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看着眼前的算修,良久不語。
他想起了在藥王溝時,車伕跟他說過的一句話:“你們看不起我這行當,覺得拉車丟人,我還看不起你們這些玩命的,覺得你們命賤。”
車伕確實是個不喜歡玩命的人,但他的修爲在雲上,眼前這個算修的修爲在地皮。
李伴峰實在想不明白,車伕有什麼理由要在一個地皮修者面前逃跑,就算他再怎麼謹慎,至少也該打一場!
他認定這個算修在撒謊:“我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我想知道車伕爲什麼要跑?”
算修道:“因爲我告訴他,如果他不離開黃土橋,我會讓這塊地界變成舊土。”
李伴峰用右手挑起帽檐,從陰影之中露出雙眼,看着算修道:“你不妨試試,看我能不能先一步收了你這條命。”
算修道:“收了我的命也沒用,北橋的人都在車站等着,他們手裡有法寶,只要我死了,他們會立刻知道,
得知我出事之後,他們會立刻上火車,只要他們離開黃土橋的地界,黃土橋就要變成舊土。”
李伴峰道:“變了就變了,車伕把地都讓給你了,還在乎是不是舊土麼?橫豎都豁出去了,他爲什麼不敢和伱打?”
“不一樣,”算修舉起了手裡的鐵券,“七爺,這個東西您應該見過,這叫丹書鐵券,原本有一對,我手裡就一塊,另一塊還在車伕手上,
車伕的車子很特殊,和黃土橋血脈相連,不管黃土橋的地頭神換成誰,只要有一塊契書在他的車上,車伕就能佔住黃土橋的位格,
只要黃土橋不變成舊土,車伕的位格就不會掉下去,
但那輛車子也有規矩,如果車伕回了黃土橋,必須立刻把契書從車裡拿出來,埋進土裡,
如果契書被挖了,就要立刻放在車上,車伕也必須立刻離開黃土橋,稍微慢一步,位格就掉了。”
李伴峰想了一下車伕對洋車的重視程度。
他的洋車從不離身,是因爲這輛車子能讓他守住位格?
在黃土橋外,一直把車子帶在身邊,是因爲車子裡有契書?
在黃土橋外,一直帶着車子,是因爲可以隨時拿上契書跑路?
車伕難道一直想着跑路的事情?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車伕也不用急着挖了自己的契書,他可以和你多周旋一會,等我過來再想辦法。”
攤煎餅點點頭道:“這事我也算過,雙方周旋太久,等您趕過來,事情可能會有變數,所以我得逼着車伕趕緊走,
我已經算出了車伕埋藏契書的大致位置,車伕是從新地進的黃土橋,進了黃土橋就要立刻埋契書,
埋契書的位置非常講究,必須安全隱蔽,還得深淺合適,按照車伕速度和他有限的時間,我算出了他能埋契書的三個地點,
我已經派人去這三個地點守着了,我也當面把這事跟車伕說了,
如果我算對了,車伕必須立刻去找自己的契書,然後離開黃土橋,否則等我挖出來之後,他想走也晚了,
如果這事我算錯了,那就只能讓北橋的人立刻上車,看看車伕還能不能待得住。”
李伴峰皺眉道:“這都是你算出來的?”
算修點點頭道:“爲了這一件事,我算了十幾年。”
十幾年的謀劃,難怪如此縝密。
李伴峰道:“你手裡這塊契書,是車伕自己挖出來之後送你的?他沒那麼荒唐吧?”
算修搖頭道:“這不是車伕那塊,這是喪門星那塊,這是我經過反覆計算,自己挖出來的。”
李伴峰嗤笑一聲:“這事兒我是真不信,你既然把兩塊契書的位置都算出來了,爲什麼不直接把車伕的契書挖了,還在這布什麼局?”
算修把契書收進自己懷裡,平靜的看着李伴峰:“七爺,如果我真那麼做了,您還能放過我麼?
車伕的位格如果真的掉了,他能不跟我拼命麼?
我的修爲還在地皮,沒到雲上,我也不想和諸位拼命,我拼不過,
從頭到尾,我只想把車伕逼走,這事兒我算得清清楚楚,不該做的事情我一概不做,
就像您第一次來北橋,吃了煎餅果子,我沒有下毒,因爲毒藥放倒您的概率不高,我不想招您懷疑,更不想把樑子結死,
在您手上我偷了兩次煤,這事您放心,連煤錢帶車錢,連着生意的利錢,我都加倍賠給您,絕不讓您吃一點虧。”
好理性一個人。
理性的讓李伴峰挑不出毛病。
可即便如此,李伴峰還是不信他。
他去了小秦姑娘院裡,把馬五帶了出來。
算修讚歎道:“七爺手下都是狠人,我要是來晚一步,我這閨女就被五爺給睡了。”
馬五抱拳道:“還沒問前輩怎麼稱呼?”
算修道:“老夫姓秦,叫秦不漏。”
這名字起的古怪,但馬五很是欣賞:“老前輩做事滴水不漏,擔得起這好名字。”
李伴峰帶着馬五離開了北橋。
路上,馬五頗有感慨:“你們在外邊談話,我都聽見了,我覺得秦老先生這人不錯,比那車伕靠譜的多。”
李伴峰沒有迴應:“兄弟,你先回礦上,路上多加小心。”
到了路口,李伴峰跑去了南橋,很快找到了新地的入口。
這邊的新地入口只有一條山道,車伕是雲上旅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跑了,更不知道他能跑出去多遠。
追了有一百多裡,李伴峰看見車伕蹲在地上,正在卷旱菸抽。
李伴峰臉頰顫動了片刻,他沒想到車伕真的跑了。
“大哥,你在這做什麼呢?”
車伕沒擡頭,他知道李七來了,有點抹不開面子:“那什麼,老七,我這走的匆忙,也沒跟你打個招呼,那個攤煎餅的都跟你說了吧,事就是這麼個事,我實在沒得選。”
李伴峰問了一句:“怎麼叫沒得選?”
車伕抽了一口旱菸,吐了吐煙沫子:“我不是爲我自己,我也不怕自己掉了位格,
我是爲了黃土橋,我不能讓黃土橋變成舊土,那是師父留給我的地界,我對不起他老人家……”
李伴峰打斷了車伕:“如果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帶你去找那個攤煎餅的,我保證不讓黃土橋變成舊土,我不給他這個機會,你敢不敢和他打一場?”
“敢,怎麼不敢,”車伕又抽了一口煙,話說的挺有氣勢,但他沒站起來,“可是我要回去,就得把契書埋了,能埋契書的地方就那麼幾個,都讓那攤煎餅的算出來了,他算得挺準的,要是契書被他挖了……”
李伴峰道:“我叫人幫你看着契書,不讓別人挖出來,你信得過我麼?”
“我信你,肯定信得過你,可這事兒呀,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地界得保住,契書還得保住,我要是一直待在黃土橋,怕是不行,所以說這事兒……老七,你別急呀,那什麼,咱們再商量商量!”
李伴峰轉身走了,頭也沒回。
……
到了北橋,李伴峰來到了煎餅攤子,對秦不漏道:“攤個煎餅,卷薄脆。”
秦不漏麻利兒把煎餅攤好了,遞給了李伴峰:“七爺,回來了?”
李伴峰點點頭:“你算算看,我爲什麼回來?”
“您回來跟我做生意。”
“爲什麼就不能回來找你算賬?”
秦不漏放下鏟子道:“其實我挺擔心的,你回來找我算賬的概率也挺大的,因爲你性情特殊,很多東西不能按常理去算,算了也不準。”
李伴峰幾口把煎餅吃了:“先找個說話的地方。”
攤煎餅的帶着李伴峰迴了自己的家,也就是小秦姑娘的家,小秦姑娘上前迎接道:“您是七爺?”
李伴峰點點頭。
“我釀了一罐酒,想讓您幫我轉交給五爺,”小秦把酒遞給了李伴峰,“勞煩您告訴五爺一聲,我不想糾纏他,只求他下次來的時候,把我眼中的情根拔了。”
情修技的最大特點在於不好識別,李伴峰問小秦:“你能分辨出情根?”
小秦搖頭道:“我分辨不出來,但是能推算出來,我和五爺素不相識,我也不是不要臉的女人,三兩句話差點全全都交給他,這裡邊肯定有別的手段,
迷香藥散之類我都能防備,念修、文修的技法我也見過不少,唯一防不住的,可能只有情根了。”
李伴峰笑而不答,轉臉對秦不漏道:“黃土橋有煤有礦,以你們父女倆的心機,想要經營起來應該不難,爲什麼非要來找我?”
秦不漏道:“七爺,黃土橋是什麼名聲您也清楚,就算我們今後本本分分做生意,各大家族也不會把本錢下在這裡,甚至會處處給我們使絆子,
如果七爺不肯幫我們一把,黃土橋以後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他又算對了,不用別人動手,李伴峰已經做好了給他下絆子的準備。
“名聲爛了是你們自己作出來的,這事也怨不得別人。”
小秦姑娘在旁道:“七爺,我們要是不這麼做,黃土橋就完了。”
李伴峰皺眉道:“這話又怎麼講?”
秦不漏對李伴峰道:“七爺剛纔說我們父女有心機,只當七爺誇獎我們,我們認了,
我要地頭神的位格,只是爲了晉升雲上,既然有這份心機,您且說說,我爲什麼不去新地弄個地頭神的位格回來?
新地的地頭神遠離凡塵已久,算計他們更容易得手,可我爲什麼非得在黃土橋這地方和喪門星、洋車伕苦苦相爭?這兩人修爲可都不止雲上一層。”
李伴峰想了想道:“你是爲了晉升雲上之後,吸取正地人氣?”
秦不漏搖頭道:“七爺,喪門星在時,黃土橋的人氣已經所剩無幾,異怪繁盛之地,人氣都不見得比這裡少,
這裡不僅人氣不旺,運道也被喪門星敗光了,但凡爲我自己考量,選一百次,都不會選在這個地方,
可我們世世代代都在黃土橋生活,這是我們的家,我想把喪門星趕走,硬拼又拼不過,只能變本加厲讓黃土橋衰敗下去,直至逼近舊土,逼着喪門星離開。”
李伴峰看了看這父女倆,問道:“你們說的是實話?”
秦不漏道:“北橋留下來的這些人,都是土生土長的黃土橋人,七爺如果不信,可以逐一查證,謊話說的再怎麼圓,經過衆人嘴裡,肯定也有破綻,
我也願意立下契書,但有半句虛言,願受懲處。”
“契書肯定是要立的,”李伴峰掏出了契紙,“我可以經營黃土橋這塊地界,但經營獲利,必須由我支配。”
秦不漏點頭道:“這是當然,只求七爺也給我們這些本土人留碗飯吃就行。”
“這你放心,不會讓你們吃虧,但除此之外,你們還要答應我三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當緊的事情,
內州一直想要一塊正地,而今車伕走了,內州很可能乘虛而入,黃土橋是普羅州的地界,永遠不能交給內州。”
秦不漏聞言道:“七爺,實不相瞞,我修爲早就夠了十層,如果想要晉升,直接脫離肉身去內州就是了,
可我這膝蓋太硬,彎不下來,只要我活着,就絕不向內州低頭!”
李伴峰在契書記下了這一條,接着說道:“第二件事,你能把北橋這些人都送去車站,還能給他們辦了路引,證明你在關防使那裡有些根基,
經營生意,與外州必然有所往來,但大事面前,必須分得清裡外。”
秦不漏點頭道:“北橋有門規,一會請七爺過目,和關防廳的所有來往,都在規矩之下,要有不妥之處,還請七爺多加指正。”
李伴峰道:“第三件事,你的新道門,必須讓我知曉。”
秦不漏一怔,小秦在旁邊直咬嘴脣,她沒想到李伴峰能猜出她爹正在創建新道門。
李伴峰知道這事讓他們爲難,但雙方如果想要合作,這事必須要說明白:“新道門是你獨創,還關乎修爲,按理來說,我不該問,
但你這道門太過詭異,日後你我若是生出嫌隙,只怕我要吃大虧,總得提前做些防範。”
秦不漏沉默半晌,最終還是說了實話:“我確實正在創建一個道門,這個道門的緊要,是老夫自修行以來,做的最多一件事。
李伴峰想了想:“你是算修,做得最多一件事,自然是算數。”
秦不漏道:“算數是爲了算錯還是爲了算對?”
這話問的。
“算數自然是爲算對。”
秦不漏苦笑一聲:“可我一生之中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算錯,一道題目,算錯十次,都未必能換來一次對的。”
李伴峰愣了片刻,其實這種狀況是正常的。
唸書的時候,他也爲解題的事情苦惱過,解對一道題確實不容易,中間出錯重來,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像秦不漏這樣的人物,算得都是高級題目,出錯的概率肯定更高。
秦不漏嘆道:“算修這個道門,實在不容易,我這一輩子都在算學裡邊煎熬,
從入門的算學基礎,我就不停出錯,一直到這把年紀,算一些難題,還是錯誤不斷,
出錯這事,如影隨形,平時錯就錯了,真到生死當口,算錯一次就沒命,有時候做夢都能嚇醒,
後來我就想,算對了難,算錯要容易的多,爲什麼我不往算錯上修行呢?
聽起來荒唐,我還真就這麼做了,我就故意算錯,看看能引發什麼結果,如果錯上加錯,結果又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
故意算錯,彷彿是在嘲諷算學,這有違於道門,不過做起來還挺過癮的!
日子久了,算修的修爲不見提升,另一門修爲,倒是多少有了些形狀。”
“打住!”李伴峰伸手道,“算錯了,也能算修爲?”
“能呀!”秦不漏很是驕傲,“七爺,您第一次出貨的時候,發現鐵軌斷了,您就沒想過修好的鐵軌,爲什麼還會斷掉?”
李伴峰迴憶了一下,當時確實沒有多想:“老鐵路廢棄這多年,修了壞,壞了修,這不情理之中麼?”
秦不漏道:“錯誤大多出在情理之中,您覺得是情理之中,修鐵路的工人也覺得是情理之中,對錯誤的防範越來越少,我這新道門的機會越來越多,
鐵軌之所以會斷掉,並不是我事後做的手腳,而是工人在修理時出了疏忽,用空車試過倒還沒事,裝滿煤炭的火車經過之後,鐵軌不堪重負,當場斷了,
等火車翻了之後,衆人慌亂之中趕緊都去找人幫忙,卻沒留人在現場看守,這就是錯上加錯,趁着衆人處置鐵軌,我找機會把煤給偷了,
第二次出貨,手段如出一轍,七爺手下的工人修火車的時候再次出了錯,他們錯習慣了,也不去防備,一路上火車故障連連,他們趕着修,趕着開,根本不去想其中的原因,
我也正是利用了這一機會,把車廂和煤炭都偷走了。”
李伴峰重新覆盤了整個過程,問道:“讓人出錯,然後錯上加錯,這是你兩項技法?”
秦不漏搖頭:“道門沒成型,還談不上技法,只能算手段,我把這道門,稱作誤修。”
誤修。
這就是李伴峰之前所想到的亂修。
秦不漏創造了這一道門的關鍵是什麼?
是他的天賦?
是他的智慧?
可能都不是。
他選擇了他最熟悉、最憎恨、感悟最深的事情,作爲修行的手段,並且深深癡迷,或許這纔是創造新道門的關鍵。
“可你的技法是怎麼用在我們身上的?第一次出貨之前,咱們應該沒有接觸,你總不能算出來陣法下個咒吧?”
秦不漏搖頭道:“接觸還是有的,只是七爺忽略了,您手下的工人要吃飯,在黃土橋,能正常運轉的地界只有北橋,所有食材都是從我這買的,手段就下在了食材裡。”
“你在食材裡下毒?”
“不是下毒,食材都是好食材,但裡邊有些看不見的手段,比如說這罐子鹹菜,用了多少粗鹽,多少細鹽,醃了多少天,都有講究,
吃過這罐子裡的鹹菜,人就容易犯錯,犯一些經常出現還不易察覺的錯誤,錯過之後還會因爲暴躁錯上加錯。”
李伴峰仔細看着鹹菜罈子,問道:“你攤的煎餅裡,也有類似的手段吧?車伕一連吃了三四個,要是毒藥他肯定能吃出來,但你這誤修手段,他從沒遇到過。”
秦不漏一笑:“七爺說的沒錯,車伕確實中了我的手段,但他修爲太高,沒受太大影響。”
“你爲什麼要把手段放在吃食上?”
“因爲年輕時,我是個廚子,也想做個廚修,攢了錢,到貨郎那裡買藥粉,貨郎那天多喝了幾杯,手一抖,拿成了算修藥粉,可憐我一個廚子,做了一輩子算數。”
貨郎還能出這種錯?
他是不是故意想把算修藥粉給秦不漏?
他是不是故意想把藥粉給合適的人?
秦不漏所說的話還需要查證,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倒還真是個合適的合作對象。
李伴峰看了看北橋和關防廳交往的規矩,稍微做了些修改,寫進了契書之中。
他在北橋待了一整天,四下走訪查探,最終和秦不漏定下了契約。
兩天後,秦不漏親自帶人開着一輛小火車帶着二十車煤來到山下。
“五爺,這是第一批煤,還有三批煤,過些時日,如數送到。”
馬五笑道:“心意到了就是,細枝末節不必計較,今天請老前輩在山上吃頓便飯,明日馬某登門拜訪,先替小秦姑娘解了情根,再嘗一嘗秦老前輩的廚藝。”
秦不漏笑道:“五爺一片盛情,老夫恭敬不如從命。”
跟秦不漏說話,馬五打心裡覺得敞亮。
席間,秦不漏沒見李七,問道:“七爺還在黃土橋麼?”
馬五道:“好像是去鎮上解悶了。”
在黃土橋能到什麼地方解悶?秦不漏想不出來。
李伴峰真就在鎮上,他在一座廢棄的旅館裡,正在和楚少強交手。
楚少強一甩灰色大衣,甩出來一片梭鏢,李伴峰迅速閃避。
梭鏢密集,源源不斷,還沒有縫隙,完全不給李伴峰近身的機會。
李伴峰發動意行千山之技,改變了楚少強所處的環境,讓他腳下的地板,變成了一條鋼絲繩。
楚少強在鋼絲繩上站不穩身子,李伴峰跳上鋼絲繩,揮起鐮刀,將之擊殺。
“七導,很精彩的對決!”放映機讚歎了一聲。
李伴峰坐在放映機旁邊,沒有說話。
剛纔的楚少強是放映機制造出來的影像,雙方在一定規則下進行演習。
演習的結局肯定是李伴峰贏了,當如果進入實戰,則是另外一番狀況。
楚少強在實戰當中很少用梭鏢,他能用的武器千奇百怪,層出不窮,不是通過躲閃就能應對的。
而且李伴峰搬來這條鋼絲繩,未必能對楚少強造成嚴重影響,實戰之中的,楚少強大概率會在鋼絲繩上穩穩站着,從容不迫和李伴峰戰鬥。
不用鋼絲繩,搬個別的東西過來?
能搬到這條鋼絲繩,是因爲李伴峰之前盯着窗外的鋼絲看了好一會,在戰鬥過程中,因爲沒有思考和準備的時間,李伴峰能搬來的環境非常有限。
就目前的實力而言,一旦遭遇楚少強,就算搶了先手,李伴峰也很難找到勝算,而楚少強身上揹着內州的命令,他得給內州找一塊正地,之前對秦不漏的警告不是威嚇,李伴峰真擔心楚少強會來黃土橋。
當初貨郎爲什麼要放他走?
給他吃塊胰子又是爲了什麼?
休息片刻,李伴峰問放映機:“你能把想象出來的東西變成實物,訣竅是什麼?”
“訣竅就是認真刻畫外在的每個細節,我也只能刻畫出一個外在,內在層次上的東西,需要在劇本上做更多的打磨。”
內在……
李伴峰對娘子的內在十分熟悉,是否可以嘗試在戰鬥中把娘子搬過來?
可這就違背了技法的原理,意行千山是爲了改變作戰環境,而不是請外援助戰,李伴峰就算把娘子搬出來,也只是個擺設,不能發揮戰力。
內在,內在這個概念似乎很有啓發。
李伴峰起身道:“咱們再試一次。”
放映機制造出了楚少強的影像,李伴峰原本的戰術是,直接把隨身居的作戰環境搬出來。
他對隨身居十分熟悉,搬出來難度應該不大。
可搬出來有什麼用?
隨身居對於敵人而言,算是兇險所在麼?
確實很兇險。
可隨身居的兇險主要來自於娘子和一衆家人,以及自身在宅子中的戰力提升,這和房間裡的基礎環境沒有關係。
把隨身居搬出來這個戰術似乎不可行,目前能想到的戰術,依舊是山澗、懸崖、沼澤這些能發揮旅修優勢的作戰地點。
李伴峰還在改變戰術,楚少強先一步出手了。
他伸出雙手,兩隻手套從手上脫落,變成一對兩米多高的巨掌,一左一右朝着李伴峰拍了過來。
李伴峰沒有躲閃,因爲他知道楚少強一定會有後手。
鐮刀在左,唐刀在右,戳住兩隻手套,不讓它們靠近李伴峰。
楚少強從兩隻手套中間走了過來,他解開領結,隨手置於半空。
領結在空中盤曲摺疊,化作一隻黑蝴蝶,雙翅之間帶着粉塵,撲向了李伴峰。
李伴峰摘下禮帽,扣住黑蝴蝶,輕輕一揮,彷彿變了個戲法,蝴蝶當即消失不見。
楚少強微微拍了拍手:“好應對。”
放映機道:“七導,這是……”
李伴峰下壓手掌,示意放映機不用緊張。
這不是放映機制造出來的影像,真正的楚少強突然出現了。
楚少強爲什麼會來到黃土橋?他怎麼這麼容易就能找到我?他是剛來還是已經做好了埋伏。
一連串的問題再去腦海裡翻滾,這些問題的答案,關係着他能否自從旅店裡全身而退,然後帶着秦不漏這一羣人,想辦法把黃土橋守住。
兩人對視片刻,楚少強咳嗽了一聲,擦了擦嘴邊帶着玫瑰香的泡沫,對李伴峰道:“不要緊張,我今天不是來找麻煩的,
我是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內州會在這幾天派人來黃土橋,以你當前的實力,我給你的建議是立刻離開這裡,不要參與這場爭鬥。”
李伴峰皺眉道:“你來給我送信?我們之間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交情?”
楚少強已經準備好了藉口:“我閨女很喜歡你,我也很想促成你們的婚姻,這算是我們和解的開始。”
說“婚”字的時候,氣流有點重,楚少強吐出來一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
李伴峰似乎明白了那塊洋胰子的作用:“來都來了,不妨告訴我內州要派哪個高手來黃土橋,我也好早做準備。”
楚少強道:“你的道門前輩,陸東良。”
“誰?”李伴峰又問了一次。
“陸東良,曾經的陸家家主。”
呼!
李伴峰面無表情,只是鼻子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