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純的氣息一直就在附近,林峰根本不敢亂動,只能躲在巨石下面,卻怎麼也想不到,葉純正在享受這種感覺,趴在巨石之上,緊緊的盯着自己。
白日逝去,黑夜來臨,林峰一直都保持着緊張的姿態,心神耗損十分嚴重,到最後居然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林峰睜開了雙眼,眼簾中是有些熟悉的場景,玄機門。
“什麼情況?”林峰眨了眨眼睛,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完全不能動,也搞不清楚自己如今的情況。
似乎自己一直待在山頂,能夠眺望到四師姐的奇門峰,百峰也漸漸出現在眼簾之中。
靜靜的,靜靜的,林峰一直待在這裡,一直眺望着遠方,風吹日曬,不但目光沒有挪動半分,就連身子都不曾挪動一絲。
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當初進入劫仙夢境之中的感覺,可林峰一頭霧水,異域好像沒有劫仙來着啊。
渡劫境施展不出這種神通,就連劫仙高手,也要極爲強大的存在才行,而且這種事情,多半是吃力不討好的,對於自己沒好處,而進入夢境的人卻會有些收穫。
時間從一點點的流逝開始,到最後幾乎凝固了起來。
林峰感覺自己都要崩潰了,保持一個動作,眺望着遠方,一天,兩天,或許還會有些新奇,可如果是一年,兩年,再或者是一千年,一萬年呢?
無法計算時間的流逝,堅持到後期的林峰幾乎麻木了,日升日落是唯一可以推測時間的辦法,一個輪迴便是一天過去了。
而這樣的輪迴,整整持續了三萬年。
這大概是比起劫仙夢境更爲恐怖的體驗,因爲在這個夢境之中,林峰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玄機門歷代門人的替換,以及日升月落。
目光只能保持在那一點之上,從來都沒有挪開過。
整整三萬年時間,林峰才聽到一聲幽幽嘆息:我用了三萬年的時間才明白,主人她不會再回來了。
終於在三萬年之後的一天,這種恐怖的日子有了一絲變化。
山中出現了一個女孩子,年紀不大,長得十分嬌小,衣衫殘破不堪,彷彿經歷了千萬種劫難,才攀爬到了這裡,卻精疲力盡的昏迷了過去。
林峰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動了,漸漸的轉向了那名小女孩,輕輕的將她抱起來,然後帶回了山中的房間裡。
大概是幾萬年來,第一次接觸外人,夢境的主人十分好奇,不斷的揉捏小女孩的身體,甚至於將她的衣服褲子脫光了,然後翻來覆去的查看了起來。
林峰被她這種做法搞得滿臉通紅,偏偏還只能跟隨着她的目光,將每一個死角,都觀察到了細緻入微的地步。
也就是這個小女孩的到來,讓林峰迎來了第一次變化。
“我叫…許靈雲,你叫什麼名字?”從林峰口中說出的話,讓他心頭一沉。
六師姐,怎麼會是六師姐的夢境,她已經不在了啊!
林峰根本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夢境的進度卻一直在發展下去。
這個小女孩順理成章的成爲了九鼎峰第一代真傳弟子,她本身不算特別出色,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資質,卻靠着自己的毅力,成爲了第一個觸及九鼎峰傳承的人。
她就像是許靈雲的第一個朋友,也許還像是一個玩具一般。
最初的許靈雲,是那般的純潔無暇,彷彿剛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她本身身爲器靈,雖然一開始就有模糊的靈識誕生,但十分的懵懂。
她的主人一生都在陸瀟雲的保護之下,她同樣一生也在自己主人的保護之下。
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她開始學習的第一步,她珍惜自己的第一個朋友,傾盡自己的所有,教她修煉,教她煉丹,恨不得將自己所會的一切都傳授給對方。
如果換做有不好心思的人,恐怕會將她利用到死。
好在對方並不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從頭到尾都是用真心與她相交,更是讓許靈雲體會到了無上的樂趣,當然這也間接的造成了後來的悲劇。
修真者雖然壽元悠長,金丹過三百,元嬰滿一千,渡劫可達三千年,但壽元終歸不是無限,哪怕是劫仙,壽元也不過萬年,這便是命數。
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好朋友,第一個可以陪伴自己的人逝去,許靈雲整個人如墜冰窟,幾乎沉受不住那種打擊。
她痛苦,沉淪,再一次將自己埋身在九鼎峰之上,看着遠方等待着。
過去她等待着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主人,現在她等待着再也見不到的朋友。
這般渡過了幾千年,她大概已經能夠從傷心中走了出來,再一次嘗試走了出去,再一次去結交朋友。
她努力的幫朋友修煉,恨不得煉製出能夠增長無數壽元的丹藥,讓她們能夠永遠的陪着自己,她本身就擁有無上丹道,繼承自主人的丹道,可以讓她沒有任何阻礙的煉製丹藥。
但是這不夠,世上沒有長生藥,沒有不死丹,她的朋友一個個離去,直到有一天,她轉過頭來才發現,自己依舊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玄機門之中,她所認識的那一批人已經消失不見了,都被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有人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厚的一筆,有人一生籍籍無名。
舊人逝去,新人到來,許靈雲不斷的重複這個過程,重複着這段悲傷。
她是仙道法寶,只要本體不滅,靈識不毀,便不存在壽元一說,幾乎可與天地同壽。
可其他人不是,人有壽元,生老病死就連修真者都跳脫不開,她只能無奈的接受這個事實。
許靈雲從積極的接觸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個只會逃避的膽小鬼。
一次傷痛或許不算什麼,兩次傷痛撐撐也就過去了,十次呢,百次呢,何況她所經歷的又何止千次萬次。
無數天驕在她的注目下成長,在她的目送之中隕落,玄機門的人一代一代的更換,玄機門也在悄然的發生着變化,唯獨不變的,也許只有九鼎峰上,那道寂寥的身影。
終於有一天她厭倦了,看透了,不願意再重複着這種悲傷,封上了山門,也忘卻了俗世,不再與任何一個人接觸。
如果一開始就是註定分離的局面,那麼她寧願從一開始就不要相識。
九鼎峰上,歷代天驕,出現過不少傑出人才,她再也沒有費心培養過,甚至於連有誰,她都不曾關注過。
一本寫滿心得的小冊子,就是九鼎峰傳下的一切。
許靈雲化身爲一個傳說,活生生的傳說,歷代之中,也僅僅有少量的玄機門高層知道她的存在,更多的只是聽說。
原本以爲日子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持續到自身毀滅,直到有一天,悄然發生了改變。
“你想讓我幫你養大這個孩子?”許靈雲冷冷的掃視着眼前的男人。
菱角分明,英俊帥氣,最重要的是年紀輕輕就成就了劫仙境界,爬到了玄機門門主這一至高位置,但對於許靈雲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
“憑什麼?”許靈雲質問道。
“我不會再理會任何俗事。”許靈雲毫不留情的說道。
對方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罷休的人,他準備了足夠的乾糧,抱着尚且只能爬行的嬰兒,跪在了九鼎峰之下。
堂堂一門之尊,許靈雲多少知道一些他的事蹟,對於他的評價,還算不錯。
印象中,這個人屬於那種天崩於眼前,依舊不會挑動眉頭,爲了促成五大洲反攻的立場,他可以殘殺一個少女九世,英勇,果決,殘忍等等形容詞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可許靈雲從來沒有想過,他能夠爲了一個孩子,一個註定走不上修真路的嬰兒,這般懇求自己。
可那又如何,許靈雲不會心動,許靈雲的心早已經死了,不會悲傷,不會痛苦,也不想再一次體驗那種撕裂人心的痛苦了。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他絲毫不爲所動,一切照顧孩子的事情,他都做得十分完美,以真元託着孩子,替她換尿布,衣服,抱在懷中喂她獸奶,除此之外,他猶如一尊磐石一般,跪在九鼎峰之下,從不曾離開過。
終於有一天,許靈雲禁不住問了一句:“她究竟是誰,值得你這樣做?”
“祖師還記得那個被我殺掉的少女嗎?”他輕聲說道。
許靈雲瞳孔一張,看着已經能夠在一旁無憂無慮爬行的女嬰,吃驚道:“你是想讓她平平凡凡的渡過這一生?”
“不,我不是能夠決定她未來的那個人,我想讓她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他堅定的說道。
“爲什麼是我?”許靈雲再次質問道。
“這個世上,如果還有誰能夠讓一個一星資質的人跨入修煉之路,那麼只能是祖師您了。”
許靈雲緊緊的盯着他,想要從他的眼神之中找到一絲破綻,然而她失望了,對方的眼神之中很顯然沒有包含那種念頭。
那一刻許靈雲泛起一種強烈的念頭,他是個勇士,而自己只是個膽小鬼而已。
看了看那個女嬰,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葉純。”
呀呀囈語的葉純似乎有所察覺,小身子慢慢的爬了過來。
許靈雲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長得真醜!”
話雖如此,她卻蹲下了身子,輕輕的葉純抱了起來,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沉寂的內心,彷彿跳動起來了。
今天的三更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