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妖姬(修)
2010年,夏
裴嬌自從入獄以來,第一次享受了獄警溫和的聲音,那聲音裡面夾着幾分諂媚,還有似有若無的畏懼。
“裴嬌,以後你可得好好做人,切莫……”
話還未完,聲音已經嘎然而止,緊接着是一陣腳步聲走遠。
裴嬌心慌慌的,這,這是怎麼、怎麼回事?
她睜着雙眼,想要分辨,卻無能無力,只能小心翼翼的退了退,然後縮在一邊的牆下,驚疑不定的呼吸着。
房間裡還有一個人,雖然她眼睛看不見了,就連耳朵也不太好了,但是,但是……她就是篤定的知道,房間裡還有一個人!
“誰,誰?”許久,粗噶的聲音響起,好似磨礪在石磨上的沙子。
“咚,咚,咚……”一連串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裴嬌不禁縮得越發團了一點,然而倏地好似又想起了什麼,趕忙伸出了脖子,倔強的揚着一張面目全非的小臉,好似渾然無覺得醜小鴨,縱然擺出了天鵝的姿勢,依舊醜不堪言。
只是,那種好似刻在骨子裡的驕傲,卻是如何也抹不掉的。
陳政,TMD好狠的手段!
這一刻,向來清貴無雙的貴公子也忍不住在心底低咒了一聲,然而,更多的卻是後悔。
若是,若是自己能早早回M市,若是,若是當年……
不過,還好還好,一切還來得及。
——
2012年,春。
裴嬌站在角落裡,偌大的遊艇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好似是另一個世界般,她掙扎的伸出手,想要觸摸什麼,然最終也只能呆在自己這與世隔絕的另一個世界裡,遙遙奢望。
花團錦簇的女嘉賓們,一點頭一微笑的似水溫柔;燕尾服的各路成功紳士們,舉手擡足之間,是疏離,是冷漠,是高高在上的貴不可攀。
然此刻,伴隨着“咚咚”的聲響,所有的喧囂都沉浸下來,所有人都不自覺的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羨慕而又祝福的看向那在紅地毯上逐漸相遇的二人。
站在前方的男子,筆直挺拔的身姿,在剪裁合宜的乳白色禮服下愈發顯得尊貴無雙,如同雕刻的五官,此刻縱然依舊嚴肅如初,然那雙奪目的黝黑眸子,卻閃爍着誰也能看懂的溫柔,那溫柔與多情如同細密的網,密不透風的網住那款款而來的新娘,流瀉出醉人的弧度,不禁醉了所有女嘉賓們。
新娘一身雪白無瑕的意大利訂做的唯美婚紗,胸前點綴着施洛華中獨一無二的一款水晶鑽石,彎成一個半圓,將本就飽滿噴薄的身材勾勒的愈發引人口乾舌燥,而那玲瓏起伏的婀娜更是在婚紗的襯托下展現着灼人的美。新娘的面容雖掩在若隱若現的薄紗下,然那絕色的風華卻如何也遮擋不住。
新娘在身邊父親的帶領下,一步一步的走着,伴着音樂節奏聲,好似踩在每個男人的心頭,軟了一根又一根傲骨。
新娘身後的四個乖巧可愛的童子們,打扮的水靈靈的,小臉瓜更是笑的如同善財童子,惹人心生喜意。四個小童子一隻挎着小籃子的嫩白嫩白的爪子抓着新娘那長長的裙襬,慢悠悠的隨着前方的步子走着,一隻手則從籃子裡抓出一把鮮花,大把大把的撒開……
無數的花瓣,紛紛揚揚,這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覺的輕了呼吸。
至高無上的神父站在舞臺的最高處,好似沒有發覺遊艇甲板上的百相衆生,只是虔誠的主持着整個婚禮。
“請問新郎陳政先生,你是否願意娶裴艾小姐爲你的合法妻子,並當衆發誓,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都將永遠愛她,呵護她,並忠誠於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永遠愛她,一生一世!你,願意嗎?”
“我,願意。”
“請問新娘裴艾小姐,你是否願意……”
“願意。”
這一刻,所有人都開始歡呼,只有裴嬌一個人,怔愣的站在某個角落,垂了頭,一張略顯凹凸不平的臉白的好似最爲剔透的宣紙
——
“恨麼?”耳畔傳來的聲音,妖冶的好似一朵花綻開了身姿。
裴嬌一愣,卻沒有言語,只是慢慢地轉了身,一點點的彎着腰,像個老頭兒似的,一點點的挪動着步子。
離開。
這是裴嬌那爲數不多的理智中極爲堅定的信念。
她要活着離開!
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疼寵自己的爺爺死了,家就已經散了一半,而天才哥哥變成植物人後,家,她裴嬌的家,就已經沒有了。
父親麼,那是裴艾的。
母親啊,那是方家的。
“裴嬌,你恨麼?”誘惑的聲音在耳邊反覆的響起,如同嫋嫋而起的煙霧,想要勾出人心頭最爲罪惡的念頭。
“裴嬌,看,那個男人,本來是你的。”那人低低的笑,喑啞的如同琴絃上的低音,魅惑不已,“喲,還有這場舉世震驚的婚禮,本來也該是你的。”
裴嬌的背影僵了僵,卻依舊慢慢的離開,在所有人都不曾發覺的時候,來無影去無蹤。
——
這輩子,裴嬌果然做了太多壞事,以至於,纔出了遊艇,便被一顆天外飛來的流彈打中,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右邊的胸口,打入自己的心臟。
裴嬌睜着眼,看着呼嘯而過的一輛黑色的奔馳車,看着那人回眸一笑,天使的面容,惡魔的笑靨,他吹了吹那黑色的槍筒,漫不經心的比出一個“V”字,然後遙遙看了眼那遊艇上正幸福的一對人,絕塵而去。
時間突然慢了下來,裴嬌一點點的軟了下去,然後好似聽見自己胸口流血的聲音,一點點的仿若流沙。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人將要死了,生前的那些事情猶如走馬觀花般的來回在頭腦裡旋轉,其實,其實又是何必,何必……
她爭奪了十來年,最後,還不是什麼都沒有,反倒賠上了至親的性命,賠上了至親的幸福!
想起不久前明月的那個巴掌,想起明月那歇斯底里的怒吼,裴嬌覺得,如果,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的死,能換回哥哥甦醒。
“你恨麼,那個男人負了你,那個妹妹背叛了你,哦,還有……”那如影隨形的聲音低低的嘲笑,幸災樂禍,“還有,這個唯有至親之人才知道的心臟位置,可是……呵呵……”
“恨麼,恨麼?”
不,她不恨的,她沒有資格恨的!
她只是後悔,她只是錯了,爺爺說過,錯了不要緊,只要能改,就行!只是,爺爺,嬌嬌錯了,嬌嬌也改了,甚至是陪盡了作爲代價,爲什麼……爲什麼還是沒有人放過自己呢……爺爺,嬌嬌好難過,爲什麼你都不來看嬌嬌呢?
哥哥,嬌嬌錯了,再喚嬌嬌一聲好不好,嬌嬌以後,以後再也不任性了……陳、陳政不要了,那些裴艾的東西,嬌嬌不要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裴嬌的眼淚已經氾濫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腦中的爺爺,想要喚住腦中的哥哥,只是,抓了又抓,還是,什麼都沒有……
天色很好,萬里無雲,遠處有一個身影,呼喊着發瘋似的奔過來,甚至在絆倒的時候,滾動的時候,方向都是這片血地。
只是,裴嬌的世界已經沉浸在黑暗,她再也看不見。
——
“悔?”黑暗裡一個聲音傳了進來,輕飄飄的,如同一片秋葉,卻又帶了雪的寒涼。
裴嬌張了張嘴,明明什麼話都沒說,那人卻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繼續開口道:“吾可允你重生。”
突地一下,光芒大勝,一時間整個世界都是冰天雪地,一個半大的人,揹着她站着,宛若雕塑。
“雪色。”
話音一落,之前一直在裴嬌耳畔想起的聲音再度想起來,“嘿嘿,小妹妹運氣真好!”
緊接着,一個火紅色的聲音“哧”地一聲出現在雪白的世界裡,那人笑嘻嘻的看着裴嬌,一張顛倒衆生的妖孽面容,帶着噬骨醉人的笑。
原以爲那鄭煜的面容已經是極致,美得妖冶,讓女人都甘拜下風,不想,不想竟然,竟然還有這麼一個人,一挑眉,一勾脣間,都能將美和媚,妖冶和勾人發揮的淋漓盡致!
“三滴心頭血。”
“小妹妹,這三滴心頭血可不是那俗物,人的三魂六魄中的隱於心頭精血之中,而精血不過十來滴罷了。你若是沒了這三滴精血,雖說於陽壽無礙,但是生生世世可就得纏綿病榻,就此期期艾艾,黛玉般葬花過日……”
一直揹着的身影突然開口,道:“赤。”
明明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明明輕飄飄的話沒有絲毫力量,但是,一直巴拉巴拉說話的人,極其自覺的禁了口,然一雙妖冶的眼睛依舊滴溜溜的轉着。
“我答應。”不過是變成個病秧子,若能重來一次,病秧子豈不更好!這樣,總不會再有心思爭奪,更不會因此連累爺爺和哥哥。
雪色聞言,緩緩轉了身,只見一張精緻而稚嫩的白臉,空洞而又溟濛的眼睛,白睫毛扇動着誰也看不清的弧度,還有那身寬大的雪色袍子,如雪的長髮,那散落在髮絲上的唯一的一抹長長的水晶的吊墜,晃悠在那人的左臉側,好似搖曳着時光的聲音。
“取血後,雖無赤所言嚴重,然,輪迴轉世十世內,病魔易入體,唯有藥物相系。”
“吾只給你一次機會。”
“我答應。”裴嬌幾乎是迫不及待。
——
雪色揚了揚手,裴嬌已經落入那倒流的時光中,雖是紅塵微粒,卻註定將亂了這一盤天人之棋。
“唉!好不容易見到個小妹妹,又走了。”赤皺了皺鼻子,有些憤憤,嘀咕道,“可惡,這麼迫不及待的走。哼,難道不知道出了我們雪域這裡就會忘了我們血色妖姬的麼?”
突地藍光乍現,一個古典的藍衣美女,眉目清冷,斜斜睨了赤一眼,跟上了雪色的步伐。【修了修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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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修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