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豫北咬緊牙關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而顏母從頭到尾再沒有別的表情,只是附和着顏父。
“是啊!豫北,相信你爸爸爲你做出的選擇,女人而已,等你真正有實力的,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也不管她是誰,只要想要,她就能是你的。”
顏豫北閉上眼睛。
私奔未遂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顏小朵都沒有同顏豫北說過話。
她突然就病了,重感冒,發高燒,連着兩天請假在家,沒去學校,也沒踏出過房門半步。
顏父一直以爲她是情緒的問題,期間不時去找她談過幾次,顏小朵都是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一邊哭一邊訴說着她不喜歡被拋棄,一次又一次的拋棄。
顏父看着女兒這樣,難免心疼,又總覺得是臨近她親生母親的忌日,所以小姑娘纔會如此敏感,反而並未想到別的事上去。
可是隻有顏小朵自己知道,這場大病的突然來襲,就像是一場瘟疫,慢慢的,將她這些年積累的關於顏豫北的記憶蠶食,吃掉那些開心快樂的,便只都剩下傷心和欺騙的記憶。
她一邊生着病,一邊流淚一邊心疼,到第三天彷彿九死一生後地醒來時,她只覺得渾身脫力,感情的事什麼都已再想不起。
第三天的時候她從房間裡出來,才聽家裡的傭人說,三天前顏豫北就已經從顏家搬出去住了。
她穿着睡衣站在樓梯口,聽底下的傭人一邊打掃衛生一邊說,有在家裡伺候過他們幾代人的老傭人,看見顏小朵就搖頭。
“你們年輕人的身子就是太弱了,淋一點雨就給病了,就小姐你回來的那天少爺他也是淋着雨回來的,只不過他不在家裡面住,你生病了他也不知道,可能他也病了吧!”
顏小朵一聽見顏豫北也生病了便覺得心情低低的,談不上什麼喜怒哀樂,只是可悲之中又有一點想笑,他們兩個大概八字不合吧,越是努力靠近越是靠近不了。
明明是他神經質地來同她說了那些瘋話,讓她信以爲真,卻又最後將她戲耍,爲何偏偏搞得像是她自作孽一般?
顏小朵笑着,嘴裡都是苦的。
大概全天下能夠一次又一次地把她當成傻瓜欺騙的,就只有他了。
到第四天夜裡的時候,顏豫北終於從外面回來,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總是溫柔可人的樂嘉怡。
時值顏小朵生母的忌日,不管顏豫北與她是什麼關係,每年的這個時候,都算是顏家比較重要的日子,所以只要是這個家的人,這個日子總會匯聚到一起。
顏小朵在房間裡換好衣服,出來時與顏豫北在房門口打了個照面。
匆匆一面,他就僵在那裡,不知該上前還是後退,竟是難得顯得有些侷促。
可他的眼睛卻是看着她的,不管她的眉眼一個跳動,還是一舉手一投足似乎都在他的眼裡面。
一眼萬年,那眼神恨不得望穿他與她的一生。
他的大手緊緊捏着身旁的扶梯,緊到光滑的木頭都有些磕磣他的手掌心。
他以爲她會衝上前來打他或者是罵她,不管這之中哪一種情緒都好,只要她還願意靠近他他覺得都是好的。
他一直覺得他欠她一個解釋,不只是一個,從他開始喜歡她的時候,他就已經堆了太多的解釋。
可是,過去的那些話他沒有機會說,現在是不能說。
他只能站在彷彿與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緊緊盯着她看,直到她當着他的面彎了彎脣。
“哥哥,好久不見。”
他的心下“咚”的一聲,好似被一記重錘砸中,耳邊只剩下嗡鳴。
哥哥……
她從來未曾喊過的名字,此刻彷彿一把利劍,狠狠刺穿了他的心。
可是顏豫北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
顏小朵“蹬蹬蹬”地踩過木地板往下走,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回頭。
“你不要搬出去住了,你在家裡住挺好,等明天,明天我就回學校去,以後都只有週末在家,你不用覺得不自在的。”
顏小朵說完了話便徑自下樓,顏豫北站在樓梯口回身,剛想說些什麼,就見顏母竟然不聲不響地站在樓梯的盡頭。
顏小朵快步下去,與顏母打了個照面,後者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關心地道。
“小朵,好些了嗎?”
顏小朵一向把顏母當成親生母親,這時候就算心底再傷,也還是衝她點了點頭。
“我沒事的,媽媽,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
“你是應該說對不起,我們家的小公主怎麼能不好好照顧自己?”
顏母微笑着,目送顏小朵離開,這才仰起頭來看着仍自站在原地的顏豫北。
祭祀活動一直從早上持續到晚上,待所有儀式結束以後,已經接近零點。
顏母盛情邀請樂嘉怡留下來過夜,後者便一臉嬌羞地望着顏豫北,等待着他的迴音。
顏豫北的所有目光都凝聚在顏小朵身上,她越閃躲,他越肆無忌憚,到後來顏母不得不強行把樂嘉怡留下,他都未吭一聲。
照例是未婚夫妻共住一間,顏豫北的房間就在顏小朵的旁邊,所以那間屋裡但凡有個什麼動作和聲音她在隔壁都會聽見。
樂嘉怡提前進了房間,顏豫北卻被顏父叫進書房說話。
顏小朵卻不由分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也不與家裡的任何人說上一聲,到車庫去開了自己的酒紅色保時捷,便趕忙從家裡奔了出去。
顏豫北在書房裡聽到有車離開,奔到窗口向外望時,那輛酒紅色的車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緊張萬分,剛衝到門前抓上把手就聽顏父說。
“沒事,讓她去吧!豫北,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她心情不好,想去哪裡都行,我的女兒已經大了,我相信她,她能夠照顧好自己的。”
可是顏父再怎麼相信顏豫北也相信不了。
他不是怕她不會照顧自己,他只是害怕……怕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緒和東西,他只知道不能讓她就這麼跑了。
他的大手定格在門把手上久久無法動彈,直到耳邊的嗡鳴聲越演越烈,到最後那尖銳的疼痛好似都扎進了他的耳蝸和大腦,他才萬分驚恐地鬆開了面前的門把手,然後便覺得眼睛好疼,不只是眼睛,還有眉眼和鼻尖,每一處都痠疼,卻又必須強忍着,告訴自己沒有關係,只須再等等,等等,就忍過去了,然後便可以假裝不疼。
顏小朵從顏家出來就給陳禮衡打電話,不管他現在在幹什麼,她就是第一個想到他而已。
陳禮衡隔了很久之後纔將電話接起,還沒應聲已經聽她急道。
“我去你那裡睡。”
“……”
“我從家裡出來,現在回學校太晚了,我只是想找個地方睡覺,我很累很累。”
陳禮衡報了地址,顏小朵開車過來,把自己的車往他車庫門前一甩便快步奔上臺階去。
陳禮衡就站在門廊前看着她,看她一路小跑過來,再讓出些位置讓她進門去。
顏小朵什麼話都沒說,進屋便四下裡張望。
陳禮衡跟進來。
“客房在樓上,左手邊第二間。”
顏小朵徑自上樓,期間與他一句話都沒有。
她再睡醒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陳禮衡的房子裡空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發了會兒呆便奔下樓去,卻在門口撞上剛打開門回來的陳禮衡。
陳禮衡一擡頭就看見她倉皇的模樣,也沒有留她,果斷讓出了些距離,把門拉開。
顏小朵三兩步上去,卻沒有錯開他往外奔,而是一下跳起來用手臂勾住他的脖頸。
“你喜歡我嗎,陳禮衡?”
陳禮衡皺眉。
“我對白眼狼沒多大興趣。”
顏小朵脖子他的脖頸大笑,仰起頭來,笑得人都快岔氣了。
陳禮衡還是不說話,她卻已經踮起腳尖吻他。
“你喜歡我吧!如果連你都不喜歡我,那就真的沒人喜歡我了。”
他沒有回答,卻一把摟住她的後腰,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那之後有好幾天顏小朵都是住在陳禮衡的房子裡,兩個人的話也不多,喜歡的時候一起做東西吃,不喜歡的時候各忙各的,到也沒有誰會費心去多關心誰,也不必爲對方的情緒計較或是難過。
顏小朵照常上學放學,自那次私奔未遂的事情發生以後,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顏豫北把車停在她學校門口了。
她不回家,即便週末也推脫學校裡有事而沒回去,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很習慣跟陳禮衡在一起生活了。
陳禮衡照例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可他給了她足夠的空間和自由,他也從來不強迫她做什麼,只要她想得起的任何時候他都在那裡,她不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也不會干擾她的生活。
顏小朵覺得自己幾乎都快適應了這種生活,以前凡事依賴顏豫北的習慣到了陳禮衡這裡便得全都靠自己了。
她從一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千金小姐,慢慢變成一個會洗手作羹湯的小女人,多時只要他下班回來她便已經把做好的飯菜擺在餐桌上了,只是大多數時候做出來的東西也不怎麼樣,但他永遠能統統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