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雨如同一根根皮鞭一樣兇狠地抽擊着地面。
整個地面在它的皮鞭抽擊之下發出駭人聽聞的聲響。
地面震顫不休,牆壁啪啪作響。
黑雲籠罩蒼穹,一道道紅色閃電在黑雲中穿梭,似乎在尋找擊殺的目標。
在精神病院的院子中,有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暴雨中,他沒有打傘,渾身溼透,他鬍子拉碴,頭髮蓬亂,披在臉前。
他微微仰頭,目視黑暗的蒼穹,隨後,縷起了額前的散發,露出了一張黑色的臉,他黑色的臉上有一雙黑色的眼睛,眼睛中幾乎沒有任何的光芒,黑漆漆的,看起來帶着一絲凝重的肅殺感。
他在暴雨中佇立,身形筆挺,身上的肌肉透過溼透的衣服顯露出來,他看起來好像一尊鐵塔。
“咔嚓!”一聲驚雷炸響,似乎就在他的身側,他微微低頭,望向了重病樓,看了一會之後,他又望向了普通病區樓,最後,他望向了宿舍樓。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眼中也沒有絲毫光芒。
他的一隻手拿着一個玉米棒形狀一樣的東西,黑乎乎的,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
看了良久之後,他忽然低聲道:“圓圓,我很快就可以見到你了,很快——”
一邊說着,他邁開了腳步,在傾斜的雨簾中朝前走動,走了兩步之後,他忽然咧嘴一笑,笑容在風雨中顯得離奇而詭異,他笑着道:“不過,我要帶上幾個人,作爲你的見面禮。”
這個人,正是孔武,孔武已經復仇,殺了第一個仇人吳野,但是這還遠遠不夠,殺死他愛人鄭圓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批人,這批人,現在有的住進了院警宿舍樓,有的還在地底下。
他要一次性將這些人全部幹掉,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孔武那巨大的身軀往前移動着,狂風暴雨沒有讓他的身形有絲毫的傾斜或者晃動,他走起來的時候,像是一座移動着的鐵塔。
走了一會之後,他忽然停住腳步,猛地回過頭來,他漆黑的目光中閃過了兩道銳利的白光,他看見不遠處的草叢,似乎不規則地晃動了一下。
孔武的嘴角抖動了一下,他之前就已經感覺到,在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東西,那個東西黑乎乎的,毛烘烘的,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他知道這個東西一定圖謀不軌,他猜測,那有可能是一頭狼,畢竟,在一天前,他還聽見了狼嚎,那時候,他正在下水道中攀爬,誰知爬了好幾天,吃了無數只老鼠,喝了很多髒水,最後,他繞來繞去,卻又繞回來了。
看來,老天不讓他進入地下,至少現在不行。
他對着那團草叢看了好一會,他甚至希望那是一頭狼,如果是狼,那它遲早會撲上來,它一旦撲上來,那就是它的死期了,孔武好幾天沒殺人了,殺頭狼過過手癮還是可以的。
但是那個黑乎乎的東西一直都沒發起攻擊,現在又藏起來了。
孔武不再管它,繼續往前走,走了兩步之後,忽然感覺地面有什麼東西在飄動。
他低下頭去,恰好看見一條紅色水蛇正往他的腳邊快速地遊動,他往後退開一步,那條水蛇迅速遊了上來,似乎要咬他的腳踝。
他看準了水蛇的位置,擡起腳,‘啪!’地一聲,踩了下去,水蛇被他踩扁了,他彎下腰,將水蛇從水中拎了上來。
水蛇通體紅色,半米長度,身形瘦弱,像是一塊鏤空的布子。
忽然間,他覺得這條水蛇似乎有些不同,到底是哪裡不同呢,他眉頭一皺,自語道:“它的頭好像跟一般的蛇頭不一樣……它的頭像是縮小版的人頭……”
想到這,孔武忽然覺得有些噁心,他一甩手,將那條水蛇扔向了腦後。
他繼續往前走,步子開始加快,他的腳步踩在積水中,發出‘啪啪啪’的聲響。
他似乎沒有看見,不遠處的水流中,正有十幾條紅色水蛇朝着他快速遊了過來。
當水蛇幾乎游到他腳脖子附近的時候,他一步邁上了普通病區樓的臺階,後腳掌懸在半空的時候,有兩條水蛇從水中竄了出去,幾乎就要咬到他的腳踝了。
他只聽見身後響起了兩聲‘啪啪’的拍擊聲,隨後,他頭也沒回地大跨步走進了病區樓。
如果他此時回一下頭的話,他會看見,在他身後的積水中,起起伏伏着十幾條水蛇,而且,越來越多的水蛇正從遠處游來,它們時不時地撅起腦袋,像個浮出水面的小人一樣,扭頭望向四周,傾聽着風雨中的動靜。
就在孔武走進病區樓之後,第一條水蛇爬上了臺階,它紅色的身軀在臺階上扭動了片刻,隨後,快速朝着病區樓裡面游去。
很快,十幾條水蛇全部爬上了臺階,它們像是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部隊一樣,朝着病區樓內,魚貫而入。
在院子裡面重歸寧靜之後,一條全身溼淋淋的巨大黑貓從遠處的草叢中緩步走出。
黑貓的一雙眼睛慘黃慘黃的,那雙眼睛緊盯着病區樓,過了好一會,它才發出了一聲沙啞的貓叫,隨後,跳躍着走向了重病樓。
與此同時,普通病區樓內,昏睡中的趙直醒了過來,他的心口一陣絞痛,似乎有一萬根鋼針在心臟裡面戳一樣,他緊咬着牙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而下,可是他沒有喊叫,他怕吵醒那些還在休息的病友們。
他在劇烈的痛苦中忍耐着,他的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低沉而壓抑:“拿起它來……拿起它來……”
他的頭下意識地望向了腳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躍入了他的眼簾,正是冷空的子羅介盤。
他猶豫了一下,隨後,彎下腰,將子羅介盤撿了起來,他微微晃動手腕,子羅介盤呼呼地轉動了起來。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在他撿起子羅介盤的時候,他的心臟忽然間不痛了。
他的雙眼緊盯着手中呼呼轉動的介盤,他感覺這個介盤很是奇特,竟然能夠無風而動,更奇特的是,在它的轉動中,似乎還發出了另外一個非常細微的聲音,嗡嗡嗡的,像是蚊子低鳴一樣。
他長久地凝視着這個介盤,他感覺自己內心的某一部分,似乎跟這個介盤能夠溝通一般,他凝神細聽介盤給他傳達的信息,隱隱約約之間,他似乎聽見介盤在跟他說:“你不是一個人,你是兩個人,你也不是兩個人,你是三個人……”
趙直的身子一抖,‘啪!’地一聲,將介盤扔在了地上。
介盤落地的聲音將牀上的樑哲吵醒了。
樑哲睜開眼睛,似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隨後,他扭頭望向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慌張的趙直,他對着趙直說道:“我剛纔做了一個夢。”
趙直愣了一下,將目光從地上的介盤移到了樑哲的臉上,含糊不清地道:“什麼夢?”
“我夢見我們都死了。”樑哲低低地道,“但是,我們又都活了。”
“這個夢是好是壞?”趙直問。
“夢一般來說是反的,也就是說,我們雖然活着,其實已經死了。”
樑哲的聲音讓趙直的身子再次一抖,這一次的抖動不亞於剛纔被子羅介盤的聲音嚇得那一次。
他抱緊了雙臂,緊盯着樑哲,似乎在等待着樑哲解釋。
可樑哲讓他失望了,過了好一會,樑哲都沒再多說一個字。
趙直有點坐不住了,他晃動了一下肩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站起來的時候,他感覺天旋地轉了起來,他雙手扶着牀,深吸了幾口氣,情況纔有所好轉。
忽然間,樑哲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趙直只感覺一陣暖流從樑哲的手掌傳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甚至感覺樑哲的手心裡黏糊糊的。
樑哲就這樣抓着趙直的手,一句話不說。
趙直彎着腰,側身身子,扭着脖子,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望着樑哲,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良久過後,一聲突兀的咳嗽在房間內響起。
這聲咳嗽再次讓趙直渾身一抖,同時,迅速將自己的手從樑哲的手中抽了出來。
在過去的好幾個月,他都沒有抖上一抖。
但在剛纔短短的半個小時內,他竟然抖了三抖。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脣發青,看起來有些驚慌,有些神經質,這完全不像趙直往常的樣子,似乎在過去的一夜之間,趙直就變了一個人。
咳嗽聲是厲山發出來的,此時,他正躺在另外一張牀上,剛剛他翻了一個身,咳嗽了一聲,但是卻並沒有睜開眼,他似乎依舊在昏睡。
趙直再次坐在了椅子上,和樑哲四目相對。
樑哲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着道:“我們需要儘快準備起來。”
“準備什麼?”趙直有些茫然地道,他的表情也和他的聲音一樣,是茫然的。
“準備走出去。”樑哲輕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或者,迎接一場殘酷的戰爭。”
“你什麼意思?”趙直的大腦好像不思考一樣,這完全不像他之前的作風,之前他是一點即通,甚至觸類旁通,可是今天,他卻一問三不知,似乎他的心裡正在想着別的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有些心不在焉。
樑哲早已看出來了,可是,有些話他必須要說,而且是現在就得說。
樑哲道:“黑衣人,和他們的試驗品們,應該差不多快完成了,那個夢,或許就是一個預兆。”
“怎麼準備?”趙直問道。
“你們之前是怎麼準備的?”樑哲反問。
趙直低下了頭去,偷眼看了一眼旁邊的子羅介盤,低聲道:“之前,他們都在,現在,他們不在了。”
“你只是沒看見他們而已,怎麼能證明他們不在了。”
樑哲的話裡似乎帶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玄機。
趙直的身子似乎又想抖,但這一次,他控制住了。
但是這一次,他想抖,並不是因爲害怕或者緊張,而是因爲釋懷,樑哲的話似乎點醒了他內心中的某一個部分。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盯了趙直一眼,隨後,站起身,走到子羅介盤前,將介盤撿了起來,看都沒看,就裝進了口袋中。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趙直說了一句之後,就轉過了身去。
“砰!”地一聲,他的腦袋如同撞在了一塊鐵板上一樣,猛地往後彈開了兩步。
他仰起頭來,看見在他的身前,站着一個兩米多高的壯漢,他巨大的身軀像是一面牆,他全身上下綁滿了繃帶,像個巨型木乃伊。
他的雙眼瞪得很大,眼珠赤紅,裡面似乎有火焰在灼燒。
“崩!”地一聲響,他肌肉鼓動,將身上的繃帶全部震碎。
他那如同蒲扇一般大小的手驟然搭在了趙直的肩頭,另外一隻手,捏住了趙直的腦袋。
“住手!”
樑哲大喝一聲,從牀上緩緩站起,他走到鬼手魔山的身前,握住了鬼手魔山的一根手指頭,用力扭了一下:“殺他之前,你先殺了我。”
鬼手魔山雙眼赤紅,身上的傷口因爲肌肉的鼓動而重新崩裂開,鮮血嘩嘩地往外流,他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發瘋。
樑哲緊盯着鬼手魔山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幾秒鐘之後,他驟然擡起右手,猛地往上一推,似乎正推在了鬼手魔山的下巴上。
鬼手魔山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數鍾之後,他忽然長吁了一口氣,‘砰!’地一聲,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