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冷心不停地往診室的大門望去。
她有些不安,甚至連摩挲小拇指都無法消除掉那份莫名其妙的焦躁。
擡手看了看腕錶,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
怎麼還不出來呀?
終於,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徑直走向診室準備敲門。
可惜手指還沒有碰到門板,大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來。下一瞬,她就看到了景天睿陰沉的臉。
雖然他很快就衝她笑了笑,但是眼裡還未散去的憂慮之色,始終沒有逃過她的注意。
一路上,景天睿都挑着輕鬆的話題來說,“過兩天,我就把朵朵和布布接回來,好不好?家裡人多,也熱鬧一點兒。”
對於他的反常,她的心裡越來越沒有底。
那股盤旋在心頭的疑惑就像是一把利劍懸在空中,只要沒有落下,就會一直讓人心慌。
“剛纔,詹詹跟你說什麼了?”她偏過頭,擱在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拽着孕婦裙,“別騙我。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問,你就會說實話。”
這時,車子已經開進了麓山別墅。
直到把車子停好,然後熄火,景天睿才緩緩地開口說道:“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這裡說也一樣。”她固執地看着他,“到底是什麼事情?”
他擰着眉,抿了抿嘴角,“孩子的情況不太好。”
“孩子怎麼了?都5個多月了,應該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呀!”她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不好的預感再次襲上心頭。
他試着用緩和一點兒的方式,但是他知道,無論是哪種方式,這個事實對她來說,無疑都是很大的打擊。
之前,詹子行就對景天睿說過,從專業的角度來說,像這種情況,孩子是沒法要的,所以建議是做引產手術。
“今後,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他心疼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此刻卻更加心疼夏冷心。
她不僅要接受失去孩子的悲痛,還要經歷身體上的痛楚,這無疑是身心俱裂的結局。
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她?難道真是和那個孩子沒有緣分嗎?
夏冷心自然是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頓時,熱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她擡起手捂着臉,渾身無法抑制地顫抖着,“難道……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抱着一絲希望,她拉住他的手,彷彿是想再爭取一個好的結果。
“別難過……”他心疼她,此刻卻也毫無辦法,只能緊緊地抱着她。想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但他張張了嘴,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手術那天,C城迎來了陰雨天氣。
綿綿不斷的細雨像是哭泣的淚,夾雜着凋零的落葉,暈染出蕭瑟的淒涼。
手術室的門緊閉着,整個樓道靜得似乎能聽到呼吸的聲音。
景天睿坐在板凳上,如同雕塑一般紋絲不動,直到陳楠遞給他一包煙,他才微微地擡了擡眼皮。
“她會沒事的。”陳楠的話少,能說出如此安慰人的話,已經實屬難得。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卻觸動了景天睿的神經,只見他的黑眸瞬間漫出幾絲酸澀。
爲了夏冷心,他其實早就戒掉了煙癮,但現在煩悶得很,突然就又想抽上兩口。
他接過那包香菸,拿在手裡,卻沒有動手拆包裝,然後擡頭對陳楠說道:“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陳楠轉頭看向手術室,那裡依舊是大門緊閉。
“那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就打電話。”他又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遞給景天睿。
景天睿點了點頭,沒有吭聲,只是接過了他手裡的打火機。
等他離開,景天睿才頹然地抱住頭,任由憂傷漫過全身。
這個時候,夏冷心正在經歷着猶如地獄一般的極刑之痛,他恨不得陪着她一起痛。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什麼都無法替她做。
如果沒有出意外,再過幾個月,他們的孩子就能瓜熟蒂落。小小的手,小小的腳,抱在懷裡卻是暖的。然後,寶寶會慢慢地長大,眉眼間會有他和夏冷心的影子。
他們的孩子呀!
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們見上一面,還沒有來得及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就已夭折。
景天睿坐了許久,才緩緩地站起身,然後走到樓道的盡頭處。
左手邊是洗手間,他走到洗手檯前,埋頭洗了一把臉,一擡頭,就看見鏡子裡那張頹然的臉。
他微眯着眼,然後把香菸和打火機順手扔進了垃圾桶。
重新回到過道的長椅上坐着,他的腦袋也清醒了很多。
他必須振作!
如今,他是夏冷心惟一的依靠。保護好她,是他的責任。如果他不打起精神來,又怎麼能夠好好地照顧她呢?
天色漸暗,手術室的門才被打開。
夏冷心被直接送進了VIP病房。
病房裡,她安靜地躺在病牀上,面色蒼白,似乎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充耳不聞,完全沉睡在她的世界裡,不願意醒來。
景天睿握着她的手,一直守在病牀邊,一步也不願意離開。
中途,詹子行過來巡房,見他不吃不喝地守着,於是忍不住開口勸道:“你最好休息一下。晚上會有護士來檢查,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VIP病房有安排專門的護士負責,幾乎是24小時全天候待命。晚上每隔2小時就會來查看病人的狀況。
即使這樣,景天睿還是不放心,堅持要自己守着夏冷心。
“這件事,要告訴阿葵和她們的媽媽嗎?”算起來,詹子行和夏冷心她們都是沾親帶故的關係。詹玉堇是他的姑姑,所以夏冷心和阿葵都是他的表妹。
以前是不知道,如今明確了關係,他自然會優先考慮到自家人。
景天睿繃着嘴角,黑眸一沉,“暫時對她們保密吧。等事情解決了,我會親自去跟她們道歉的。”
他覺得是他沒有照顧好夏冷心,才讓她遭受了如此大的罪。
“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你們和這個孩子沒有緣分。”詹子行寬慰道:“在醫院流傳着一種說法,其實每一個孩子都是天使,至於沒有降世的孩子,他們都受到上帝的偏愛,於是又被召喚回了天堂。”
他不置可否,只是低頭看着夏冷心的眼神又深沉了幾分。
“如果她醒過來,你可以把這個話講給她聽。”他轉過頭,淡淡地瞟了詹子行一眼。
詹子行被他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不禁暗自懊惱着,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他是如此冷傲的男人,怎麼可能接受別人的同情呢?
翌日,淡金色的陽光終於突破雲層,用最溫柔的姿態包裹着整個世界。
夏冷心抖了抖睫毛,然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覺得怎麼樣?”由於熬夜,景天睿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睛也充滿了血絲。
如此狼狽的模樣,在夏冷心看來,卻是那樣溫暖。
一想到那個失去的孩子,她就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
那裡已經沒有了……
她紅着眼,然後指着自己的胸口,“老公,我這裡好難受……”
“笨寶,不哭。”景天睿一邊擡手替她掉淚痕,一邊柔聲哄道:“我們還有朵朵和布布,明天,爺爺就會帶着他們過來。”
她哽咽着,泣不成聲。
“心心……”丁大妹挺着大肚子,被詹子行扶着走進了病房。
見到好姐妹,心裡的委屈竟是翻涌得更加厲害。
“大妹,我的孩子沒有了……怎麼辦呀?”她想坐起身,但是下面有傷口,一動就痛。
景天睿連忙阻止她,“你現在需要養好身體,其他的都別再想了。”
“我……我……”她抽着氣,各種憋屈、各種難過,一股腦的都堵在了胸口,疼得快要死掉了呀!
“心心,哭吧。”丁大妹走到她的面前,然後摸了摸她的頭,“想哭就哭個夠。”
好姐妹就是這樣奇特的生物,她可以陪你一起笑,也能陪你一起哭。
和景天睿不同,丁大妹覺得在這個時候,夏冷心最需要的是發泄。與其讓情緒堵在那裡,還不如讓它順着淚水,一起流出去。
這一哭,就是一個多小時,弄得夏冷心差點兒哭脫水。
頂着紅腫的眼睛,她又沉沉地睡去。
景天睿嘆口氣,然後轉頭對詹子行說道:“你們回去吧。她會沒事的。”
“嗯,我們就先走了。”詹子行點點頭,“剛纔,她哭得太狠了。記得多給她喝點兒水,補充一下水分。”
“嗯。”景天睿淡淡地應道,將他們送到門口,接着又叮囑了詹子行一句,“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阿葵。”
阿葵最在意的就是家人,如果讓她知道了,說不定會當場拿槍崩了他。
“但是,她們遲早會知道的。”詹子行挺能理解他的處境。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可言,惟一的解決方法就是看能否將傷害降到最低。
他繃着嘴角,“瞞一天算一天吧。”
等走出醫院,丁大妹才疑惑地問道:“心心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就停止發育了呢?”
“停止發育的原因有很多。”詹子行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想一想,倒是委屈你了。”
她的眼眶一紅,“說什麼委屈呀?”
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所以兩個人只是扯了證,而沒有辦酒席。
按照丁大妹老家的習俗,他們沒有舉辦婚宴,就不算結了婚。
而詹夫人更是放話說,生個兒子才準丁大妹嫁進詹家。
“大妹,等生了孩子,我們就去你的老家一趟吧?”詹子行拽緊她的手,不願意放開。