎的身份,連忙趕去向韓信稟報。
“張耳兵敗投楚,陳餘大軍南下!”韓信喃喃自語,神情漸漸嚴峻起來,現在他頜下的鬍鬚留了起來,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了不少。
甘六郎送回的這一軍情急報,讓韓信有一種身處迷霧之中,一時去無法找到出路的無助感覺,難道真的只能無功而返,帶着遺憾渡河南歸了,韓信來回的在帳中踱着步子,整個上午都在沉思不發一語。
麾下的將校,以年輕將卒居多。
甘六郎已經是其是最爲出色的一個了,其他人能夠給韓信提供大戰略方面可行建議的幾乎沒有,這並不是韓信這一支軍隊存在的問題,而是整支重建中的秦軍都在面臨的難題。
戰國紛亂起。
位於河北的趙國故地,同樣也是亂相紛紛,羣豪並起。在秦末風暴之中,趙地的反抗雖然不如楚地來得激烈,但卻勢頭猛烈,讓秦軍上下不敢小視。昔時,章邯在取得與項梁大戰的勝利後,之所以轉戰趙地,就是判斷趙地的反秦力量實力強大的緣故。
秦、趙出於同祖,相互交戰多年,趙人確實血性悍勇,讓秦人感到生懼。從一般推論,章邯的這一判斷沒有問題,但他卻忽略了一點,統領趙人反秦的,其實不是趙人,而是兩個魏國人:張耳和陳餘。
天下英雄。
能夠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張耳和陳餘是最爲出名的兩位。
曾經的刎頸之交,最後的下場是刀兵相向,相互殘殺,張耳還算是善終的,他在歷史上投奔了劉邦,最終藉着漢軍的力量,將老朋友陳餘送上了斷頭臺。
很遺憾,在整個秦末風雲爭霸的羣豪之中,有名有姓的趙國英豪卻是極少。
張耳、陳餘,都是大梁人,真正算起來,並不是趙國人,唯一有名字留下的只有一個趙王趙歇,只是趙歇的能力實在不足,被張、陳二人象傀儡一樣立來立去,最後的結果就是死於戰亂之中。
除了趙歇之外,趙國名將的子孫中,倒有一個人顯示出了非凡的軍事才能,可惜,他的出身不太好。
李左車,趙國最後的名將李牧的子孫。這個最後投奔到韓信麾下的趙國名士由於效力的東家出現問題,所以終其一生,沒有得到什麼才能發揮的機會。
——。
當蝴蝶一次次扇動有力的翅膀,當秦軍在戰場上一次次的勝利,人的際遇和決定也在悄然的發生着改變。
由於河南一帶被秦軍佔領,被陳餘趕出封地常山的張耳沒有辦法帶着敗兵越過李原,去和劉邦匯合,真要是那樣的話,李原自然也不會客氣,張耳一直是劉邦的鐵桿同盟軍,能夠滅了他,也算剪掉了又神氣起來的老劉的羽翼。
與秦軍勢不兩位的張耳最終選擇了投奔楚軍,楚將鍾離昧引軍從滎陽北上之後,即駐軍於中牟。
楚營。
楚軍大將鍾離昧也沒有睡下。
常山王張耳的到來,讓鍾離昧在吃驚之餘,也開始對接下來的軍事行動猶豫起來,幾天前,霸王項羽已經緊急派了項佗爲信使,命令鍾離昧迅速的從趙地脫身,率本部人馬迴轉彭城,協助楚軍主力徹底的清剿英布。
楚軍的內訌讓鍾離昧心生厭倦,英布雖然不是一直跟隨項羽的部將,但一起並肩作戰多年,交情總還是有的,現在,卻要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內訌。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是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擊敗近四十萬秦軍,項羽的威望也達到了其人生的最頂點,同時,他的性格上的缺點也開始慢慢的暴露出來。
其實,暴露缺點的,不只是項羽一個,被尊稱爲亞父的居巢人范增也開始走下神壇,格局太小、眼界不闊是范增作爲一個謀士最大的問題。
由他一手策劃的分封制讓關東各地亂象紛紛,諸侯們對項羽紛紛心生怨言,根子就在范增的這一短視謀略上。
鍾離昧舉棋不定。
原本按照項羽、范增的設想,是要求鍾離昧一路向西打到蒲阪渡,威脅秦軍後路的,這一策略在韓信軍北上之後,鍾離昧即改變策略,由進攻改爲對峙,他的這一應變策略在楚軍內部形成了二種不同的觀點。
其一是以范增爲首的謀士、郎中認爲,鍾離昧在實力佔優的情況下,固步不前,心存猶豫,這是極其錯誤的做法,而且,不能因爲與韓信有舊,就放棄自己作爲一個楚軍大將的操守和信念。
其二是以季布、周蘭等一大批楚軍中下級將校爲一方,這些與項羽、鍾離昧風裡來、雨裡去有着深厚感情的將士,對一直以來誇誇其談的范增厭惡不已,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鍾離昧審時度勢的決斷,怎麼也比范增一個老傢伙的臆想要強了許多。
這場爭執加劇了楚軍內部的分裂,在項羽的壓制下,在彭城被英布的軍隊包圍的關健當口,雙方都保持了相當的剋制,這次項佗明着是來慰軍,暗裡卻是帶着項羽的最後通諜來的,也是給了鍾離昧一個臺階。
項羽在信裡的意思很明白,同意回兵的一切都好,不同意的話,那麼,鍾離昧就和英布一樣,從楚軍序列中分離出去。
這讓鍾離昧感到很不是滋味。
霸王,已經不是那個在漳水畔,與將士同喝一盞酒,同吃一塊肉的楚軍驍將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能容人了。
也許是成爲諸侯領袖的那時變的吧!具體的時間,鍾離昧也是說不出來。
如果沒有張耳的到來和與韓信軍的對峙,鍾離昧最後的決定,可能還是會聽從項羽的命令,回到彭城,依舊成爲項羽的一員部將。
但現在,鍾離昧卻不想這麼做了。
趙地千里,正是英豪角逐的戰場,獨立領軍作戰的淋漓暢快,讓鍾離昧感受到了解除束縛之後的自由與無羈,這纔是他心裡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