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幻蝶渾若不知,繼續和這少女閒談,只是在閒談中悄悄地挪開了點距離。
江澄見狀,便舉杯與那副使閒聊家常,他比較擔心顏可心等五十名男兒的安全,便問那副使道:“貴使在白虎身居高位,家中一定夫侍成羣吧?”
那副使搖頭道:“鄙人不才,家中只有一夫一侍。”
羅幻蝶聽見了,百忙之中抽空問道:“副使大人家中人口怎得如此少啊?可是正夫太妒忌,不準副使大人收侍兒麼?”
那副使搖搖頭,卻不再說話。江澄看了暗自奇怪,這副使在長春殿上給他的感覺不像是個心有城府的人,怎麼到這裡反倒吞吞吐吐起來?他正在想怎麼打開僵局,便一眼瞥見旁邊的姓賈的隨從正看着這副使,臉上卻是一副不屑的表情。那副使倒也察覺了這賈隨從的眼光,仍是鼻觀口口觀心。江澄暗道這問題多半出在這位隨從身上了,他迅速思索,這隨從有何特別之處,忽然想到剛纔羅幻蝶套這隨從的話的時候,她有提到她家的夫侍都偏幼嫩,便索性猜上一猜:“想來是副使不喜歡年紀太小的?”
那副使聽了便一幅遇到知音的慨嘆:“跟我兒子一般大的,我真是下不去手,我家那兩個糟糠也不准我這麼做,說是敗德,可是白虎不流行年紀大的,大家只喜歡年紀小的,我想找個年齡大點的都不容易找到,索性就一夫一侍了,日子過得倒也踏實。”
江澄聽了忙做出一幅吃驚的表情道:“哎呀,這可壞了,在下好不容易選了五十個眉目清秀的,正要藉着這次選歌舞的機會,送給貴朝陛下和各位大人們,若是大人們只喜歡年紀小的,在下豈不是白費了心思。”
那副使聽了一幅同情的眼光看着他道:“那恐怕是要白費氣力了,如今白虎國中年紀大的男孩子只能靠做工過日子,男兒家又做不了什麼力氣活,他們大多隻能給大戶人家漿洗衣服、給飯館做個幫廚、給客棧鋪設牀鋪、再不然就給人家做保公,專門伺候小姐公子們打掃庭院什麼的,日子過得也是悽慘。”
姓葉的隨從聽見了便道:“不是我說,凰朝那五十個男兒,年齡又大長得又不好看,去了我們白虎多半沒有貴人喜歡,要孤獨終老的。”
江澄聽了故意搖頭道:“副使和這位葉大人莫要誑我,若真如兩位大人所言,那白虎國中就該沒有年長的君卿了,可是在下怎麼聽說貴國的德君還是挺受寵的啊。”
那副使便嘆氣道:“別提德君了,他日子也可憐,我們白虎國如今除了貴朝過去的康和皇子,就剩這一位成年的君卿了,其他老幾位都已不在人世了,德君若非家世夠厲害,怕也早就被賜死了。”
姓賈的隨從立即白了副使一眼,尖着嗓子道:“老井,你說你,當着江侍郎的面談這些個晦氣的人做什麼,我朝陛下如今有小寶林們伺候,還用得着那些面醜心黑的老貨?沒得給陛下添堵。”
江澄暗道這寶林多半是那些孩子們的封號了,果不其然,羅幻蝶及時問道:“寶林是啥?”副使解釋道:“我朝年輕公子入宮後多被封爲寶林,而今宮中有十三位最得寵的寶林。”
江澄暗自嘆了口氣,看來寧豐和沁雅的日子都好過不到哪裡去,不過是有家世庇護,暫時沒有生命之危罷了,倘若顏可心和高敬蘇泓等人一旦遇險,靠他們倆幫助,卻是力有不及的,得再謀劃個路子。當下裝作不經心地問道:“這些小寶林住在深宮之中,井副使和兩位大人,平時多半見不到他們吧?”
姓賈的隨從一臉得意地賣弄道:“副使大人當然見不到他們啦,副使大人跟他們又沒親戚,平日裡又甚少進宮,怎得能與他們說上話呢。”
羅幻蝶再次及時跟進:“這麼說賈大人與這十三位寶林是極爲親厚的嘍?”
這姓賈的隨從立即嘚瑟地道:“那是,那個最年輕最漂亮的杜寶林便是我家表弟,我常去宮裡給他送好吃的好玩的,他和那幫小寶林哪個沒吃過我們賈家的東西。”
江澄裝作不解地問道:“賈大人要供奉十三位寶林,一年花費也不菲吧?賈家不愧是白虎第一豪門。”
那姓葉的隨從聽了便拆臺道:“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公子們還不大懂得金銀的可貴,賈大人不過是弄些吃的用的,比別人多費些心思罷了。”
那賈隨從狠狠地剜了一眼姓葉的隨從,姓葉的隨從似乎並不懼怕,照樣慢騰騰地講:“這十三位寶林都住在福壽山上的萬葉殿中,這萬葉殿是近年新修的大殿,依山而建,上下共有七層,這十三位寶林分居其上。殿中奇珍羅列,異香滿室,我朝陛下除了上朝,其他日子都在這萬葉殿中起居,朝歌暮飲,通宵達旦,端的是其樂無窮,神仙難及。”
江澄聽了便做出羨慕的表情,道:“貴朝陛下當真會享樂,我朝陛下就想不出來在山上修建行宮這樣的主意。”
那葉隨從立即顯擺道:“不是行宮哦,我們這座萬葉殿就在我朝宮闕的後苑,福壽山本就在我們京城的西北,我們陛下招募了能工巧匠,在這福壽山和後宮凝虛殿之間,架起了一條凌駕於城牆之上的步虛橋,有了這條步虛橋,福壽山就成了我朝皇宮的御花園了,陛下索性把福壽山方圓十里全部擴成了後苑,稱爲閬苑。”
江澄暗暗記下,又故作驚訝地問道:“那貴朝陛下不怕有賊人順着這福壽山爬到皇宮裡去嗎?”
許是覺得他這問題太過荒謬,那韓姓少女冷冷地插話道:“福壽山除了和皇宮相連的這一面不那麼陡峭,其餘三面都是萬丈懸崖,懸崖下面是百丈深潭,山頂四季白雪皚皚,哪個賊人有本事從深潭上攀爬萬丈懸崖再越過一丈多厚的積雪啊?”
江澄聽了忍不住轉向這少女低聲讚道:“韓小姐不愧是將門虎女,對攻守之勢瞭如指掌,多少沙場老將都望塵莫及啊。”
那韓姓少女聽了,雖不說話,但臉上的驕傲卻是掩不住的。
那副使似是不滿受到冷落,淡淡地發問道:“凰朝有沒有什麼比較好吃又精緻的糕點啊,我想挑一些給家中的夫侍帶回去。”
這個江澄就不是很擅長了,他一向對飲食不是留意,連京城最大的點心鋪一品酥都沒去過,可是按柳笙和徐淳嚮明帝提出的建議,這白虎使團在凰朝的一切行動都要由鴻臚寺和禮部派人陪同,這副使提出的要求也不算無理,他理應陪同前往的,當下只得用眼神向羅幻蝶求助。
好在羅幻蝶對美食一道極爲精通,她向副使不厭其煩地介紹了凰朝的特色點心,什麼蓑衣餅、蝦餅、薄餅、天然餅,什麼脂油糕、雪花糕、軟香糕、百果糕、慄糕、青糕、沙糕、三層玉帶糕,聽得江澄都覺得食指大動,那副使和賈、葉兩位隨從更是忍不住咽口水道:“這麼多名目啊,果然還是凰朝的人懂得飲食,我們白虎的女兒們就沒這麼多精巧心思。”
江澄當即出去吩咐鴻臚寺客館的小吏準備車馬,並着小吏去知會陳語陌,準備下午帶副使一行去逛點心鋪。等他回到席上,卻見那韓姓少女興致缺缺地道:“我不喜歡點心鋪,可以留在客館中嗎?”
那副使似乎並不敢勉強她,只是勸解道:“岑大人在與鴻臚寺陳大人聊正事,你一個人留在客館中也無趣,不如與我們一起去吧?”
那韓姓少女仍然嘟嘴不肯,那副使面有難色。羅幻蝶笑道:“井姐姐不必擔心,下午我們禮部的馮兆雪馮大人會過來,她最是個細心的,讓她照料韓家妹妹,再妥當不過的。”
那韓姓少女聽了,眼中迅速起了一層光彩。那副使便不再說話。
午宴堪堪結束的時候,馮兆雪終於姍姍來遲。她已經換上了羅幻蝶的新官服,又格外的梳洗打扮了一番,容顏清麗一如昨日,而醉酒之後的靦腆遲鈍又讓她顯得比昨日更爲溫厚。她過來纔打了個照面,那韓姓少女的眼中便已有無法抑制的癡慕之意。
江澄見了便笑道:“你來得真是及時,我們正說要帶副使大人和賈大人葉大人去逛糕點鋪,正愁沒人陪韓小姐呢。”
馮兆雪看了一眼韓姓少女,立即接口道:“江大人和羅大人請便,我會照顧好韓小姐的。”
一行人在東市點心鋪中撒了不少銀子,終於在華燈初上的時候滿載而歸。回到鴻臚寺客館,江澄與羅幻蝶又陪同這副使三人用了晚餐,晚飯期間江澄注意到那韓姓少女沒有出來用晚飯,馮兆雪也不見人影。那副使似是比較關心這韓姓女子,提出派人去尋,江澄心如明鏡,便攔住了副使:“咱們這個點回來,韓家小姐多半已經與馮員外郎一起用過了晚飯了,在我們凰朝,還能讓韓小姐餓肚子不成?副使大人放心吧。”那副使聽了,便不再說什麼了。
江澄直到這副使與葉、賈二位隨從酒足飯飽告辭回房之後,方纔與羅幻蝶一起去找馮兆雪,找了好幾處房舍都沒見人,最後在客館一角的金魚池邊看到了並肩而立眼神繾綣的兩人。
出了鴻臚寺客館,江澄便問馮兆雪事情如何,馮兆雪道:“八字寫了一半了。估計我再來兩天,就差不多了。”
羅幻蝶出主意道:“明兒換身衣服,別穿官服了,換件飄逸點的春裝來。”
馮兆雪有些羞澀地道:“人家都說美男計,我這算什麼?”
羅幻蝶道:“你想怎麼着?美女計啊?你離美女還差點距離,我看這韓小子,多半是喜歡老實的,不然也不會看上你。”江澄忍不住笑,暗道這羅幻蝶嘴巴真是厲害。馮兆雪也被逗樂了,摸摸臉頰不大好意思的。
當下江澄吩咐了她倆直接回家,自己則坐馬車趕回宮中。一到宮裡便直奔密室去見明帝,陳語陌已在密室中了,他進去的時候,陳語陌正在訴說正使岑倩怎樣的驕矜狂傲軟硬不吃:“南珠和點心金全部不肯收,把我們派去陪侍的侍兒全部趕出來,說平庸男兒豈堪佐酒,我是拿她沒辦法了,明兒看看董將軍有招數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