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城一定到處佈滿了公司的眼線。戈工道確實有人脈,但他需要精挑細選,將那些在壓力之下有可能站不穩腳跟的人排除掉。仔細思考過後,他決定去找賣餛飩的老夥計。索老闆當年退出中間人-僱兵行業就是因爲得罪了公司的客戶,在公司金錢和自己的良心之間做出了自私的選擇。他寧可得到委託失敗被迫退休的恥辱,也沒向公司出賣自己。相較之下,他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記住,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說出真正的身份。”戈工道叮囑莊菲菲,說道:“公司想抓你而沒抓到,一定會加大力度。你是逃犯中最好抓的,那些見錢眼開的人可能不敢惹我,但很有可能對你下手。我會想辦法先給你換一副樣貌。另外,如果我被發現了,你別管我,立刻離開。唉,我這體型不好藏,實在太累贅了。”
鑑於城市裡到處都有攝像頭,後臺連着身份識別系統,就會導致他們在沛城舉步維艱。好在之前戈工道和莊續騰將那輛可變外觀的貨車放在城外,這成了兩個人進城的唯一希望。他們用隨身攜帶的食物充飢,避開所有城鎮,跨越高速公路之前都要挑選沒有攝像頭覆蓋的區域,一直在衰原上晝伏夜出地行進。
謝天謝地,車還在原來的位置,安安穩穩停在面相沛河的斜坡穀道上。受到降雨和流水的影響,它的位置稍有移動,外表看起來也有點邋遢。戈工道將車仔細檢查一遍,沒發現有誰動過它,這才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然後對莊菲菲說:“你得學會開車。”
用帽子和口罩遮住相貌,改變車子的塗裝,並且在進入城市之後儘早丟棄車輛。兩個人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得以進入沛城,並來到索老闆的家。家門緊閉,敲門也沒人應答。看着外面初升的太陽,戈工道很清楚索老闆無論如何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攤,很有可能他已經藏起來了。
“不太可能被抓了,這裡很明顯沒有遭到搜查或洗劫。”戈工道想通了這一點後,就用蠻力撬開門,先帶着莊菲菲藏進去。
索老闆的家裡確實整整齊齊,冰箱裡最近一壺合成奶的生產日期是四天前,看來他“失蹤”沒多久。兩個人先在這裡補充一波食物和飲水,然後輪流放哨休息。戈工道一直處於精神緊張狀態,他最需要立刻恢復精神,便先開始睡覺。到了差不多中午時分,戈工道醒來,而索老闆正在門外面提着槍準備殺光搶劫犯。
他毫無意外地被戈工道捕獲,堵住嘴並抓進屋裡來。待他看清戈工道的臉,眼神裡明顯透着驚訝,但顯然也緩了一口氣。他丟掉槍,戈工道放開他。
“安心在我這裡藏着,千萬別出去。這個時候你能信任我,我肯定不辜負你的信任。”索老闆摸摸頭,回身將門關上,然後說道:“外面情況不好,露西和她的手下死的死、抓的抓,已經全軍覆滅。你家裡情況也不好,我聽說都被抓了。”
“都被抓了?普林斯沒有在莫甘娜家裡嗎?”
“莫甘娜?你是說那個神殿後裔的女人嗎?”索老闆搖搖頭,說道:“我沒去現場看,我只是聽說神殿後裔的莊園被一幫暴徒攻破了,他們抓了好多個人質,正在索要贖金。新聞上說三六慈善財團正在與綁匪談判,但大家都很清楚,沛城根本沒了成氣候的幫派,所謂綁匪就是公司的業務開拓經理做的。”
“具體都綁了誰?”
“新聞沒說,我也不敢打聽。這事兒誰打聽誰死,你也得理解一下。”索老闆看了眼戴口罩的莊菲菲,輕輕點頭,說道:“目前這件事還沒有波及到我,因此我也不敢保證這裡永遠安全。你們暫且住下,我手裡有六個倉庫和兩處租屋,我收拾一下,你們可以住過去,至少多一層隔離。”
“你在哪兒,我們就住在哪兒。”戈工道說。
“也行。如果公司的人找上來,你先把我的腦袋擰下來,然後再考慮逃跑的事情。”索老闆嘆了口氣,說道:“如果要這麼住,那就省吃儉用一些。我這裡存的東西不多,主要因爲早不做餛飩了,就沒備貨。咱們得想想該怎麼採買補充。我就當自己被你綁架了,你讓我怎麼幹,我就怎麼辦。”
“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委屈朋友。”戈工道只說了這一句話,並沒有任何動搖。他很清楚自己必須撐住,不能被任何壞消息影響情緒、擾亂思考、放鬆警惕。危局之中不能行錯踏錯,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麻痹大意。
他們暫時住了下來,依靠索老闆家裡的存貨生活,好在有水有電,日常起居肯定能得到滿足。另一邊,莊續騰也在溫泉療養院躲了兩天,好好補充了一波狀態。由於公司的封口行動,除了少數肯定能和公司一條心——說白了就是公司的中高級員工,普通人也沒閒工夫來這裡療養——其他人都被“處理”掉了。也就是說,溫泉療養中心除了幾個領導之外,所有員工都沒了,再重新招人或者用執行傀儡填補空缺前,這裡肯定無法運營下去。莊續騰躲藏在這裡的幾天,除了三個執行傀儡維持日常清掃外,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物資向他開放,而他也終於能看看電視,瞭解最近發生的事情。
於是,他比戈工道更早看到公審一批“幫派保護傘”的新聞。公司給普林斯扣了一頂“幫派高級長老洗白並居中聯絡,腐蝕拉攏一批憲法軍隊高官爲其提供保護”的罪名。他們僞造了各種證據,將公司爲幫派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說成戈工道在軍中家人的所作所爲,充分暴露了其缺乏想象力以及厚顏無恥的嘴臉。在公司的渲染下,中間人露西及其黨羽都是幫兇,他們作爲白手套爲幫派處理贓物併爲貪腐的軍隊高官管理資產。這些人也一起被抓上審判席。
新聞中,莫甘娜的照片一閃而過。別人或許注意不到,但是任何安裝了強化視覺眼球的人都能捕捉到這幾幀畫面。
很顯然,這是要逼迫莊續騰出去。即使莊續騰不出現,戈工道也可能按捺不住。只要他們出手,很顯然會落入公司的陷阱,不得不在極端劣勢的情況下戰鬥。“情況不妙,但也有好消息。”莊續騰在新聞畫面裡沒有看到戈工道和莊菲菲,看來他們沒有被捕,不然肯定會拿出來直接逼迫莊續騰了。父母也沒有在畫面裡,他們同樣也是比莫甘娜更好處理的人質。只給莫甘娜不超過十幀的鏡頭,說明神殿後裔們仍然可以給公司造成壓力。說得更無情一些:現在拿出來的威脅主要針對戈工道,對莊續騰的影響相對較弱。
強度是一回事,性質是另外一回事,在這件事上莊續騰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立刻做出應對。他當即離開藏身處,用感知觸手探路,施展影步,以最短的時間來到三六慈善財團的工業園區。
影從能量探測網依舊籠罩着世界,但它已經無法影響莊續騰的潛行和偵查。與上次來這裡相比,工業園區的防守力量顯著增強,戰鬥用執行傀儡都從倉庫裡拿出來,充實崗樓和各處流動哨。園區內也多了幾個強化戰士,他們的影從能量反應與伊麗莎白·肖相當。莊續騰大致掃了一眼,其中兩人就皺起眉頭,似乎有所感應。見狀,莊續騰趕忙移走感知觸手,放到其他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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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力的提升和新技巧的加入提高了感知觸手的作用範圍,現在他可以觀察並影響整個園區。此時擺在莊續騰面前有兩個選擇:破壞設備或者殺人,或者兩者一起做。對公司來說,強化人的培養難度更高,園區的重建要簡單一些。這裡也不是唯一一個安全藍生產園區,只攻擊這裡肯定無法癱瘓產業鏈。表面上看,殺死強化人是更好的選擇。
但莊續騰牢記巫妖大師的話:要麼不出手,要麼全乾掉。莊續騰見過這幾個守衛園區的強化人,他們幾天前還在溫泉療養院圍堵自己,只不過被他藉着炮火掩護逃掉了。從這一點分析,公司改變了策略。別看這些強化人好似地位崇高,但在戰術作用中,他們和執行傀儡沒有顯著區別,全都是分散防守戰術中的示警器。真正能對莊續騰構成威脅的人肯定集中並隱藏起來,隨時準備接應。
面對敵人的計謀,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中計。如果能知道敵人真正的打擊組在什麼位置、有怎樣的配置,或許還可以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但是現在只能暫避鋒芒。經過慎重考慮,莊續騰將這一次的襲擊目標僅限定在生產線和儲藏庫,要對公司資產進行破壞。
感知觸手所到之處,莊續騰的怨靈僕役和幽影僕役就能到達,並接受精確地指揮完成複雜的動作。莊續騰也幹過生產線,他在晶片廠幾乎所有生產環節都幹過,是一塊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的廉價磚頭。但是工資的高低並不代表智力高下,哪怕只是爲了別被生產線的設備弄死,莊續騰也死記硬背了所有安全守則,現在他只需要反過來做就好了。
一心多用的本事在這個時候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並行的命令可以讓怨靈僕役們同時完成切斷防火設備信號線以及放火的動作,與此同時還能讓幽影攜帶掌心火燒燬壓力容器的外壁製造劇烈爆炸。無法落下的隔離門、被擰開的氧氣瓶、鎖死的消防工具間……莊續騰的僕役們在廠區各處不斷製造混亂。
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在應急值班室響起,等到強化人趕到查看,才發現這裡面的人全都七竅流血而死。不一會兒,另一聲淒厲的慘叫在撤離區響起。火警之後逃出廠房的員工全都倒伏在地上,他們的神經系統、毛細血管和靈魂都被女妖的死亡嚎叫徹底摧毀。
此時,莊續騰察覺到一股明顯的影從能量波動從天而降,集中到廠區的幾處天線,然後持續向執行傀儡散發。得到這股影從能量支持的執行傀儡明顯加快了行動速度,積極主動地開始了滅火減災的工作。莊續騰專門看了眼那些天線,上面標註了“星連強化設備-今日集團製造”幾個字。
下一次可以先破壞這個東西,就能讓執行傀儡限於“傀儡動作”而不能提升“執行力”,這一次就先算了。莊續騰看到那些強化人正在四處搜索自己,周圍影從的威壓也越來越強,便命令在外面的僕役、幽影和女妖原地解體,化作虛無。而他自己更是悄悄離開,不留下任何痕跡。
這片工業園區極大,且不是附近唯一一片園區,因此它們擁有專屬自己的消防站。第一批消防車趕來控制災情的時候,莊續騰已經溜達到這個消防站,開始了新一輪的破壞。
消防車能拆就拆,管道能堵就堵,電線和信號線能拔就全拔了。這些瑣碎的任務都不需要多少力量和技術,非常適合怨靈僕役去完成。
當應急力量受到阻礙後,任何一個小事故也能被不斷放大,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得到消息的安祖一邊大罵奈客卑鄙無恥,一邊帶着精英趕來支援。他不喜歡看到公司的產業受到嚴重影響,但內心希望奈客繼續行動,露出行蹤好被他及時幹掉。
莊續騰沒有讓他如意。一旦進入行動狀態,他的內心就能保持平靜,彷彿所有情緒都會隨着行動的推進順勢得到發泄。他不知道公司拉響警報後,打擊力量多久能到,因此始終保持警惕。他故意把破壞消防站的活兒弄得大張旗鼓,汽車爆缸、管道爆裂的響動一點也不弱於廠區那邊,就是爲了營造自己還要繼續行動的假象。實際上,他在消防站小試身手就趕緊拉開距離並躲藏起來,只用能夠與環境融合的感知觸手遠遠地觀察情況。
他等了許久,都沒見到更多更厲害的強化戰士出現,那麼答案顯而易見:打擊組一直在天上,高度有可能在五千米以上,超過了感知觸手的偵查範圍。莊續騰用卡霍之眼滿天空搜索,只看到向首都憲法城機場起降的商業航班,完全沒有可疑飛機的影子。
“藏起來了?隱形的飛機?”莊續騰覺得很有可能。他手裡還有件隱形斗篷呢,公司掌握了技術,造一個以天空爲背景的隱形飛機想必不太難。行吧,雙方互相躲着,公司拿人質要挾莊續騰,莊續騰用產業鏈威脅公司,就看誰先繃不住唄!莊續騰很清楚自己處於劣勢,戰術選擇受限,只有“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才能創造一點主動。
這一次襲擊顯然是莊續騰取得小勝,安祖立刻出招,他讓莊騰出現在新聞裡,宣傳新一代柴油機皮卡車型。其他人或許認不出來,但是莊續騰只看了一眼就穿透了衰老、虛弱的表象,看到了自己哥哥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