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絕對不是幻覺,不是意淫,不是心理作用!
他確定有些奇妙的事情,已經發生。
一時間,他忽然有些亢奮。
噗地一聲吹熄了刺鼻的油燈,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端正自己的心態,強迫自己的心重新安定下來,過了好一陣子,這才重新睜開眼睛,往面前寫到一半的《金剛經》上看過去。
黑咕隆咚,什麼都看不清。
他不甘心,卻也並不灰心,再次閉上眼睛,讓自己更加的安靜下來,又過了好一陣子,才重新睜開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片刻之後,他心有恍悟,重新把油燈點上,發現墨水不夠了,又重新研了墨,這才深吸一口氣,找到剛纔斷掉的字句,重新默誦並抄寫起來。
態度端慎,面容肅然。
然而,他期待着的剛纔的那種神奇的狀態,卻始終沒來。
終於把這張大紙寫完,他又回頭檢查一遍,確認沒有錯字,小心地吹一吹,收起來,身體並不覺怎麼疲累,但眼睛卻已經讓油燈給薰得有些酸澀。
周昂心裡控制不住地多少有些失望。
顯然剛纔那種狀態不是自己想要它就會來。
但還剩最後一張大紙,還剩幾百字而已,當然要抄完它。
想了想,周昂無奈地搖了搖頭,側耳傾聽,房間裡院子裡已經沒有什麼動靜,想來母親和妹妹都已經睡了。
於是他取過第六張紙,展平了,鎮紙壓好,認真地開始抄寫。
他確定自己在很認真地投入打太極拳的時候,那種奇妙的感覺是會來的,他也同樣確定當自己認真去抄寫經文的時候,那種感覺也會來。
只是那種感覺會來的極緩慢,而且完全不由自己做主。
所以他決定,等到明天天亮了,再通過太極拳和抄經,去進行各種各樣的試驗,找到讓那種狀態儘快出來的辦法——他知道,這裡面肯定有着某種規律,只是目前自己還沒有掌握罷了。
一旦掌握,那種狀態將會來得越來越容易。
只不過今天晚上就不太適合繼續嘗試了。一來天已經很晚了,點油燈抄寫,既費錢又薰眼睛,二來明天還要早起去繼續找人。
於是他收斂心神,認真地默誦和抄寫——還剩最後幾百字,卻沒有了剛纔那種狀態的加持,自然要像最開始的時候那樣認真才行。
錯一個字,可就要浪費一整張紙。
說來也怪,他心裡不惦記這件事情了,強迫自己把所有心神都用到抄經上去,那種奇怪的感覺卻在忽然的某一刻又來了!
也就是兩頁經書、百餘字的工夫,不知不覺的,周昂就覺得自己的手速快了起來,翻看、默誦、抄寫、舔墨的速度,都不知不覺就快了起來。
身在那種狀態裡,周昂第一時間就察覺到:那感覺又回來了!
於是他堪稱速度飛快地抄完了整本經書。
放下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儘管有了那種狀態的加持,但油燈依然是味道燻人且傷眼睛的。
不過這都是小事情了。
周昂一臉欣悅地看着自己的成就,既感慨於五十文錢就這麼到手了,又忍不住再次爲自己剛纔的那種狀態而嘖嘖稱奇。
這時他自然已經明白:心靜,心無旁騖,纔是進入那種狀態的關鍵。
或許,運動和閱讀,都能讓人心靜?
他不確定。
他只是知道,自己似乎忽然一下推開了一扇大門。
儘管他並不知道門後到底有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一扇大門,但這樣的玄妙而又玄奇的經歷,卻讓他忍不住想要繼續向下探究。
不過,他畢竟算是個有自制力的人,而且也實在是不想讓油燈繼續薰着眼睛了,於是把自己的作品又欣賞過一遍之後,他小心地按照次序把這一整份的手抄《金剛經》收起來,筆洗出來,剩餘的紙張也都歸攏好,隨後就翻身上牀,吹熄了油燈,決定明天再繼續探索這些玄妙。
然而這天夜裡,他居然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起牀的時候,他眼睛都是紅的,整個人都顯得很沒有精神,一直到洗漱罷,迎着第一縷陽光站在院子裡認真地打過幾遍拳,任由周身上下萬千毛孔打開,陣陣涼風往身體裡鑽,他才覺得精神飽滿了不少。
今天上午他要做的,依然是找人。
只不過今天他決定要暫時放棄崇光坊和光壽坊了。
他首先去了就在旁邊那個坊的一家本地著名的寺院,叫天應寺。
翎州乃是大城,城內城外,寺廟道觀數量不少,大則如報國寺,佔了大半個坊的地面,據說寺內和尚有數百人,每日香客如雲,小則如天應寺,大殿、禪房加在一起,只有三進的院子,在此修持的僧人,不過十幾人而已。
周昂無意拜佛,既不燒香也不許願,就只當自己是個觀光者,進了寺門,禮貌性地走走看看,與知客僧閒聊幾句,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就刻意露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告辭了出來。那裡僧人也顯得寡趣,並不熱絡。
又去了第二家,是一處叫青雲觀的道觀。
這裡規模也不大,但道人看見周昂進門,卻顯得相當熱絡,且極擅察言觀色,發現周昂把話題往怪力亂神上去引,當即就推銷起了秘製的符籙。
鎮邪、驅妖、護宅、聚福……他家的符籙作用極多、威力極大。
周昂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售價幾何。
道士略沉吟,應該是觀察了一下週昂的衣着、氣色,然後才說,制符籙非得道大能不可爲,且極耗法力,因此……一兩銀子一道符。
大唐國立制,銅錢是基本貨幣單位,一枚稱一文,一千文爲一貫。金銀等則爲貴金屬,其實原本並不在幣制裡,但隨着立國日久,商貿發達,僅以銅錢爲貨幣,實在是太重、太不易攜帶了,於是銀子開始進入貨幣體系。
一直到幾十年前,連朝廷都承認了銀子是正式貨幣,並且標定一兩銀子可兌錢一貫。但實際上呢,銀子畢竟是貴金屬,是稀缺的東西,而且老百姓使用銀子的機率太低了,只有豪商大賈們,爲攜帶方便計,才更喜歡用銀子。
但偏偏他們喜歡銀子又不止是因爲它的便於攜帶和交易,還喜歡收藏。
舉凡富戶,都以家中藏有銀錠若干,爲豪奢之本。最有錢的大商戶,甚至喜歡自己弄了模子自己鑄銀錠來收藏。
銀子本來就缺,如此一來,市面上越發銀貴錢賤,一兩銀子可兌一千文錢的辦法,施行了沒幾年,就連官府都扛不住了,只能放任錢價自己跌下去,一直跌到一兩銀子兌錢大約一千兩百文左右,才基本穩住,到現在,據周昂腦海中的記憶,市面上一兩銀子,大約可以輕易兌換到一千兩百五十個銅錢。
周昂顯然沒有那麼多錢。
他穿越過來到現在,還沒見過銀子長什麼樣呢!
於是面對那道人期待的眼神,他不由啞然失笑,搖頭,擺手,一副很是失望的樣子,道:“一兩銀子就可買一張,怎麼可能是真的!”
言罷,滿臉失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