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先生神情劇變,就那麼擡頭看着秦六月。
秦六月輕輕說道:“姨姥姥馬上就可以得到解脫,而外公您……卻還要繼續在這個桎梏之中掙扎,是嗎?”
黎老先生眼神劇變!
他表情接連變了幾次,最終嘆息一聲,說道:“你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黎老先生轉身走向了隔壁的房間。
秦六月當即跟了過去。
隔壁的屋子,跟黎老夫人居住的屋子,只是一牆之隔。
而屋內的傢俱陳設,卻是完全的不同。
這一間屋子的陳設,明顯偏年輕化偏少女風。
黎老先生指着這個房間,對秦六月感慨的說道:“這個房間便是當年黎欣和黎歌的房間。當年的小欣只有十幾歲,而小歌只有幾歲。小欣一直很疼她,從接到家裡之後,就讓小歌跟着她一起睡。一開始的時候,小歌很內向很木訥也很膽小,總是不肯跟別人交談。小欣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帶着她,慢慢的開導她,教她做人的道理。慢慢的,在小欣的影響下,小歌慢慢的有了孩子該有的笑容。從那個時候開始,小歌就像是小欣的影子,小欣走到哪裡,小歌就會跟到哪裡。”
秦六月表情平靜,這些所謂的甜蜜往事,然而並不能抹殺掉媽媽被趕出家門,恩斷義絕的歷史!
她可以原諒即將歸去的姨姥姥,因爲她揹負了幾十年的罪責,她不停的拷問自己的靈魂,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而外公呢?
他的懲罰在哪裡?
最不應該得到原諒的人,不應該是他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偶然。
偶然的次數多了,那就是必然。
如果說,第一次是姨姥姥下藥勾引了他。
那麼,第二次他就該長記性長腦子,不會再次中招。
然而他心甘情願的中招,何嘗不是想順水推舟,借坡下驢?
黎老先生彷彿沒有看到秦六月的表情,繼續說道:“小欣慢慢的長大了,小歌也慢慢的長大了,看着她們姐妹倆親如親姐妹,我心底真的是高興極了。可是我知道,小歌的身份,對小欣來說,是一個定時炸彈。我既想引爆這個炸彈,又怕引爆這個炸彈。我就這麼糾結着看着她們慢慢長大了。”
“終於,小欣的媽媽走了。孩子,你問我愛的人是誰,這個問題我該如何回答你呢?在小欣媽媽活着的時候,我確實是很愛很愛她的。可是小欣媽媽去世之後,我也慢慢的接受了小歌的媽媽。她們是親姐妹,必然有着共通的地方,所以這並不相悖。”
“呵呵。”秦六月冷笑一聲,沒有說別的。
“後來這顆炸彈引爆,果然引起了巨大的動盪,小欣跟我斷絕了父女關係,燒掉了關於她的一切。然而這個屋子,還是保留了下來。這個房間,我每天都會讓人打掃一遍,就算我明知道她們再也回不來了,可是還想留着它。萬一,她們還會回來呢?”黎老先生深情的撫摸着桌子上黎歌的照片,說着說着,已然是老淚縱橫。
秦六月視線瞟了過去,看到了黎歌的照片。
她的確跟媽媽好像。
然而卻沒有媽媽的那份自信和閃耀。
如果說自己有七八分像媽媽,那麼黎歌有五分像媽媽。
難怪小鍩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會那麼震驚……
原來如此。
“外公,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秦六月對這些陳年往事,其實已經不想聽下去了。
這些事情,她聽的次數已經夠多了。
從米可兒找來的殺手的嘴裡,她已經聽到了相對完整的版本,現在再聽一遍,只會讓心底的傷口再撕裂一次。
她還沒那麼蠢。
黎老先生懂了秦六月的意思,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秦六月一個人在房間裡,細細的撫摸了一遍房屋裡的傢俱擺設。
這些,都有媽媽的痕跡啊!
媽媽,你的光芒太盛了,你的閃耀成就了你,也葬送了你。
大概這就是過剛易折吧?
黎歌的照片,是她十八歲時候的樣子。
眼神略顯沉悶,臉上沒有笑容。
大概,讓她笑也笑不出來吧?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對黎歌來說,打擊何嘗會小呢?
秦六月慢慢的坐在牀上,煩亂的心緒一點點的平息。
等所有的情緒都平復下來之後,秦六月慢慢的理順自己的感情。
她不得不承認,就算她第一次來黎家,她的骨血裡,已經帶着黎家的傳承。
所以,她對這間屋子,瞬間就有了共鳴和感情。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能輕易原諒的吧?
嚴鍩敲敲門進來了。
秦六月看到嚴鍩眼眶紅紅的,顯然剛剛哭的厲害。
嚴鍩徑直走向了黎歌的照片,拿起照片來對秦六月說道:“她就是黎歌。”
秦六月嗯了一聲:“跟我媽媽確實很像。”
“跟你也很像。”嚴鍩補充說道:“你們黎家的女子,個個都是容顏上乘。”
秦六月苦笑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六月,你真的原諒黎奶奶了嗎?”嚴鍩不放心的追問道:“不管你是真的原諒還是假的原諒,都要謝謝你的。她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我不想讓她最後的時間裡,依然是在驚恐驚慌和後悔遺憾之中度過。這麼多年來,黎歌的死,對她來說就是一種靈魂拷問。她自己把自己懲罰了很多年了,就算是看在血緣的關係上,給她一個痛快吧。”
“好。”秦六月微微頷首。
嚴鍩放下照片,飛快的跑了過去,抱住了秦六月。
此時,秦六月才感覺到,嚴鍩全身都在戰慄。
是的,戰慄,嚴鍩一直都在發抖。
她在極力的壓抑着自己,控制在着自己的情緒。
秦六月輕輕拍着嚴鍩的後背,給她安慰。
“我已經失去了黎歌,六月,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嚴鍩哽咽的開口說道:“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了。”
秦六月看着桌子上黎歌的照片,瞬間明悟了黎歌對媽媽的感情。
當年的黎歌,當年的媽媽,她們之間真的僅僅是姐妹關係嗎?
曾經記得嚴鍩說過,黎歌學習心理學的原因是因爲她自己心理有障礙,所以想學一下心理學治療自己。
那麼,由此可見,黎歌跟嚴鍩一樣,其實都是有着恐懼和心理障礙的人。
換句話說,媽媽對黎歌來說,大概也是依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